《最后的王座》七月流火星

42、流淌

　　伊利里亚一带设立的达尔马提亚行省是东罗马最靠西的行省，紧挨西罗马的意大利本土，由罗马蛮盟东哥特人实际统治。这是由于这里邻近伦巴第人、勃艮第人和法兰克人等，蛮盟协防是最有效的防御。

　　而越往南越接近罗马的核心地带，越邻近多瑙河，越接近直面强大的匈人的最前线。因此，多瑙河右岸最大支流萨瓦河以南，就是东罗马的直接统治地区。匈人与东哥特联军已经急行军至萨瓦河北岸，到达了王廷和摄政们要求的地方。

　　王子日前来信，要求路曜的联军兵团于十月前到达萨瓦河北岸，配合王廷主力问罪东罗马，形成东西两线的威慑。

　　匈人并不喜欢轻启战端，尤其是南线的和平关系到庞大的商队和巨额的财富，如果不是这次君士坦丁堡封锁了多瑙河，王廷根本就不会出兵。但换言之，这些精明的罗马人掐住了匈人的要害。

　　萨瓦河南岸不远处，是罗马人的要塞萨瓦尼努姆，罗马有至少两个军团驻扎在这里。这里是君士坦丁堡最重视的西线道路，罗马人凭借多瑙河最大支流萨瓦河的天险，和强大的罗马军团，数次阻挡了南下的蛮族和匈人对希腊的侵扰。

　　王子的命令是威慑而不是进攻，因此路曜命联军在萨瓦河边的高地上驻扎。路曜所属的东方兵团的平民们暂时在塞格德休整，帮助重建和防御，而商队暂时划归裴丽尔夫人的商会统一调拨。因此这次兵临萨瓦河配合王廷主力的，是东方兵团的士兵精英和东哥特王派遣的一万援军。

　　没有平民的兵团，便可以省略许多繁琐的仪式和程序，只要随军祭司们妥协，对诸神的祭祀也可以暂缓至返回塞格德之后进行。但对天神的祭祀较为特殊，因祂掌管天气与风暴，而匈人的领土一贯多风雨，士兵们都习惯于多风雨的冬季来临前向这位最初的父神祈祷平安。

　　前几天重感冒刚刚痊愈一些，路曜今日便要坚持带头向最近的河流萨瓦河祈求天神的祝福。阿格里帕和屈达尔拗不过，只得同意。祭祀天神的仪式要求全身浸到冰冷的河水当中，流淌的河水是神赐予人的飨宴。

　　路曜脱掉了层层繁复的上衣，露出紧致结实但不显肌肉的上身，然后扎紧裤脚，走进了萨瓦河的河水里。他的皮肤十分白皙，没有什么伤疤。自儿时起，他就没有什么机会去直面敌人的刀剑，小时候有王子的保护，长大了则带领东方兵团，部下们不让他亲自冲锋陷阵，因此让他拥有了一副完全不像身经百战的匈人的身躯。

　　宽阔的萨瓦河对岸，至少一整个罗马军团的士兵正驻扎着严阵以待。似乎是出于某种默契，他们没有同匈人交流，也没有使用远程武器攻击，只是严肃而安静地看着对岸的匈人略显奇怪的举动。

　　路曜其实很怕冷，十月的冬季前是最难熬的时期，他平时都只会缩在马车或帐篷的柔软皮毛大衣里，或围着暖和的火堆。此刻要进入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别说是对他而言，这对任何一个人都是严酷的考验。也正因为如此，这个仪式被认为是最虔诚和距离神最近的，因此路曜和随军祭司们都咬着牙往河流的中心走去。

　　宽阔的萨瓦河流速并不快，冰冷的河水流淌过路曜的身躯，流向下游，汇入多瑙河，变成罗马多瑙河防线的一部分。本来就紧张的罗马士兵看对方的司令带人□□进入河水，都疑惑于他们的目的。弓箭手已经拉满了弓，瞄准了这年轻的司令，但长官没有下令，士兵们不敢贸然攻击。有急躁的士兵眼看着敌人正在渡河，长官还不下令，焦急得抓耳挠腮，把手中的剑狠狠插在泥土里。

　　按照仪式的惯例和路曜与阿格里帕老师的商议，他们要游到河流中心，将提前携带着的祭品沉入其中，然后诵念完整的祷词，完成简化的祭神仪式。随军祭司们携带着祭品，由领头的路曜寻找合适的地方。游泳对路曜来说不在话下，每一座名城都挨着河流，他儿时的记忆几乎都与水有关。

　　路曜正在出神，忽然觉得喉咙一阵不适。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绿松石项链，坠着那块他从黑市买回的奇异萤石。他与老师反复确认，确定这石头没有特殊，只有上面的文字符号有意义，没什么危险，他觉得夜间发光的萤石十分有趣，就把它做成了吊坠挂在胸前，时时把玩研究。

　　此时这串吊坠就像获得了生命一样，开始自己扭动跳跃，带动了本身普通的绿松石项链也像活了一样收紧或放松。这项链很快勒紧，攥住了路曜的脖颈，就像前日的离奇梦魇一样，只不过此时，想夺走他呼吸的不再是自己的手帕，而是无生命的项链。

　　他开始窒息，视线开始模糊，双手抓住这条项链，试图将它取下，但因它们已经勒得太紧，陷入了他的皮肉里，因此徒劳。想伸手取下明显异变的萤石，他却发现本该正常的石头忽然滚烫得像火焰一样，难以触碰。

　　路曜身后的随军祭司们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迅速游过去准备查看，但发现司令又往前游去。不，他是在被迫向前，是那个吊坠在拉着他往前走。

　　司令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好像那石头在寻找什么东西，向已经找到的目标狂奔似的。随军祭司们的泳技本就赶不上司令，遑论这块石头导致的这种反常的加速。等路曜终于停下之时，他们发现他们已经回到北岸附近的一处浅水，而晕过去的司令有溺水迹象。他们赶忙抢救司令，一时竟没人发现那石头已经消失。

　　在部下们的努力下，路曜吐出了那些河水，恢复了意识。他看着自己脖颈上的伤痕，感慨自己一月之内竟然能遭遇两次邪异事件导致的窒息而不死，真是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也察觉到了那块石头的异常和消失，正准备让部下们在附近寻找，却一眼就看到了脚下的水里正在发光。

　　那是类似于这块石头本身的夜间荧光的光芒，但能透过这样的河水而如此清晰，说明这光一定比之前更明亮。路曜让一位随军祭司潜下去看看，片刻后，这年轻的祭司返回对他说：

　　“司令，这下面有东西在发光，有很多类似于您之前佩戴的那块石头，它们似乎拼成了一块完整的石板，又好像一扇平躺在河床底部的大门。对了司令，那扇门上全是奇怪的符号，不像是什么通行文字。”路曜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大致了解这水下东西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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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瑙河河畔，多罗斯托尔罗马要塞的对面，匈人大军已经驻扎多时。这里是南方商路的核心，也是匈人与东罗马最重要的口岸。

　　北岸本来是这一带最繁华的水上市场，此刻因罗马的多瑙河封锁而早已关闭。此刻一辆马车和一队士兵正在这里，马车里的两个人都望着对岸的罗马人营地。

　　靠着马车窗口坐着的阿提拉什么也没有跟他的兄弟布莱达说，只是望着对面。他手里攥着一块似玉似石的小石头，此刻开始微微发光发热。他注意到了这个变化，把这块石头攥得更紧了一些。

　　他的动作没有瞒过布莱达的眼睛，布莱达也没打算放过每一个嘲讽他兄长的机会，“阿提拉，你一定是又担心你那个东方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