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王座》七月流火星

41、黑市

　　进入巴尔干北部的深处之后，匈人和东哥特联军已经远离了亚得里亚海和伊利里亚，离开了海岸一带险峻的高山和潮湿的平原。这里丘陵和森林密布，山路曲折，是东罗马北部防御体系的一部分。

　　但罗马人显然更重视多瑙河及其支流的防线，这里的山区连同西部的伊利里亚都交给了罗马蛮盟东哥特人，总督也是由东哥特王担任的。由于东哥特效忠匈人王廷和对罗马的貌合神离，这里长期成为最危险的地区之一，部族林立，军阀割据。往来商队宁愿绕道南边的罗马辖区，也不敢直接经过这里。

　　然而这里众多的部族和为数不少的人口还是吸引了许多大胆的商队来这里从事贸易，山间崎岖的小路和幽暗的森林正是这种黑市绝好的掩护。这样的黑市通常不接受罗马税务官的管辖，售卖的也都是罗马法令严令禁止的违禁品。因此，黑市往往只接待熟客，由专人引导，以暗号交易。

　　路曜命令已经急行军数日的联军在另一处山坳休整，自己找了东哥特向导，带着托格撒，乔装前往此地的一处著名的黑市。路曜总觉得，在这样缺乏监管的秩序阴影里，也许会有这段时间部族经历的异变的线索。

　　阿格里帕老师反对司令擅离部队，深入危险而不可控的善变盟友东哥特人控制的地区，但屈达尔保证自己将率执剑者暗中保护，打消了长者的疑虑。

　　黑市通常会选在晚上召集，而这个黑市更为特殊，选在太阳升起之前的凌晨召集。据东哥特向导说，这个黑市的召集人信仰七神，因此认为凌晨是被诸神赐福的时刻。但比起这个，路曜更希望这个黑市上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们在崎岖阴暗的路上走着，月色很昏暗，勉强可以让人看清眼前的路。按照黑市召集人的要求，抵达市场的路上和市场里严禁灯火。很快，突然从树林里冒出的召集人的卫兵验看了东哥特向导的身份，允许他们进入森林深处。这种黑市只是名义上认可东哥特王，是否真的买账还要看召集人的具体情况。

　　路曜很快就看到了这个隐秘的市场的全貌。已经开市一阵子了，一个个摊位和一辆辆小车上放置着几块发着微绿光芒的萤石，充当照明灯具。这也是召集人的意思，萤石为夜神所喜爱，他认为这可以保护这不能见光的交易。

　　微弱的光芒里，摊位上摆着血淋淋的人头或经处理的残肢，这些惊悚的商品在某些日耳曼传说里具有避邪和驱鬼的功效，因此许多“人体猎人”肆意暗杀和抢掠，把无辜的受害者变成野蛮习俗里的违禁商品。同样的，类似的商品还有人体做成的深加工产品，如人皮制成的书卷，或人手骨磨制的匕首。

　　路曜早就听说了这种黑市的恐怖，但此刻真的看到这些商品，仍难免恐惧和作呕。他刻意不去看这些摊位，而强迫自己把视线转向旁边。黑市本身是法令规定的违禁品的天堂，但同样会售卖紧俏的稀缺物资，以及离奇但或许没什么用的各色奇物。这样的商品往往没有固定价格，竞价和押注是它们本身乐趣的一部分。

　　四处打量了一下，路曜和托格撒走近了一处不起眼的摊位，停在了一堆样式各异的小物件前。这个摊位的主人是一个穿带兜帽罩袍的老者，藏在帽子里的面孔模糊，双手缩在宽大的袍子里，低着头没有看路曜他们。

　　随意拿起摊位上的黄铜油灯、古老羊皮卷、小巧的玩具等，路曜在悄悄寻找与邪异书卷和诅咒宝库相关的符号与文字，但很遗憾，他一无所获。那摊主听着路曜翻动摊子上的货物，仍然低着头，但低声咕哝了一句，“这些东西出自罗马一个贵族墓葬，不议价。”

　　路曜没理这个老头，见摊位上已经没什么好看的，正准备离开，随意抬头，却发现本来用来充当照明的发光萤石上，似乎刻着奇怪的符号。他尝试辨认，却忽然一阵头疼，就像路上发生异变时的状态一样。他不敢再看，连忙询价。

　　老者声音如常，“你还挺识货，这是那座墓里最值钱的物件，据说与传说中的诅咒宝库有关。不议价，一个金索里都斯。”路曜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这么个破萤石敢要一个金币！他为什么不去抢？

　　过了一会儿，他怀里揣着那块萤石，脸色不好地让托格撒跟上离开。那摊主摩挲着手里的那枚崭新的金索里都斯，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藏在阴影里的脸上忽然微笑。这摊主看着路曜他们离开市场，对在后面不远处待命的卫兵说：“今天休市吧。这段时间都不要再开。”

　　............

　　地中海东岸，安条克城，围城已经很久。波斯皇帝巴赫拉姆执意要这座主教城市投降，拒绝了罗马派来的几拨调停使臣的劝告。他认定，安条克牧首利用基督信徒在萨珊波斯大肆破坏，非要彻底摧毁这里的基督信仰。

　　波斯人攻占了安条克最重要的塞琉西亚港，自此之后便再没有战斗，巴赫拉姆只是用重兵包围了这里，甚至连他本人也不知所踪。

　　今天，安条克牧首选取了自愿出城的七名教士，让他们从一条隐秘的密道出城，前往城北密林深处的一个黑市，从那里购买粮食和日用品，以供城内使用。围城以来，安条克一直是用这种办法勉强度日，奇怪的是，波斯人似乎并没有取缔这个黑市。

　　几位瘦小的教士刚刚从狭窄逼仄的密道离开安条克城，就发现今天的黑市似乎与平日不同。通往密林的小路上，时不时有波斯士兵巡逻，而且树林的入口似乎还设了岗哨，看来波斯人接管了这个黑市。他们不很紧张，因这附近有许多部族，农人们也经常光顾这里，身着便装的他们不担心会被检查的波斯人发现。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异常。萨珊波斯如今不接受异教，军队里设有甄别和惩治异教徒的裁判所，岗哨里似乎就有效忠密特拉（1）的穿兜帽罩袍的裁判所祭司。他们命令每一个进入黑市的人都接受检查，并向密特拉发誓自己不是基督徒，才可以进入。

　　因为岗哨的设立，进入黑市的人都需要在树林门口排队。安条克的采购者教士们在队伍里如坐针毡，随着队伍一点点向前，心脏越跳越快。他们是牧首最信任的高级教士，浑身都是玫瑰串珠、十字架、羊皮卷圣经等随时会暴露信仰的物品，他们已向主发了终身愿，绝不能为食物而背弃誓言。

　　这是主对他们的试炼，这是信仰坚定者要通过的最艰难考验。随着时间的流逝，饥肠辘辘的教士们肚子发出令人尴尬的响声，他们的眼神也多次动摇。

　　终于，他们看了彼此一眼，坚定了彼此的眼神。

　　注1：是拜火教中主掌惩罚的神祗，在匈人的七神信仰里被认为是龙神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