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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一次试探 ...

  •   眼见自家姐姐随即拿起那盒妆粉,明显表达了继续交流的愿望,狄奥多西自觉无趣,放下那酒杯,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奥古斯塔普尔喀丽亚用眼角余光注意着皇帝的离开,毫不在意地放下了那盒小巧的妆粉,神情由轻松变得凝重,目光也变得有些失神。

      坦白来说,她并不喜欢这个阴狠又多变的弟弟,若不是他是罗马皇帝,可能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很显然这位年轻的皇帝也知道姐姐的敌意,早年的夺权、多次软禁和对她丈夫马尔西安将军的不信任早就让姐弟间仅有的那点情分破碎殆尽,狄奥多西几年也未必会进一次分给这位长公主住的布拉赫耐宫。如今局势突变,是她主动示好,希望能与弟弟和他的左右手克利萨菲斯合作,以完成一项使命。

      这次合作本质上是她的一次试探,通过与近卫军司令的合作,她完成了对弟弟和路曜两方的试探。

      在新罗马,由太后尤多西娅遗诏确定,并经元老院确认,公主普尔喀丽亚应代表东罗马发行以金币为载体、以皇家金库作保证的索里都斯。这既是心狠手辣的太后临终前对失散多年的女儿的补偿,又是对多疑而阴狠的儿子即位的制衡与监督。事实上,尤多西娅的布局从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即使她的近臣安特米乌斯被杀,即使狄奥多西剥夺了普尔喀丽亚的奥古斯塔权位,金索里都斯的发行权仍牢牢抓在君士坦丁堡商会,抓在罗马长公主的手里。

      而这次合作的起因,正是重新成为奥古斯塔后首次更新金索里都斯币值的普尔喀丽亚发现的一个异常。

      金索里都斯由君士坦丁大帝首创,现为东罗马唯一法定货币,一经铸造发行即为足值的代名词。但其币值并非真正一成不变,由拥有两家铸币厂、拥有圣宫金库共同钥匙的新罗马商会会长根据新罗马塞兰布里亚市场交易情况和罗马商队简报,每月初或在合适时候调整。

      除此之外,民间流通更多的是被称为阿斯的铜币和被称为第纳尔的银币,但这两种钱币直接与索里都斯挂钩,也以后者在金库的储备为保证,因此金索里都斯的币值能够反映非常丰富的信息。

      在按照商队简报连续两次在月初调整币值后,普尔喀丽亚发现了北方的异常。

      数月来,六支前往塞格德的罗马商队均被匈人王廷拒绝续期外国特许状,因此只能选择在匈人王廷直辖领地以外的附庸地区交易。这些附庸地区购买力不像西耶罗,商队成交标的大多以第纳尔衡量,部分小额交易甚至用阿斯就能结算,这就导致金索里都斯的流通频率大大下降,占比不小的北方贸易变动就使有限的金索里都斯反常增值,这让天生的政治动物普尔喀丽亚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她违背了自己最初的意愿,用那种特殊的方式联络了母亲尤多西娅出身的神秘的科恩家族,用他们在北方匈人那里隐秘的关系得知了匈人王国正在发生的变革。

      正如去年天灾时她和丈夫马尔西安将军联合发动的清洗新罗马和近卫军的行动,真正的政治动物是不需要苦思谋划的,强大的本能足以驱使她完成令人惊叹的布局。抓捕异议者、封锁内外城,每一个行动都并非为什么大的谋划做准备,而似乎都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而现在,机会来了。

      商队和民间她的情报网显示,匈人正在推行军队与军户和部落分离并相互制衡的“屯田改革”,且正处在矛盾突出、成果未产生的微妙时期。悬在罗马人头顶的利剑终于暂时放了下去。

      而科恩家族的反馈显示,主管外国特许状续期的匈人大丞相瓦格萨似乎就是在收到了来自西方的信后改变了原本的主意,拒绝了对罗马商队特许状的续期。这也就意味着,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西耶罗将没有外来的罗马人往来。据称他对泰西封和拉文纳来的商队也作了类似处理。

      关门...阿提拉他们在塞格德将有重要行动?普尔喀丽亚很快就有了主意。

      彼时她正因趁机夺了弟弟的权重登奥古斯塔宝座,而在丈夫马尔西安将军的保护下与狄奥多西在新罗马对立僵持,在确定了根据北方情况而得出的自己的判断时,占据了优势的她主动对弟弟狄奥多西和他的手下克利萨菲斯示好,适时提议合作。

      合作的内容是让克利萨菲斯率队北上与匈人东方兵团司令路曜和谈,用他此刻最需要的粮食牵制住这支匈人的重要力量,然后静待西耶罗事变发生,视情况对匈人王国分化瓦解。作为诱饵,克利萨菲斯将抛出两人不和的暗示,以向这个聪明的匈人将军部分暴露罗马的企图,并以自己做人质,留在东喀尔巴阡。

      而根据合作协议,马尔西安将军将率第七军团和多瑙河南岸原本监视多罗斯托尔的两个军团防备北方变乱,不再参与新罗马城里的政治斗争。

      普尔喀丽亚并非没有争一争单独帝位的野心,而她公主的身份和共治者奥古斯塔的地位也决定了她有争的资本。兵行险着,她有些冒险的多方试探本质上也是为了防备北方必然会到来的变乱,化解威胁罗马数十年的强敌,同时也能用这种办法保全小萝卜路曜。

      聪慧机敏的路曜不会猜不出那所谓的粮食换佣兵交易的本质,必然会扣押克利萨菲斯为人质,而她则以不设防的自己作为新罗马城内自家弟弟狄奥多西的人质,换取丈夫马尔西安将军能插手之前狄奥多西亲自过问的多瑙河防线,进可图谋潘诺尼亚,退可策应新罗马城内的自己。

      这是一次赌局参与者对彼此的试探,是众人以自身为筹码开启的盛大游戏。狄奥多西想借机削弱瓦解匈人,就必须依靠她安排好的计划去进行,而只能指望在分割匈人王国变乱获得的报酬时一举翻盘。这是所谓“光明的阴谋”。

      而对北方即将发生的真实情况,普尔喀丽亚也有一些自己的猜测,而这种猜测似乎来自于本能。

      她判断两位匈人王子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不和,至少,在未来的这件事上,他们是一致的。匈人王国现今的体制是大王鲁嘉重病,两位王子、大丞相和七神教会祭司共同摄政,这种做法本身臃肿又低效,是必然会终结的临时措施。按照匈人的习惯,两位王子将在大王鲁嘉去世后继承匈人的王位,成为共治的王。

      而她现在判断,匈人王子很可能试图提前即位,甩开西耶罗臃肿的官僚体系,让匈人真正变成为两位王子的强大兵团服务的战争机器。

      为达到这个目的,道德和正义是必备的因素。特许状会在短暂停止后重新颁发,届时“陷阱”已经设置完毕,就等待重新进入西耶罗的外国人去“背锅”。两位王子安排的人很可能会在西耶罗制造一起可能会导致大量平民身亡的所谓“袭击”,藉此清洗王廷内部鲁嘉王的旧部和王子们的反对者,并有理由把屯田改革后积累的怨气转嫁给背了锅的国家,从而实现登基到战争的无缝衔接。

      她突然想起,西耶罗在去年曾遭遇过一次反常的洪水,常年生活在低洼潮湿的潘诺尼亚的匈人竟然突然使运转多年、已成欧洲典范的水利设施失控,洪水造成了城内严重的平民伤亡和房屋损失。匈人王廷彼时将这次洪水推给外国势力的参与和破坏,但最终却并未作出实质性的报复,也没有拿出切实有效的证据,最后仅仅是以整修城市、补偿平民而告终。

      她不了解不曾有过接触的匈人王子布莱达,但对她称其为小不点的阿提拉,她自问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个强大而沉默的男人从不屑于阴谋诡计,更喜欢在战场上用刀剑贯穿敌人的身体。那么,如果这样的一个人都深度参与和谋划一件事,那这件事一定所图不小。

      她联络的母亲那边的科恩家族成员并不十分信任她,拒绝对她透露西耶罗西北郊的状况,但她的商队已经提前侦查到了那一带的情况。

      那一带是穆列什河上游几处重要的水利设施所在地,之前突如其来的洪水正是因为那里出了问题。通过在西耶罗及潘诺尼亚其他地区的潜伏者的有关水文和物料流转的报告,普尔喀丽亚有足够的证据证实两位王子手下的心腹曾秘密潜入这里,完成了一些秘密工作。

      最关键的是,她的人曾在那里附近看到路曜的手下也曾前往侦察。

      她比其他人都清楚阿提拉这个名字在那个傻乎乎的萝卜头心里有多么重的分量。它几乎等同于“家人”这个词。但她同样清楚,那个严格自律、善良到根本不适合带兵的家伙会在得知他当作弟弟的阿提拉的图谋后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傻乎乎的萝卜头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于她自己而言,尽管阿提拉和路曜都是自己的旧相识,但一是当年她就与温和善良的路曜关系更亲近,二来阿提拉如今是匈人的王子,未来的大王,作为罗马掌权者的她不可能也不应该倾向于这样一个罗马必然的未来威胁。

      作为罗马的奥古斯塔,她应追求的结果是北方强敌的瓦解,一个动荡分裂的匈人王国无疑是最有利于君士坦丁堡的。可作为那个暗自喜欢着那个温和的匈人男孩的女孩,她无比希望能给路曜一个机会,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这是她主动提供给约书亚的试探。以他的聪慧,可以很容易就确认之前怀疑的事实,而一旦他理解并达成了所谓的“合作”,就取得了主动权,他就可以在相对安全的东方拓展力量,增强实力,以有能力在即将到来的匈人王国变局中做自己想做的。

      做自己想做的...普尔喀丽亚并不为自己“背叛”阿提拉而选择帮助路曜而感到不安甚至羞愧。

      她不这么选择才奇怪!

      从西耶罗到新罗马,上流社会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喜欢并努力追求路曜,但同样几乎没有人不认为这是她放出来的烟雾,认为这是她的计谋,以引诱潜在的敌人出现。

      我放的烟雾就不能是真的吗?她暗自苦笑。

      去年的诡异天灾里,因与萨珊波斯密特拉祭司的合作,罗马几乎未受任何严重损失,除了她自己因突然冒出的变异老鼠袭击而严重受伤之外。

      没有人知道,所有已知药物全部失效,挣扎在血泊里、深度昏迷的普尔喀丽亚是如何奇迹般地从那种恐怖的状况里苏醒并痊愈,甚至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只记得在昏迷后浑噩的梦境里,她似乎被浸泡在幽深恐怖的无边血海里,行将沉没时,路曜出现救了自己。她平时也时常能够梦到这家伙,但明显这一次并不寻常。

      最典型的表现是,自从那次痊愈后,她耳边就时常有些模糊不清的幻听,反复向身边人确认才证实的那种真实又模糊的幻听。在弟弟狄奥多西返回新罗马后,这种症状就更加严重,几乎形成了清晰可闻的耳语。但当她每次试图辨别时,那声音就又重新变得模糊,仿佛来自遥远处很深的水底,就像她仍旧被浸在那无边的血海里。

      而她梦境中的那些路曜的形象,也开始变得不再温和或诱惑,而带着危险和邪恶的气息,仿佛充满了肮脏和污秽。她几次从梦中惊醒,却发现那种肮脏与污秽并没能随着梦境停止而消失,那些奇怪的形象正在她的脑海中逐渐取代原本路曜的形象。

      这让她非常慌张,又不敢打破自己缜密的计划给路曜写信确认,只能煎熬在一次又一次梦魇中。不知不觉地,她对路曜的信任和思念就在逐渐加剧。

      此刻,在狭小的房间里,在只有普尔喀丽亚一个人存在的空旷房间里,那种诡异而真切的模糊耳语再次响起。那重叠恍惚的声音近乎呓语,杂乱而让人抓狂,仿佛能直接扰动人的心智。它夹杂着路曜邪恶疯狂的形象,伴着鲜血、肮脏与污秽,从那双好看的棕褐色眼眸里喷涌而出,瞬间就将她完全淹没...

      不!滚开啊!!

      普尔喀丽亚尖叫出声,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惊叫、呐喊,把门口守着的带剑侍卫都引了过来。

      走廊尽头的小路,背光的拐角处,一抹黑色的衣襟瞬间消失。随同那抹黑色消失的,还有一抹奇怪的银色。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与神秘学两条腿走路,猜猜主线会怎么发展?我也不知道。。。。。。。。。。才怪,请大家期待,本卷结尾的画面我已经设想好了。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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