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深夜书屋》漫三少

6、第 6 章

　　除夕夜那天，这座城市的上空突然飘起了雪，不大，却足够让人惊喜。
　　江波涛站在书屋门口，抬头看着门梁上的红灯笼，雪花无声的落在灯罩上，细细密密的，好看极了。
　　明明是黑夜，白色的雪花却只有在灯亮的地方才看的更为清楚，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前赴后继。
　　正看的入神，身后突然刺啦一声，紧接着噼噼啪啪的像是什么被点着了。江波涛回过头，却看迎门墙那儿站着书童，此时正一脸兴奋的朝他挥手道：“老板，来玩烟火棒啊！”
　　正是全家团聚的日子，今日书屋颇为冷清，江波涛也就没有拒绝，从书童手里接过一根点燃的烟火棒，然后走出大门，对着黑色的夜空，将烟火棒高高举起。
　　雪还在飘着，与四射的火花融合在一起，成为了这黑夜中一抹灿烂的光亮。
　　火树银花，煞是好看。
　　只是，绚烂过后，终将熄灭。
　　当火花消失，当一切归于平静，依旧只有雪花无声的飘落在这座城市里。
　　江波涛怔怔的看着手中那根光秃秃还散发着异味的细棒，心中突然觉得空空的。
　　从没有出现过这样一种情绪——此时此刻，特别想一个人。
　　“老板，周先生不是说今天要回家过除夕吗？应该是不会来了，你还是进来吧，外面天冷。”
　　江波涛回头瞪了他一眼，有些生气。
　　明明我是在看雪……
　　但是估计这一眼没有什么威慑力，书童直接上前，将他的老板从门外拉到门内，顺手关上了大门。
　　冷风还在刮着，烛火摇曳的更加厉害了，没过多久，门再次打开，仍旧是那个书童，只见他将灯笼摘下，又吹灭了烛火，对着空无一人的外头喊了一声：“打烊吃火锅喽！”喊完便又回到了门里。
　　又过了没多久，书屋热闹起来了。
　　“我的肉！别抢！”
　　“这丸子熟了没？能吃不能吃啊？”
　　“卧槽，这谁买的蟹柳？都是面粉！下次我回老家给你们带些新鲜的海产来，保证比这好吃一百倍！”
　　“你就吹吧你，你一个山区人民，哪来的海？哪来的海产？！”
　　“都说是老家了啊！！！我奶奶的老家！！！在海边！！！”
　　“哈哈哈哈……”
　　笑声从前厅传到门外，周泽楷站在门口，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并不宽敞的巷子，一抹红光也随着他的身影越发遥远。

　　离新的一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江波涛坐在躺椅中，看着厅里六个人闹哄哄的说要一起去门口倒数，而此时的外面，早已鞭炮声声，响彻夜空了。
　　深夜书屋，这个被生活在这里的老辈们称作是不夜城的地方，又怎能落人于后。
　　从躺椅中站起，江波涛将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取出，然后来到大门前。
　　“我来开门！”其中一个书童说道。
　　门开后，江波涛看着门外，呼吸突然一窒。
　　门梁中间，一盏莲花灯晃晃悠悠，灯火摇曳在寒风中，也摇曳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这……”
　　“有谁来过吗？”
　　“没听到敲门声啊……”
　　“是你们太吵啦！”
　　书童们吵着闹着，争着抢着想要从门梁上将莲花灯取下，却听有人突然吼道：“别动它！”
　　书童们纷纷回头，见是老板发声，立马就停了手。
　　江波涛走过去，抬手碰了碰那盏灯，将它固定在自己手中后，他才发现这是一盏电子灯，做工不算精致，有明显的手工痕迹，但花型和色调还是不错的，看得出做这花灯的人有绘画功底，不过写在花瓣上的“书屋”两个书法字缺少神韵，只能姑且念在一笔一划写的认真的份上不去计较了。
　　结果江波涛也没有亲自将灯取下，而是就着这灯光和夜空中的礼花，在这一年的最后一秒点燃了鞭炮。
　　“砰”——是告别的声音。
　　“啪”——是“你好”的意思。
　　待到放完鞭炮，江波涛回到屋里，对着手机上一条“新年快乐”的信息回复道：谢谢你的礼物，新年快乐。

　　你好，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不如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我叫江波涛，你叫周泽楷。
　　我们或许正在互相暗恋对方，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尝试一下明恋。

　　初一至初八，深夜书屋闭店不营业，初九晚上8点，才又挂上了灯笼……哦，现在不能叫灯笼了，而是一盏莲花灯。
　　周泽楷站在书屋门口，抬头向上看，电子灯的灯光比烛火要稳定一些，这也是为什么他要送电子灯的原因——原来的太不安全，也太渗人。深夜书屋是一间无比正经的书店，或许也可以叫书吧，里面的书籍大多很食用，种类也很齐全，人气更是不差，所以，周泽楷实在不愿意听到外面有人说这书屋和书屋的人的半点不好。
　　江波涛喜欢莲花，那就送他一盏莲花灯，这是周泽楷在过年之前就想好的，所以即使是在该和家人一起守岁的日子，他也愿意跑这么一趟，只为了第一时间给他送上一份新年礼物。
　　只可惜，最后还是没能亲自送到他的手上。
　　周泽楷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敲门，他相信即使敲了，也不至于进不了门，只是，当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他心中突然就没了来前的那份急迫。
　　知道他不是一个人，知道还有那么多人陪他，知道在即使没有家人的夜晚他也不至于孤单一人，周泽楷已然放心，便也没再打扰。
　　但说实话，转身的那一刻，周泽楷还是有些后悔的。
　　如果可以再厚脸皮一点……就像江波涛时不时就会来自己家蹭饭那样，在那样一个除夕夜，借着送礼的由头，也去蹭上一顿，或许新的一年就会有哪里不一样吧？
　　然而，如果也只能是如果了。

　　江波涛在中庭的监控中看着周泽楷，看着他在门口发了会呆，又看着他推门进去，然后视线换到另一个画面，看着周泽楷跨进前厅，之后，江波涛抬头，亲眼看着周泽楷又来到了中庭。
　　周泽楷看着坐在桌后充当前台登记员的江波涛，稍稍愣了一下。
　　江波涛直直的盯着他，心中也在打鼓。
　　这是自打过年后的第一次相见，也是江波涛第一次尝试告诉周泽楷自己真实的身份。
　　“其实我不是……”
　　“江老板。”
　　话才开了个头，周泽楷就抢了过去。
　　这下子，轮到江波涛傻眼了。
　　“我叫过你。”周泽楷笑着说道。
　　经过这么一提醒，江波涛猛地就想起某天早上，周泽楷喊了一声“江老板”，好像自己还应了……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周泽楷没有再解释什么，而是递了一封信过去，并说道：“新年快乐。”
　　江波涛愣愣的接过信封，没等拆开，周泽楷就已经转身往二楼去了。
　　并没有叫住他，而是选择了拆信，当江波涛将信里塞着的一张明信片抽出来时，一向不轻易害羞的他也不禁有些脸发烫。
　　上面印着的是之前在B市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自己手里捏着一个雪球作势要扔，方向对准的正好就是当时正在按快门的周泽楷。江波涛仍然记得，被雪球砸中的周泽楷被糊了一脑袋雪，表情也懵懵的，看着特别傻气，却当真是可爱极了。而这副画面，不仅深刻的印在自己的脑海里，最后还画了出来，画的还是难得的彩铅素描。
　　当然，这幅画也被挂在了卧室的墙上。
　　脸红过后，江波涛轻轻笑了起来，随手将明信片翻了一面，结果就看到了一行钢笔字。
　　——你看书还是看我？
　　这个问题十分眼熟，江波涛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看书还是看我？
　　这个问题，还是以后让我亲自来回答你吧。

　　周泽楷随意的从某个厢房中拿了一本摄影相关的书籍，然后便去了阅览室，坐下后没多久，思绪就开始往外飘。
　　不知道江波涛看到明信片后会怎么想，也不知道江波涛能不能注意到明信片后面的小字，又或者他根本还没有拆开……这样或那样的猜测充斥在脑中，显然是无心看书了。
　　就在周泽楷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困扰之时，又有人推开了阅览室的门。
　　江波涛站在阅览室门口，看到有人朝他挥手，他便走了过去。
　　周泽楷看着他向自己走来，一颗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可是当看到他目不斜视的从自己身旁走过后，一颗心又“啪”的落回了原地。
　　大约是粉碎性骨折。
　　还来不及捡起来补一补，周泽楷就眼睁睁地看着江波涛和另一个人小声交谈着走出了阅览室。
　　在其他那些关注周泽楷的人看来，他的举动着实是有些怪异的。平常的周泽楷只顾埋头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今天非但摇头晃脑，还视线乱瞟，想了想，这种行为有点眼熟——好像和自己差不多。
　　过了好久，周泽楷见那人没有回来，便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还书，然后下楼回到中庭，却见江波涛正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嘘——”有书童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周泽楷明白的点点头，然后不顾书童好奇的目光，径自走向江波涛，双眼突然瞥见了胳膊下枕着的一张明信片。
　　桌子上的电脑正放着极轻的音乐，音乐里一个虚拟女声在唱：

　　你看书还是看我，
　　眼神里求知欲多，
　　心里燃起了烟火，
　　想说什么就勇敢说

　　想要拿明信片的手停在了半空，而那个女声却又唱了一遍：

　　你看书还是看我，
　　眼神里求知欲多，
　　心里燃起了烟火，
　　想说什么就勇敢说

　　虚拟声之后是一个正常的男声唱了起来，周泽楷没有再仔细去听，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电脑，看了看那首歌的歌名——《深夜书店》。

　　原来，竟还有这么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