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深夜书屋》漫三少

4、第 4 章

　　藏书阁设在江家大宅的后院之中，大宅被改成深夜书屋后，藏书阁的位置依然不变，只是换了名头，成了第三处书屋，也就是传说中需要贿赂老板才能去的地方。
　　周泽楷不知道此时在这里看书的人里有没有谁入了老板的眼从而可以进入藏书阁，但他觉得，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的话，老板好友江波涛绝对算一个。
　　可是，这人放着那么好的便利条件不要，偏偏就爱在二楼阅览室里坐着。
　　看书间隙，周泽楷微微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江波涛，这么巧，对方也抬头在看自己。
　　今天他休息，所以书屋一开门就迫不及待的来了，早是比往常早了些，但其他人也来的很早，以至于刚坐下没多久，阅览室就满人了。
　　江波涛同往常一样，十点准时出现，刚踏进阅览室就皱了皱眉，然后退出去，约莫过了十分钟，又走了进来，见还是满人，便又退了出去，如此反复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等到有人因为急事而离开，他这才得以有了个空位。
　　可惜，周泽楷的身边已经坐了位长相温婉的美女，略眼熟。
　　如果周泽楷稍微留意一下的话，不难发现有一半以上的熟面孔，当然，不排除大多数是真的来看书的，但也有极个别分明就是来看人的。
　　就像江波涛能够靠套话摸清周泽楷来书屋的时间，其他人可以靠观察来猜测。
　　江波涛能看出这些别有用心的人来，却也不想去阻挠，因为阻挠并不符合自己默默欣赏的原则，而且，他能做的，远比这些人多的多。比如在周泽楷离开的时候追上去询问是否一起吃夜宵，一般来说，周泽楷是不会拒绝的。就算想拒绝，他可能也很难开口。江波涛就是吃准了这点，也看得出周泽楷并无拒绝之意，优越感油然而生，便已足够。
　　合上书，江波涛唇角一扬，起身，周泽楷赶紧低头看书，不多久，一张纸条从边上映入眼帘。
　　——你看书还是看我？
　　清隽的小字，想来写字的人应该也同样好看。
　　周泽楷转头，旁边的美女低头佯装看书，脸颊绯红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他心下了然，默默的低头，思考该如何回复。
　　美女等了半天，见边上的人毫无反应，不禁又抬头，却见周泽楷正握笔冥思。
　　传纸条这种事情打从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做过了，周泽楷此刻像极了快要被老师当场抓包时的模样，忐忑不安。
　　良久，纸条又回到了美女的手中。
　　——我在看一个人，但他现在不在，抱歉。
　　美女看后微微皱眉，然后又笑了。
　　周泽楷看着她，内心十分不解，却见美女突然红着脸往自己这边凑了过来。
　　“我是喜欢你，但这张纸条不是我写的，是刚才离开的人托我给你的。”
　　只有周泽楷听的到的话语在耳边回荡了很久，久到身边的美女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不知道。

　　你看书还是看我？
　　如果你没在看我的话，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同样的问题，换一个人来问，或许就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可惜，江波涛听不见，而周泽楷也不会再提。
　　他们宁愿站在天井，对着石缸里的一盏莲花灯说——
　　“莲灯真好看。”
　　“嗯。”
　　“下次画了送你。”
　　“谢谢。”
　　或是坐在夜宵店里，对着大排面说——
　　“真香啊。”
　　“嗯。”
　　“要不要再来一份酒糟白肉？”
　　“好。”
　　再无，其他。

　　“嗯”“啊”“哦”，是周泽楷聊天时常用的短语，但即使是这样，他也经常能从江波涛的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
　　“你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周泽楷不太明白这句话代表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江波涛绝对不讨厌自己，甚至还可能……有点喜欢自己。
　　虽然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实际上双商并不低，谁对谁好，谁对谁不好，周泽楷看的出来，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所欠缺的，只是无法直言不讳，就好像一个肢体不协调的人学跳舞一样。又或者，他是可以做到的，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对于自己的性格，周泽楷其实看的很开，虽然无法把双商和语言系统完美的结合起来，但认真度绝不不亚于任何人，所以想要获得成功也并非是不可能——人嘛，总是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太过完美，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
　　比如江波涛。
　　温和有礼，幽默识趣，和他呆在一起，永远不会无聊。他很会讲故事，讲的故事天南地北，古今中外，仿佛他的人生也如这些故事般精彩。
　　他还去过很多地方，走过沙漠骑过骆驼，看过极光喝过鹿血，闻过普罗旺斯的花香，还跳过沉船湾的悬崖，他的人生的确同这些故事一样精彩。
　　最重要的是，在他的所有故事中，没有哪一个会让自己听的毛骨悚然。
　　他了解自己，就在这些短短相处的日子里。
　　在周泽楷看来，江波涛是近乎完美的一个人了。
　　所以，有时候才会产生些许不真实感——
　　像江波涛那样的人，真的是会出现在这样一个自己身边吗？

　　深夜书屋的出现太过猝不及防，好好一间老宅，某天晚上，摇身一变，挂盏红灯笼就成了店铺。白天不营业，晚上9点倒是开店了。隔壁的王大爷到现在每次回家都会扯着嗓子和人谈论进出书屋的各类人，楼上的李奶奶也依旧会和对门的赵姨坐在一起大谈书屋的风水问题，而那些经常忙碌在各个城市的同事们看起来像是快要遗忘书屋了，可每每聚在一起聊起书屋老板却仍旧眉飞色舞。
　　它就像是这条巷子的不夜城，从一开始人们口中的古怪之地，然后慢慢地，也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现在，它也成了周泽楷生活的一部分。
　　周泽楷是个平面模特，人像出现最多的地方是杂志，同时他又是一名兼职摄影师，空的时候会被杂志社叫去帮其他模特拍照，偶尔也会自己拍些素材照片匿名投稿，稿费可观，总之是衣食无忧。
　　可就是这么个走在时尚前沿的大好青年，偏偏就不喜欢商业区的繁华热闹，而喜欢老城区的宁静安详，宁愿拿着新房的首付钱去租几年二手老房，每天乘着挤满了老头老太的公交前往工作的地方，也不愿意住高楼，坐地铁。高楼再高也要挤电梯，地铁再快也得靠挤，怎么挤不是挤，不如挤公交，沿路还能看看风景，哪里房子拆了又建，哪里重新修了路，周泽楷虽然从不跟人说起这些，但心里都清楚的很。
　　这座城市，每天都在变化，其实住哪都一样，关键还得是自己喜欢。
　　周泽楷庆幸，他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地方。
　　因为来到了自己喜欢的地方，所以才能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也许这一辈子都遇不到。
　　某天晚上，月明星稀，周泽楷照常走在去书屋的路上，远处一抹红光摇摇晃晃，依稀间似乎有谁站在下方，等走近了才瞧见了那人带笑的脸庞，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李奶奶时常唠叨的一句话——很多事，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
　　喜欢一个人也是如此。
　　不过周泽楷并没有同谁说起过，只是暗藏心中，偷着乐。

　　这世上啊，唯有巧合，可遇而不可求。
　　这么巧，就遇上了你。
　　有幸，有幸。

　　天气渐凉，要不是有天早上起来打了个喷嚏，周泽楷可能还意识不到，离自己第一次去深夜书屋已经有三个月了。
　　这也意味着，认识江波涛也有三个月了。
　　照理说，一段关系总归会因为频繁的接触而不断发展，但他们的时间却像是从第一次见面就停止了一般。说是朋友吧，却从来聊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谁都没有对谁敞开过心扉，实在称不上朋友；可要说陌生吧，周泽楷又几乎可以准确的说出江波涛喜欢什么食物，讨厌什么习惯，以及害怕什么东西，虽不能说了若指掌，但也比陌生人强了许多倍，而江波涛对自己也同样如此。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处在一个不温不火、若有如无的尴尬状态里。
　　周泽楷看的出来，是江波涛在抗拒更深入的接触，而自己，在交际这方面也向来是不会主动，也不会勉强别人的。认识至今，其实一直都是江波涛在把握着相处的分寸和节奏，真想要击破，周泽楷自认很难。
　　难就难在，语言系统有故障。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周泽楷其实还是有些跃跃欲试的。

　　喜欢一个人，多多少少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虽然爱情无法让周泽楷立刻变成能说会道的沟通达人，但他还可以把语言化为实际行动。
　　我无法亲口对你说“我喜欢你”，但我希望你可以用双眼看到“我喜欢你”。
　　于是，周泽楷开始尝试在没有工作的白天约江波涛吃饭，可惜，第一次他失败了，江波涛给他的理由是晚上要开店，白天要补眠。
　　好吧，理由很充分，周泽楷无从反驳，顺便还心疼了一把江波涛。
　　然后第二次，被拒绝的理由依旧如此，周泽楷嘴上不说，但已然有了小心思。接着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五次，周泽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江波涛是故意的。
　　理由呢？
　　周泽楷根本不在乎理由，他只知道，只要江波涛没有明确且彻底的开口表示拒绝或是露出反感的情绪，那么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一而再，再而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一顿饭，约得着实旷日持久了些。
　　好在最后，江波涛还是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