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深夜书屋》漫三少

2、第 2 章

　　深夜书屋每日晚9点开始点烛营业，次日凌晨因烛熄而打烊，周一关店休息，至今开店四月有余，雷打不动。
　　但周泽楷不知道。
　　周一那夜，周泽楷结束一天工作后回家，心心念念着前几日看到的一本有关于摄影技巧的书籍，著者是国外的，非常小众，却相当实用，本想着先存于书屋慢慢看，结果临时有外拍的工作，忙了好几天才得空，所以就想着将书借出。
　　今日风大，穿堂风呼呼的吹，好在天热，不仅未能让人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反倒因为吹散了一些暑气而感到十分舒爽。
　　周泽楷虽听不得那些鬼道邪说，但还不至于连走个夜路都心生害怕。俗话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对于这点，周泽楷还是很有信心的。
　　路还是那条路，算不得黑灯瞎火，但路灯稀稀拉拉，光源明显不足以照清整条弄堂，只是以往总有那么一盏敞亮的红灯笼在眼前晃悠，由远及近，便能知道深夜书屋大概位置，而今日不知为何，却始终看不到前方那一红点。
　　周泽楷不禁加快脚步，未免错过，他还特意打开了手机的补光灯充当电筒，直直的照耀着前方。
　　这弄堂里就江家一处大宅，门庭虽比不得古时的富贵人家，却也比寻常百姓要讲究一些，看的仔细一点，并不难认。
　　周泽楷将手机上的闪光灯对准了大门，仔仔细细的确认了一下这里就是深夜书屋，然后看了看腕上手表的时间，又确认了一遍此时确实是晚上十点刚过八分钟。
　　照理这个时间灯笼应该是挂出来了……
　　“书屋周一休息，先生恐怕是白来一趟了。”
　　周泽楷转头，不远处一身形瘦削的青年男子正走来，脚步不快不慢且无声，面容隐在黑夜之中，辨不清是何表情，只是听声音，十分温润，平白化去了不少突如其来之感。
　　再看来人方向，竟和自己来时是一样的。
　　周泽楷有些惊讶，手机跟着一转，将闪光灯对准了男子，光线忽明，仍是看不清楚来人五官。
　　江波涛用手遮挡光线，几乎盖住了整张脸也挡不住这强烈刺眼的光芒，便只好无奈道：“麻烦……”
　　话未说完，光芒瞬间消失。
　　“抱歉。”周泽楷收起手机，总算是借着不远处昏黄的路灯看清了……是个人。
　　白衣黑裤，穿戴整齐，长相亲和，唇角一抹笑容颇为无害，应该是那种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的人，只不过，这些对周泽楷来说都不是重点，他此刻的目光早已被男子衬衫右下摆的一株水莲所吸引，看笔法，和书屋门牌上的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莫非是书屋老板？
　　这个猜测一出，周泽楷第一想到的竟然是那日书童对自己所说的“贿赂”之事，鬼使神差下，他便问道：“书屋老板？”
　　江波涛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衬衫看，不免有些在意，便也低头看了几眼，生怕确实有什么奇怪之处，却没想到周泽楷竟还有此一问。
　　我以为我是书屋老板这件事已经很明显了——但事实上，确实是江波涛自己以为。
　　周泽楷见人不做声，盯着水莲的视线不禁有些晃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问了很奇怪的问题，又或者答案是肯定的，被问者不屑回答。总之，不管是哪个，都让不善言辞的周泽楷有些局促。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几秒后，江波涛作出了回答：“不是，我是老板的好友。”
　　仿佛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周泽楷明显听到自己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呵……”江波涛突然笑了一声。
　　周泽楷抬头，不明所以。
　　“抱歉，我能进门了吗？”
　　周泽楷一听，赶紧后退一步。
　　江波涛站定在门口，手摸进口袋，忽的一顿，随即上扬，作势要敲门，只是手指还没扣下去，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里头探出一脑袋，左右望了望，在看到江波涛身后的周泽楷后率先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周泽楷看这人有些眼熟，似乎是那日负责接待自己的书童，便也回以微笑。
　　江波涛进门后，转身说道：“先生今日请回，明日再来便可。”而后也没等周泽楷有所回应，便关了门。
　　看着颇有点无情。
　　书童摸摸鼻尖，跟在江波涛身后，走了几步便忍不住了，问道：“老板，你为什么要骗他？”
　　“因为……”江波涛慢悠悠的回道，“他好像看起来很紧张？”
　　“嗯？”
　　江波涛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说道：“不过，有一点你确实说的很对。”
　　“什么？”
　　摸摸下巴，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江波涛笑道：“很帅，是我的菜。”
　　“啊？老板，你是怎么确认刚才门口那人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
　　江波涛重新转过身，衣摆水莲跟着一晃，他抬脚，往前一跨，道：“直觉。”
　　立于身后的书童抬头仰望夜空，心道这老板说话越发玄乎了，大概再过不久，深夜书屋可真要改成深夜相亲屋了。

　　网络……啊不，书屋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连广告词都想好了。

　　江波涛在很多人眼里算的上是个奇人了，十几岁就开始一个人在外闯荡，去过很多地方，也因此认识了很多人，所以，就算遇到了合眼缘的大帅哥，他也不会有任何异动，内心平静的很。
　　不过，那个叫周泽楷的男人似乎和其他帅哥都不太一样。
　　如果灵魂能够分类，江波涛是绝对会将周泽楷划分到“有趣的灵魂”这一类里，而所谓的有趣也不单单指“长相是我的菜”，而正是他本人从内向外散发的一种气质，这种气质会让人不自觉的想去接近，无论是否出于本人的意愿，就是有那么多人徘徊在他的周围，就像每次他的到来总能引起书屋不少客人的注目一样。
　　看似沉默高冷的男人，其实聊不到三句就破绽百出了。明明嘴边有着许多迫切想要说出口的话，但就是无法说出来。局促、紧张，是他一贯表现出来的情绪，哪怕单独一人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情绪出现，或许他是在纠结，又或许是想要寻求帮助却不知如何开口。他站立的时候，手掌心总是捏着呼叫器，却从来没见他用过，而坐着的时候，他总是全神贯注的盯着书本，偶尔会露出些许笑容，惹得边上的人频频朝他抛媚眼，男女皆受用。可当事人丝毫不知情，视线从来不会偏移到书本之外，仿佛天上天下只有他一人，那是一种十分享受的表情，令人目不转睛。
　　不是沉默，也不是高冷，他，只是不善言辞罢了，而这样的人，又天生有着吸睛的能力，无论是因为他的长相，还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哪怕只是勾勾嘴角笑了一下，就足以让人心动。
　　包括自己。
　　这还不足够有趣吗？
　　几次偶遇下来，连江波涛都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拥有有趣灵魂的男人真是一把杀伤力极大的武器，第一次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伤害是叠加的，再多来几次，恐怕就要重伤不治了。
　　江波涛本身不是什么内向的人，喜欢且愿意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像周泽楷这么有趣的人，放在以前，他不可能错过结交的机会，可是，在所有他接触过的人中，唯有周泽楷，却是让他想要了解却又不敢靠近的人。
　　“唉……”对着石缸里的一盏莲花灯，江波涛十分纠结的叹了口气。
　　“老板，有帅哥不看，看盏灯做什么？”书童路过此地，见老板愁眉不展，赶紧上前，意欲分忧。
　　江波涛伸手拨弄着莲花灯的花瓣，缓缓说道：“帅哥不好对付啊。”
　　“怎么会呢，老板，您不是经常教育我们，喜欢就去追，不要怕这怕那的。”
　　“……”江波涛转过身，眼神十分古怪的盯着书童看了好几秒，忽而又“唉”了一声，然后走了。
　　书童抓抓脑袋，不明所以，只是暗道老板心思不好猜，以后还是别自作聪明了。

　　喜欢就去追的确没毛病，但关键是——
　　我原本只想安静的欣赏，就像欣赏那盏莲花灯一样。

　　人类总是会向往一些美好的事物，比如一片风光秀丽的景色，一段简单美好的文字，一顿秀色可餐的美食，还有那些养眼的帅哥美女们。当面对这些美好时，有人会心生异动，想要据为己有，也有人认为，将美好的事物放在特定的条件下任其自由发展，才更符合美学。
　　江波涛就完完全全属于后者，是纯粹的欣赏派。
　　他觉得任何美好的事物，都会伴以一个特定的条件。比如莲花的美丽，离不开水的滋养，哪怕化作一盏灯，离了水，也会让人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人也是一样。
　　只是条件对于每个人来说，不尽相同罢了。

　　江波涛提笔，轻轻挥动，一朵花苞跃然于纸上，再几笔，雾雨蒙蒙，水中涟漪，深浅不一。再看那花苞，微微着色之后，竟有含苞待放之势——然而，画便是画，画中之物的时间是永恒静止的。
　　闲来无事，江波涛喜欢作画，手中之笔，尽情挥洒，便能将自己所认为美好的东西停留在它绽放美丽的那一刻，这种创作的自由度，是相机所不能赋予的，因为镜头捕捉的所有事物都被限制在一个框架之中，并不自由。
　　而画画的乐趣，便也在此。
　　自由。江波涛觉得，人之所以有趣，是因为他们拥有自由，自由度越高，人便越有趣。哪怕像是周泽楷那样不善言辞，仿佛被沟通所限制的人，但他所表现的行为确实是自由，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见，即使纠结，即使困顿，他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出手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简单、干脆、利落，这也是自由。
　　一个拥有完全独立的人格，就算有缺陷也可以独当一面，再加上长得又好看，这完全符合江波涛的美学，所以他并不愿意去打破这个平衡，尤其是自己亲手去打破。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平白无故绑个人在身边，这已经是相当不自由的一件事了，于他，于自己而言，皆是如此。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
　　教人画画的时候也有限制，所以江波涛只在每周一授课，同店休日一样，雷打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