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迷梦 ...
-
记忆里,风花风葬是一个极美的境界。
曾有一个女骇微微笑,说,要在爱人的痛苦里决绝的死去,像落花对风最华丽的报复。
素峰是对的,她是恶意的,恶意而又潜意识的用切割自己的方式做刃,如果可以让一个人痛苦,又为什么不?
是谁说,有爱才有伤害,多么精致的话,无论从哪个层面切割,都闪烁真理。
她是恶意的,果然是,一直是,可是经过那场火,她忽然想通了,想通了,忽然觉得无聊。
她厌倦了。
------------------------------------
急救室,一团混乱,而引起这一团混乱的人,却仿佛带着嘲弄,带着一贯似的冷眼旁观,安静的躺在急救台上,一动不动。
这就是所谓的离魂吗?
她安静的看着身下的一切,那个她所熟悉的可算是朋友的人,一心一意的在自己的身体上试图激起她最后的心律,她看着他,也看着自己,她的魂在这里,是要入地府去吗?只要不回到那具可怜可厌的生之躯里,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有些惋惜,这灵魂,她也是不想要的。
“真地想走吗?真的什么都不想再看见了吗?”好温柔的陌生的声音,令她有一瞬间的怔仲,这声音,她随意的四顾,没有任何成型的“精魂”,是什么人在那里说话呢。
也许是传说的引魂使,像是最传统的牛头马面,她不太真心的微笑,似是并不理会这突如其来的疑问。
“就算是离魂,也没有人会如你所愿收去你的灵魂的”那声音温柔的的叹息着,一丝悲凉的叹息之意,竟似乎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忍不住要皱眉,要,心痛。
她忽然起了一种辛酸的情绪,莫名的,对着这个如此陌生的声音,残忍的,几乎是冷酷的聂子埙的堕落的灵魂,那已经被判入了魔道的灵魂,怎么居然,会起了辛酸这一种情绪呢?
“你…还是爱他。”那声音,像圣洁温暖的泉,又好像徐徐抚过的微风,那么温和那么和煦。
为什么,在她听来却像一种呻吟,一种从病弱膏肓的人口中无意识泄露出的呻吟。
就像火场里那个固执的男子,欣慰而又悲伤笑容背后,那样和着血一声声的喘息轻叹。
“你是谁”她忍无可忍,忽而大叫,不过声音婉转如铃,是因为离魂么?为什么是人是鬼是神是魔都不能放过她呢?她只是想安静的交回灵魂,作一片空白的枯骨而已。
没有人回答,似乎只有一片凄凉,凄凉的温柔,如入骨髓般的使人要疼痛,那哀伤太过纯粹,太过凄冷,也太过温柔,一瞬间,这样温柔凄伤的影子漫过了她想麻痹嘲讽的逃脱,竟会让她怔怔的不知所措。
这气息,这气息,她从自我的世界里暂时挣脱,却身不由己的被牵引起来,灵魂深处有一小块地方,很小很小的一块地方在崩塌。“谁…”
“我是谁?还是,你是谁?”那温柔的声音像风一般蛊惑,“懦弱于爱,又懦弱于恨,你装得再好,骗得了鬼神?骗得了自己?”
尖利,在温柔里,一针见血。
“哈”她笑,一声怪异嘶哑,抱住头,五指深深攥扣入发。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灵魂的存在还要这么痛,为什么要剥开她腐烂的触目惊心的灵魂,挖出她好不容易用麻木平静下来的心脏。
为什么,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了,为什么,她不能消灭了这灵魂,她明明已经想透,已经厌倦了。
她忽然又有了恨,憎恨这个温柔到令人疼痛的模糊的声音。
她恨他把她拖出空白,强剥她骨架上血肉支离的皮。
“我…带你看看他吧!”
不,她在心底狂吼,我不看,我不看,双眸闪烁某种动物似的疯狂,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逼她面对,她已经用了这样激烈的方式,为什么,她还是不能不看,不听,不想,不用知道?
头脑好混乱,是谁不顾一切也要拉她回去受苦,为什么连最后的麻木都不留给她?即使是逃避又如何,为什么,不可以消灭灵魂呢?
“因为,他请求”似乎有人在笑,温柔的,安抚的,却又像是谁疼到极点的低低呻吟,“你…爱他…不是么?”压抑的痛,噬心的痛,可她分不清是谁的,那样的叹息,那样的凄清,那样的包容安抚,像是一对最悲悯的眼看着一个苦苦在挣扎坚持的小孩,她忽然想疯狂的哭,那一声声耳语,仿佛有生命力的抚触,剥开了她藏得太深的矛盾和骄傲,剩下的,只是再也无法伪装的悲伤,纯粹的悲伤。
子…埙,
她惊恐的回头,那么熟悉的低唤,不是,这不是真的,绝望就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逼她,为什么。
他笑了,透明的苍白,他们都是透明的,是鬼,鬼有眼泪吗,她不知道,那自己眼眶里让人发狂的疼痛是什么。
为什么,跟来?
为什么,还要跟来?
不恨,是不恨得呀。告诉你,是白费力气的,是白费力气的。
她想咆哮,想大吼,想歇斯底里发作疯狂,最后却只是跌坐下来。
她,厌倦了的,连放手,也不行么?
他摇摇晃晃,身影很不稳定。每走一步都仿佛尖刀捅进心房,终于,他还是不能支持的跪倒下来,手按住胸口,痛的一声声凌乱急喘。
她忽然惊觉自己还会痛苦的目眦欲裂。
为什么,为什么?
她无声的,绝望的跟着跪倒下来,终于无法抑制的伸出手触碰——触碰他,他的魂。
为什么,不放过我,她的手指穿过他透明的手指,触碰他疼痛的地方,一滴晶莹落下,鬼,是有鬼泪的。
而他们算得上是鬼了吗?
他抬眼看她,目光说尽一切,他的魂那么弱,弱到他身影几乎是飘摇的烛火般明灭不定,他痛得浑身轻颤,却固执的把眼睛睁着,那样痛苦的望着她。
她自嘲的笑,他笑的惨淡。
多么,固执。
为什么,他们都是这样固执的人。
而又是为什么,既然都是这样固执的人,何必被命运和自己的作茧自缚玩弄到这样的地步。
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谁在问她,她移开自己半透明的手指,在他的手指下,心脏处,他痛到不能有片刻安宁的源头,她莫名惊骇的看清,他的半透明的身影使一切变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脏处,扎着一整条布满荆棘倒刺的花茎,仿佛还是活的,在那里慢慢的生长,慢慢的在他的心脏里膨胀,那些花茎的倒刺,血淋淋的扎出来,长进心脏的深处。
她一阵无法抑制的轻颤,这是,什么样疼痛的酷刑,难怪,他会痛成那个样子。
何苦…何苦,她满心酸苦,不住发抖。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谁,谁在那么温柔的说话,这么温柔的说着这么残酷的话。
“如果我告诉你,他的这根花茎,绝对不会放过他,无论你怎样消失也好,这条花茎,会跟着他,不仅是这一生一世,还有未来的千生千世,就算你怎么想消失,这条花茎也不会消失,你,还要坚持么?”
不,不会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她捂住耳朵,她不要听,不会这么残忍,她不会这么无法逃脱命运的玩弄。
“这是惩罚,是他自己要求的惩罚。”
她低低的,无可抑制的笑起来——这算什么?
“不算什么”,那样温柔的声音,仿佛夏夜无风般平静,“只不过,各自作孽。”
各自,作孽。
“回去吧,”还是那个声音,温和的,平静的,“你不会成魔的,你看看你的身下”
她一惊,无意识的向下望,那仪表上心跳不再是麻木的一条丝线,而是凌乱不堪的波荡。
终是,被打乱。
她狠狠地咬自己的唇,却没有真实的触感。
那透明的魂,只是安静得看着她。
没有恳求,没有压力,没有逼迫,而只是深深久久的看着。
那条花茎残忍的生长着,他的身影越发清残的透明,却终于不能消失。
落泪,她放任自己的身体跌落下去。
“蓝…”
净空里,浅浅低低的笑,平和却那么忧伤。
“她,终究已经爱了他的。”
“蓝…”
谁的惊呼,仿佛心被打碎的那样惊慌,透明的幻境消失,原本温柔的声音开始痛苦的喘息——一种因疼到极致而无法宣泄的痛苦的喘息。一声比一声悲惨,一声比一声脆弱,如果有魂能够听到,必不忍心这样温柔的声音,如今却是这样悲惨痛苦的轻喘着。
“蓝,蓝,你怎么样,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管这样的事,蓝,蓝,你不要吓我,你醒醒,你醒醒。”
...
谁,谁是蓝?
跌落前,那灵魂深处被看透的角落在一点点崩塌。
“蓝…”
谁在声嘶力竭的唤,蓝,是谁,怎么了?
她跌落了,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