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174、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与臭狼相识许久，相处却是从结拜那是起算的。那时彼此也不懂得，只是相互缠着尾巴在地上玩闹。

　　臭狼不怕脏，下了雨就往泥地里奔，我嫌弃得不和他玩儿了他才跳进水缸里洗洗。后来是我不怕脏了，哪怕是人身也能往地上同他滚三滚。

　　春日地上的野草蓬发，雨水也不那么多了，这样躺着反而舒服起来，相拥时臭狼的后背直冒汗，杂草也有些湿润。后来好几日都是这样，我问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他摇摇头：“怎会？”

　　而今女儿年幼孱小，臭狼也越发难说出口，偶尔掀起来我的衣裳看那道长长的疤便难受得嗓子哑了。我的性子急，若是开口批他一通女儿怕是要醒了，于是只威胁他再吵吵我就回旧屋了，他不敢再说什么，只道玉儿要回去了，明早就走。我不语，我知道他也舍不得崽子出门。

　　我记性差，恍惚记得前几个月还说过什么喜欢。这时也只得问自己。我疼了却还不愿意放开是不是喜欢？臭狼对我好是不是喜欢？我失血在他怀里听着磨人的话算不算喜欢？臭狼笑我太傲气算不算喜欢？如果我只是喜欢他对我好，只是喜欢他不逼着我…那这算哪门子喜欢？
　　我愈发的头疼…不住地…整个肚子都鼓足了气，终于结好的痂裂开了，疼得我踹床尾板子。

　　臭狼霎时便抓紧了我的双脚，小声地急：

　　“快别踢了，一会儿崽子该知道了”话落，臭狼又往我脚上使了劲儿。双脚就这么被绑上了，我只能喊疼。

　　迷糊中只记得自己吃了苦麻（不太纯的止痛药粉），而后女儿也在我臂弯里哭着。我看不清楚臭狼，也看不清那盏有些老了的油灯。

　　这屋子里许久不点油灯了，我同臭狼用度向来节俭，玉儿给我们的小电器我们都能用个两三个月。他回来时偶尔会带一些电池，若没有我们也够用的。

　　夜半臭狼贴着我睡，我们都流了汗，可我还是觉得不够暖和。我是岐山出生的，从小就能埋在雪地里，我不怕冰，不怕冻着。许是来了这里才不太能扛冻了，这儿时冷时热，岐山可没有这么四季分明的时候。

　　好在女儿不怕冷，我虽睡得迷糊可还是给她退了件棉衫，她哈哈地挥手我就觉得她一定是高兴了。也是，谁愿意流着汗睡觉？

　　崽子太小只了，只有我的半截手臂那么大。她好轻，好绵软，好像还在肚子里那般。玉儿也是，这很难不让我担心起来，我怕她瘦，怕她不长肉，怕我自己养不好她。

　　我不敢想下去，我怕我再想下去她就会被我丢给臭狼。我听过太多一语成谶，我会怕。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就像檐上的雨水那般，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滴下来，只是一直等待着，等待着它能有序地落下。

　　这太痛苦了。

　　我无法不去想死亡，我的女儿就给他，他一个大夫怎么都有办法把女儿养好。而我，我要把我余下的命都给她。她不是所谓的孩子，她仅仅是狐岐肚子里抱出来的一只小崽子。

　　快天亮时我还是爬起来了，拿起臭狼备下的外衣我忽然有些讶异：

　　“怎么会…我怎么让臭狼什么事儿都做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对我太好的缘故，我只知道他太劳累了，院子里也养了太多牲畜。三只白鹅、六只大白鸭、三十只小母鸡、两只公鸡、一只老母鸡、兔子大小一窝、小鸡一窝…我觉得自己就是在拖累他，他好像成了我的奴才，我比过去的地主还过分。

　　这些个原本是养着解闷儿给玉儿吃给玉儿玩儿的，可现在臭狼也不舍得吃了，常常等着玉儿回来才炖煮一只。老母鸡、公鸡、鹅、兔子都是有感情了的，小母鸡又太小，臭狼下不去手就只能撒撒菜叶儿给它们。

　　牲畜都有灵性，它们都不会去吃菜叶儿，别人家里的菜地都得圈起来，我们家的不用。

　　我就在门口坐着，一直想着院子里那些牲畜，想来想去还是穿好了袍子去收了一筐小鸡起来。堂里近，棪子又常常住那儿，趁着天亮我给提过去了。

　　棪子鲜少直呼我的名字，他看着比我小不了几岁，我也不知道称他什么，只是觉得他也还是个孩子性儿的，进了偏门便让他把这鸡仔提去养了。

　　“狐狸你怎么也起的这么早？我师傅怎么让舍得让你这么早出来？”棪子边说边拍那些小鸡的头，我回的勉强：

　　“不问这个了，你快把这些安顿好了，哪日烧了鸡喊你师傅吃一顿就成。”语罢，我卷了卷袖口打个招呼回去了。路上我一直想着臭狼会不会醒，棪子是他学生。棪子此时若是起了他也一定起了，碍于崽子还小才没出来找罢。

　　说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女儿怕受风，我又不愿意他为了养牲畜辛苦，送走鸡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我们养了这么多的鸡鸭鹅兔，玉儿能吃几只？

　　回去时卖饼子的正好开了张，顺路买了一个。老伯也不算我太贵，芝麻肉馅的一个也就一颗钱。

　　我觉着回来的有些晚了，家中的药铺也开起来了，整条街虽还是黑的，却暗得让人安心。臭狼的毛色是黑的，臭狼的怀也是没有影儿的。他小心地过来，小心地托起我的臀，低声问道：

　　“怎么不多拿个饼子？饿了就得把银子带够…我说了多少次…”

　　我没回他的话，静静地任他拥着我、教训我。我从来没这么怕冷过，是逃出来了才这么怕冷的。臭狼的怀那样暖，好像阿娘的怀，阿娘的怀也这么暖。

　　“不说话就当你要吃，走，咱们再去买一个来，不要这么省的。今早倒挺省心，给你拿的长披穿上了。”语罢，臭狼果真背起我去买。老伯看着我们闹着也笑话，就连多少钱也不说了。臭狼也笑着给他个板子就背着我往家里走。

　　我不住地道：

　　“臭狼你不好…我也不好，崽子都被放窝里了，都没人陪陪她了。”话落便引来臭狼大笑：

　　“晨起就给她包了襁褓，好睡着呢！”

　　“哦…那你我可得小声些，免得两三只都醒了。”

　　臭狼只连连道好，谁知回到房里我们只是抱着什么也不做。我不乐意了，索性转个身往他肚子里埋去，无奈手长脚长的，差点儿踢到床板。若是床板一响女儿也就醒了，幸好，这么冷的天她能多睡一会儿。

　　“怎么了岐儿？平日里你难得这般…也不爱说话了，是想家了罢，过几日身子好了咱们就去，是该带你的女儿回去看看…”

　　臭狼再安慰我还是不答他，只是抱得更紧，不过一会儿整个人就溺进了他的怀里，暖和得后背冒汗。他也抱得更紧了，叹了口气儿便道：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左右粥已经下去煮了，咱们就这样抱上几个时辰吧…天才亮，我不急着喂那些牲畜。”

　　我终于想起来什么，可又不敢大声说出来。

　　“送走了…”

　　“什么送走了？岐儿？你别委屈，你到底送走了什么？”臭狼问得着急，一下儿便把我从他怀里揪了出来。

　　“三十来只鸡仔儿…都给棪子了，玉儿吃不了那么多…你喂太辛苦…”

　　“这有什么辛苦的？不怪你，送就送了，下回再敷一些，你得吃，否则我都白喂了这些活肉了。玉儿是吃怕了的，好了…看看我…”我没再答什么，怔怔地摸了下儿臭狼的狼牙项圈便睡着了。

　　自然，闭眼前臭狼仍将女儿放到我臂弯里，一如往常。

　　我怕玉儿要回去，睡了没一会儿就又起来了。可这时候太阳也起来了，玉儿也已经带着宝儿在吃饭。我出去时只顾着看他们三个说笑，一时忘了小小只的溯意也在臭狼怀里，不禁失了神走了过去。

　　衣服没换，脸也没洗地过去。

　　“爹！吃这个泡饼子！”话音未落我便被玉儿拉到了椅子上坐着，只得无奈地讲：

　　“我去喝两口茶再来吃，一不小心睡得晚了…爹爹去洗把脸再来吃…”

　　放开玉儿，我走得有些迷乱。方才臭狼一个字也不说，玉儿也霎时失了神色…我们果然都怕分别。

　　喝茶的时候瞄了眼臭狼怀里的那小团，心中顿时疼痛难忍。我不敢想自己是喜是悲，毕竟当时要她也只是想着要把她养好，想着有了她我的病会好些，可如今却不是这样了，溯意让我更舍不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没吃过奶水的缘故，这只崽子脾性也热，肠胃也燥热，可玉儿买来的奶粉又不能冲得淡淡地，臭狼也只好伴着米汤喂了。晨起喂一次，正午喂一次，下午日落喂一些，夜里还得再喂…她好像吃得不够饱，可我们又不知道做些什么给她吃。

　　她太小了，小到我不敢喂她太生冷的东西。玉儿儿时也是吃着米汤喝着狼奶长大的…血，还有我的血。

　　吐了口茶我忙不迭地跑去问臭狼：

　　“我给她吃狐狸血…行吗？”小心抱过女儿，臭狼和玉儿都以为我疯了似的看我，宝儿也被吓得停了小筷子，唇边挂着一小颗红萝卜粒儿。

　　“岐儿，你不要着急…她出世不到一个月…”忽然的，臭狼自己也哽住了，默默地看着我往碗里挤血。

　　那里面原先是白花花的米汤，入了血便成了粉粉的了，谁知盛起一小勺女儿却不吃，我又舀了点儿臭狼碗里的…她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