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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第一百六十七章 ...

  •   臭狼一直招呼着:

      “快!岐儿你快来洗!”

      盆儿里的水温热得很,我的十个脚趾霎时被烫得肉红。臭狼是不怕热的,三两下拧干了头发也就作罢了,转而躲进水中寻我。他的眼睛真圆,真亮,哪怕是在水里。
      玉儿说过,犬科动物的眼睛在夜里都会发光,可他不曾见过臭狼眼底真正的颜色,所以他只会告诉我:xx就是这样儿的,xx就该这样。
      这崽子固执起来很像我,有时候说上头了还会牵着我手腕子告诉我:“就是这样爹爹,书上是这么写的,老师是这么教的,准没错儿!你看,就是这样…”我对他说:爹爹不明白你,为什么你和臭狼总是在打哑迷似的,我有太多话太多词句都听不明白,我不想那般去猜,去想,去等。我无奈地告诉他,玉儿,你看过的…读过的书…爹爹都没看过。

      “想什么?怎么忽然坐着不动了?岐儿,不要这样…”

      臭狼倏地破水而出让我的头发也湿了,我有些不耐地往桶壁踢了一脚,谁知会踢到他的脚趾头。臭狼疼得直哭,又胡思乱想着什么,边摇头边哭疼。哭疼没什么,毕竟脚趾头都肿了,可边哭边吐是什么…

      玉儿也匆匆下楼了,可一看到我不理会臭狼又走了回去,说是夜深了,提醒我们两个不要着凉。

      比起发酒疯,我更相信臭狼是借着酒哭,借着酒发脾气。可我需要安静,我需要休息。

      我想不到有什么能让他安静下来的了,只好从盆里出来,有些狼狈地草草收拾了衣裳,拿着小碗去倒了些菜油回屋里。我一来,臭狼也跟着出来。我把衣物都留在盆里,臭狼也学我。

      在这样困乏的时候耗费精力是很伤身的,可我太需要安静,臭狼也要休息,每日都得早起的我们,实是不想浪费时间。

      “行了,臭狼闻一下儿这个香不香?”

      我将碗往他鼻子下递了递臭狼便知道这是要做什么,立即就止了哭声。我忽觉得自己很伟大,特别是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会有种臭狼很需要我的错觉。可他偏偏就比我身强体健,偏偏就比我还要懂得周全。

      他颤着声儿笑我:“岐儿从前都会嫌这个不好,咱们不急,明儿我就回去收花了,入了夜咱们用玫瑰油。”就是这样的一句劝告让我心里更难受,我心想:好啊,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一条沾不得油又矫情的小破狐狸。

      何时我在臭狼面前会这般胡思乱想,明知臭狼是心疼我的皮肉…

      我将那碗味道甚是油腻的菜油倒回了缸里,回去时臭狼坐在床边晃腿,我就在窗外,那么近的距离。玉儿也在楼上带着宝儿休息,我的心好像都被他们仨绑在一起了。虽是疲倦,可一想到明早可爱的宝儿又会追着我要我陪她玩儿我就觉得高兴又害羞。我不怕被人说这么大一汉子还和女娃娃一块捏泥巴,我也不怕玉儿念叨,就是觉得害羞。宝儿那么可爱,我同臭狼都很喜爱她,臭狼也是三天两头地给她买这个买那个,做这个果糕炖那个红枣汤喝。他也害羞啊,宝儿跟着他学写字的时候夸他眼睛好亮他也脸红。

      很久我都没回屋里去,臭狼抬头了我一眼,像是在问我什么似的,我望见他困意浮上了脸便不管他了,左右这头狼自己会钻了被窝睡。

      开了门门口就是一条不长不短的青石街,我们铺子对面就是共有的田地,田里什么作物也没有。巽风泽的夏日种不了什么,大片大片的地只能捯饬捯饬种些树,只是那树都是些酸果儿,李子,山楂,荔枝。这些个东西种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用处,臭狼干脆什么也不种了,同我说过想在对面搭个高墙把太阳都挡住。我说那可不行,阁楼那里要晒被子,要晾衣服,收了药也得晒药,年节他自己要挂腊肉和鸭子。臭狼再三思量还是罢了,转而用了层四方砖隔住了屋外的竹排。

      岐山就在月亮下,月亮就快西沉了。

      我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正想回去看看臭狼便悄无声息地往我身上爬了上来,只有两只手上得来,人太壮硕,一下子爬上来我的腰会被折成好几段的。

      “月亮要西沉了,臭狼。”我抓着他还有些酸味儿的的四支手指往一边的水盆里洗了两下,问他是不是又吐了。臭狼摇摇头,

      “外头冷,咱们回屋,回去抱一会儿。”

      好,你冷了,你回去。我心里一直这么想着,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看天。臭狼不太能忍了,咳了声后便回去了。我以为他是要睡了,谁知不一会儿又带了披风过来。他一件我一件,我身上的却是他舍不得拿出来披的那件,很宽,很厚实。我一直都忍不了,也明白欢愉过后只剩虚空。可是臭狼真好,他的两边脸颊红红的,身上也热。我一直抬头望月,他不知道我心里想的都是那些。能不能呢?我们就这样天为盖地为铺地放荡一次,不要躲在草堆里,不要躲在湿答答的芦丛里,我们就这样在自家门口干那最无耻的事儿,我什么都不怕的,只是有些怕臭狼会死。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儿的事情放到了明面上就会被视作浪荡呢?

      我想那样,可我竟然不敢。到底什么困住了我。

      “啊…!”突然一个喷嚏打得我七窍贯通,臭狼也忍不住了,一起身就皱起了眉冷声相待:

      “数到三你给我回屋里去,三、二、一、三、二、一…”不知道过了几个循环我还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我开始笑他:

      “数吧,我不回去,这里就不能当作床吗?臭狼就躺在这里好不好?”我忙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想让他过来香一会儿谁知这回他却真地生气了。不巧这时我自己又打出来一坨鼻涕,臭狼直将我拉了回去,一手拉着我,一手还得锁门。

      “我不冷的,臭狼,我不冷,我不冷。唉…别扯我了”

      忘了自己重复了多少句,只是最后还是抱住他了,没让他一气之下将我的底裤撕了。我们都默契地看了眼彼此牵连在一起的部位,最后都笑了。

      “岐儿先回去躺着,我烧点儿水。”正当他要往灶房里走的时候我忙跟了过去。

      “烧水?烧水做什么?臭狼不要洗了,我不嫌弃!”我想把他扛回去,可臭狼一转身又拿了一小罐姜片出来,愣是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回答:

      “不闹,你我都吹了风,喝些热的再睡。”

      他是大夫,我是半个,我肯定听他的。谁知我一转身就被他叫住了:

      “停着岐儿,坐下来剪剪指甲,三四个月不剪了怎么也不觉得顶鞋头呢?真是,你这样我明早怎么有精神收拾那些药?”臭狼一直催着我,他自己又拿了小椅子和剪子倒像是在‘留客’。事情都让他做了,我做什么?

      “脚上来些,好,别动,就这样了,否则一会儿我家狐狸的脚趾头要被我这个笨手笨脚的剪坏了。”臭狼边说边剪,我笑他:“臭狼还笨手笨脚?那我呢?我岂不是成了什么也不会的吗?”

      臭狼听了反而有些发愧,抬起眉毛直看我:

      “说来前些日子忙,我自己的也顾不上剪。我真怕你有时候拿起来剪子会做什么,别总胡思乱想,岐儿你还活着我是最高兴的…今日这般我倒觉得岐儿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岐儿,你从前何曾有过心急的时候?”

      直到回了屋我都没说话,我很安静地坐在他怀里看他捏自己的脚趾头。前两三个脚趾头的茧最厚,我自己看着都不想触碰,可臭狼却不嫌弃,边说边剪着。他说了很多事儿,但大部分是对我的不满,不满我不疼爱自己,不满我太亲近玉儿,我偶尔回他一句他也低头蹭蹭我的耳廓。很热,天气热,身上也热。洗了脚,臭狼倒了些热水在盆里,又去冲了点药粉喝下。

      我同臭狼的肠胃一向是怕凉的,臭狼思来想去还是把窗给拉上了。

      天快亮时我觉得自己的腰两边都空了,人也虚了。说好了臭狼让我,谁知一闭眼他又说他怕明早没精神。是,我知道那是借口,我知道,可是到底怎么都是公平的,臭狼很好。他帮我剪了指甲,我正好还他一个人情。

      我总是边玩他的配饰,他有些委屈地抱怨我不专心,我笑他怎么叫自己的醋都吃,是不是他就是头醋缸,怎么会有狼这么小气,人家都说我俩阔气,谁能想到回了家这头狼竟然是这般让人想说他一顿泄气。

      可我怎么都说不过他的,哄了两句便开了窗子睡了。天一亮臭狼是闲不下来的,就是一夜未眠也得去把铺子开了,把牲畜喂饱了。他也怕楼上一大一小两个崽子饿着,早早地焖了粥。身子肿胀的我也睡得不好,臭狼索性搅了些药汤给我喝下。我知道那是什么,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只是这碗便让我看明白了臭狼,他不是不愿意的,他只是怕我自己难受。这个年纪,这样的一副身体再勉强有一个崽子太难,要让这崽子在胃部前段带上个一年半载地更难,何况只是我自己的东西,臭狼觉得不值,也觉得伤心。

      臭狼早早喝下了汤药,他是怕我不高兴。我也是,明知这不是什么儿戏却一直想着。我真是不得已的,玉儿出泽后我不剩什么了。臭狼在我就过得太舒心,过得太没有烦恼。没有了欲眼前便是需无。臭狼不一样,他对欲的追求永远浅尝辄止,永远那样克制。

      纵使这凡间有千种百种玲珑值得我去抚摸,可到最后总是有用不尽的疼爱,哭不完的悲欢。这些我都不怕,人是不能预见往后的,我只怕看不见的离合。

      我闭眼想着,眼前满是臭狼那副默默无言的恬静面孔。明明是那样不拘小节的糙汉,明明那么爱在泥地里滚,可他忍着疼又不说出来的模样真是让人念念不忘。这样可爱又安静的臭狼太稀罕,平日里他只会一副笑脸相迎地缠着你说这个说那个,若是柜头有什么事情要做也得搬个凳子和你挨在一块儿谈天说地。也不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和人说上几句话。

      我赶过他,想让他去烦别个,可他听了却霎时拢拉下两条眉毛,小心伸出来一只爪子。什么话也不说,手头的活也不做了。我偶尔拍拍他的手心,偶尔扯一把他的爪子他就好了,乐呵呵地说:岐儿,做完这些咱们去喂兔子。又或者:走吧,咱们去玩会儿秋千再回来。他也不敢把我推得太高的,怕我抓不住藤,又怕一个猛推把我摔死。臭狼说过,真地从上边儿摔下来一定会死的,不管是人还是畜牲,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会死的。

      慢慢地,过去的这些事儿和我一起入了梦乡。梦里臭狼不那么吵,也不那么不爱干净。我们一起在溪边玩水,玩腻了就搓澡。哪里都搓,搓红了搓疼了臭狼就看着我哭疼,还指着我笑。不一会儿玉儿就来了,是他国中毕业照上的样子,很瘦,声音比现在还清亮不少。玉儿冲臭狼大吼:“狼爹!你不能欺负爹爹!”上岸后我一直抱着他,满眶泪水流落不止。我同臭狼什么都说不出口,哑巴了似的只知道带他回窝里去。

      梦里的玉儿真是同臭狼一般臭的,汗臭味儿仿佛是压在箱子里许久地那般浓厚,穿的衣裳也是又旧又脏。问了才知道这崽子是捡的别人的衣服穿,他也实在节俭,换了我的短衫后便要清洗旧衣。可是玉儿手里那件深蓝的旧裤子有一点白白的,我问他那是怎么回事儿,他说他交了朋友。交了朋友是几个意思我没听明白,我只问他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他又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后来梦里的人又多了一个,是万重山。万重山带走了玉儿,又带走了他的衣裤又回头朝我示威:“你是谁!你管得着么你?!”

      我听了很是来气,拿了竹竿子便往他身上打,打的流血破皮了,打得跑不动了他才同我道歉。好似梦里什么都是反着来的,玉儿见他受伤竟冷眼相待。

      “他是不是欺负你?你和爹说,爹帮你报仇!”我也恼,不依不饶地问了几句玉儿才坦白。我明白他一个小男娃儿有多不好说出口,索性一棍子将万重山赶了出去,免得他再来打扰。可当他爬起来时却流了一下巴的血,玉儿说他死了,爬起来的这个是大坏人,脾气不好,很坏,总是偷他的课本儿,弄脏他的脸,弄得他一脸口水味儿。

      玉儿灰头土脸的,我知道这话不合适,可到底还是拍拍他的背说了。

      “玉儿,他想跟你做朋友,你讨厌他咱们就回家,爹爹给你蒸饺子吃。”这话后玉儿总算有些笑脸了,拉着我直往鸡窝冲,还从里头掏出来两三个说是要蒸着吃。梦到这些倒也没什么,只是梦里玉儿竟也同宝儿那般不吃蛋心儿,剥了蛋白便将那颗发绿的蛋心儿塞到我手里。我说了他很久,我说你不能挑食,那个鸡蛋是你爹我每日一把米一把干粮喂的,你怎么能挑呢。

      宝儿也不是太挑的,可有些东西她就是吃不下,若是哄骗她吃了回味起来就哭得梨花带雨,反而扰乱她三顿饭的胃口,于我们来说真是得不偿失。可玉儿不一样,玉儿在我看来还是挑了些。他只吃自己做的,旁人做的能吃下去却不能让他吃得高高兴兴。我锅里的向来是半生的,臭狼锅里的不是酸辣就是一股鲜味儿。玉儿爱吃我做的多一些,可有时候也不吃,反而要吃臭狼给他炒的那份儿。想起他幼时种种,只能说这崽子吃饭全凭心情。心情好了吃饭就茶吃,心情不好满桌佳肴也入不了口。我是强行喂过他的,可如今实在不想回味一次他幼时边哭边吞饭的模样了。臭狼忍不住笑他,我看了也会心疼。虽然他已经长大,可我还是想给他一个足够宽大的地方让他靠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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