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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弟一百三十二章 ...


  •   那事儿完了总要缓一会儿,一时是睡不下的。臭狼一手拂着我的肩,一手撑着脑袋好悠闲。

      “岐儿,咱们初初相识的时候我听过这样的话,那位老者原是古疆来的,那时我太怕你好了就走,便问他古疆可有什么神医妙药能留得住你,且不让你疼的…”臭狼的话语里总有一些轻蔑,听起来让人十分不痛快,话音未落我直拿开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这些伤人的话,可是…

      没有力气,不知为何地,我竟半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好似这辈子的气力都已经用尽,且是浪费在与臭狼的推脱盘旋之间。可惜他无法将手松开,我的手也被钉在他的掌心似地,离不开他。

      看着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熟悉面孔,我入了迷似地,看深了。

      “笨狐狸困了,是不是”臭狼忽笑问我,我只能拼了命朝他摇头,想要去抓抓他的狼牙项圈也没力气了。

      “臭…狼”

      我鲜少这样娇嗔地叫唤他,平日里总是急匆匆地叫唤他,这回这样柔和地唤他,臭狼也看我看得傻了。

      他看不太明白了,只有我自己清楚这两个不轻不重的字眼于我来说有多安心。是周全,是保护,是崽子的第二座靠山。是暗夜里出泽打探的狼王,亦是与我同住多年的、救了我的命的契兄弟。
      他生作人,仁心仁术,务实能干,巧思不花哨。

      眼皮上落了滴泪,是臭狼的。可是我瞧他还唇角还笑着呢。

      “古疆有一蛊,名为痴离。蛊以幼螳为基,黑蝎为辅。”臭狼说完了,默默了半晌后才失了神似地,皱眉道:

      “蛊主交代了,一法是剃肉,只需切开后种入肌里。二法是…是挑骨,薄刃磨开骨头,蛊入髓中,再用金线将骨头绑紧。”话落,臭狼不住地按摩着我胳膊与肩案相接处。

      我暗暗地望了一眼他腿边的琉璃罐,灯烛是新点的,我清楚地、明白地隔着那五光十色的琉璃见到了一小只小螳蝗,螳蝗后是一只小小的,尾巴还没长全的黑蝎。

      …

      古疆…

      看臭狼小心地划着我的皮肉,我的声音已经闷在喉里颤抖,忍了一会儿疼后还是不住地朝他问:

      “夜家祖上是在古疆对不对?臭狼是古疆人对不对?”使着五指的全部力气,我抓住了他垂圆的衣袖。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痴离予我?”我低声嘶吼着,可肩上的口子越来越大,血流不止。尽管已经被种下了一只螳蝗,可我也不觉得太疼,血流的越多反而越轻松,我只是疼得咬了牙。

      真是太可惜了,太可惜早已失了力气,不能一下儿从铺上跳起来抢他手里的刀,然后破口大骂他糊涂。

      太糊涂,我从没见他如此疯魔过。

      “何必呢…你何必呢?”伏在他手边,我我只够力气小声叹着,谁知臭狼听了直咬了牙瞪我,

      “我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我总觉他是怕吵醒了玉儿才小声地,声音都哑了,可是手上的动作还谨慎,紧紧地握着薄刃景蓝烧的柄不放。

      一双透亮的树皮色的眼睛躲着我,我看着它,它却不敢看我。
      我也不想看下去了,闭眼休息了好一会儿才侧过脑袋问他:

      “臭狼,你看我如今像不像傀儡?你抽个绳我就动一下儿…”末了,我笑得好高兴。虽皮肉上多了个窟窿,可是岐儿好高兴。

      小时候听人说过的,有些蛊种在狐狸身上是会蚀骨腐心肉的,就算解了蛊心头也会常年漏风似地冰凉,愈年老愈是如此。

      罢了,就算如今还年轻也是会由心冷至四肢的。岐山出来的,我不是怕冷,是怕自己的心冷了,届时再与他相看是否会默默无话?是否会失了常有的痴傻笑意?是否连玉儿也会被这蛊牵连?比起臭狼害怕我的离去,这才是最要紧的。

      臭狼忽朝我笑了声,

      “快缝好了,岐儿再等等,我在里头放了药的,不让你那么疼,也让你的骨头都好好的,这几日你哪里也不要去了,好好养着…”语罢,他复低眉拈着他的铜针,而我看着他的笑面,如在梦中…

      反正两只蛊虫已经种进自己身子里,我也不用那么惜命了,死命挪动了手去捞过那五彩琉璃罐,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能心平气和地抬眼看他,慢慢儿地同他说:

      “回去吧,给我浆玫瑰油…我要,死得体面些…”话落,我已经失力到瘫在满是血渍的褥子上,眼睛也睁不开了。

      臭狼许久没有说话,我也不盼他回什么,只想求他帮我去上头叫叫玉儿,想让他替我说一声:

      ‘玉儿,你冷不冷?抱着宝儿去找你爹爹吧’可是我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也没有力气抬手指指房板。最后撑不过了,只能奄奄地躺着喘虚气。

      臭狼在边上续续地一直在上药,一点一点的,小心地用鹅绒刷子上着。我微启了唇笑他:

      “狼心狗肺”说完偏要睁眼笑看他那副皱着眉发愣的模样。

      可是…可是他忽收拾起东西走了,灭了烛火,可是门却没关,他收拾了药进药柜后便站在门口看我,耳朵尖尖的,很可怕的一个狼头。眼睛放着青色的光,让我看不清楚熟悉的、臭狼又亮又圆的棕眼珠子,眼前的臭狼咧着嘴,人面与兽面融成一张,不是一般的吓人。

      “玉儿…玉儿!”

      我大声叫唤着,想要玉儿来救我,他身上带着灵玉,无论如何臭狼都不会伤他。

      “玉儿!”

      我大声喊着,上头终于传来宝儿的哭声。我的小女儿,可知阿爷有多苦吗?待你来了,阿爷定要好好护着你,不让你再被惊醒。

      想着宝儿,听着她的哭声,我心疼到黑了眼。

      梦里是一片黑的,我在梦里寻着臭狼粗大的身影,寻着宝儿玩丢了的小猪皮鼓,寻着玉儿穿破了一个洞的白袜子,寻着家里的一些杂物,心里想的都是玉儿和宝儿,想着他们吃了什么,饱不饱,冷不冷。宝儿是不是又挑食了,玉儿是不是又不肯吃他狼爹炖的猪肉和汤了,他找不到我会不会伤心,和臭狼一样以为我会离开他?

      可惜他们是不一样的,玉儿只会怕我死去,他也不会强留我,不会像臭狼一样捆着我每一步,好像每回去哪儿不牵着手他就垮下脸难过。

      玉儿不会,玉儿只会趴在我肩上笑:“爹爹去哪里?会不会想玉儿?”有时候听了他的话我总有些莫名的错觉,是很让人高兴的错觉,互相喜欢也不算全错,至少彼此都还愿意笑着。

      梦里见了玉儿,我忙用帕子垫了自己肩头的伤口,生怕一抱他会撞得冒血。

      梦是假的,当爹的想念崽子的心是真的。不管如何,在幻象里见到同孩儿一模一样的面孔想必都会心头一紧。

      我这样亏欠崽子的,更不例外。

      玉儿站在很远的地方,我忍着腿疼跑了过去,跑了很久才清楚地见到他。

      他穿着薄薄的格子衬衫,下身也是常穿的黑色的薄西裤,我忙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手摸到冰冷的皮肉,我不住地问他:

      “玉儿,你怎么穿这么少,爹叮嘱你多少次了?你怎么总是为了一时松快穿得这样少…”我边说边将自己的长衣褪下来给他披上,只听他说:

      “爹,我肚子刚里死了个孩子,心里要冷一些”说着,他脱了力跪在我脚下,抱着我的长靴低声抽泣。我也跪下来同他一起,不住地往手上哈气,暖了手伸进他肚子里抚摸,轻声安慰:

      “许是嫌弃万重山不好,投胎去别人家了,它还没落下脚,不会怨你的,且…第一个崽子不好养活,没了也好,不要像你生下来哭啼都不会,我们总怕你有什么残缺,若不是子郎的药…”话音未落玉儿便抱着我大哭起来,我劝不住了,只能坐在青石板上听他说话。

      玉儿同我讲从前万重山如何如何待他好,将他宝贝似地带在身边,路过再好看的人他都不会去看一眼,万重山流的汗都是在他身上。可是…可是后来变了,臭脾气收不住,沾了别人香水的脏衣服乱扔,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还不避讳地打开别人给他发的小照片。他原来有些心脏的老毛病,鲜少喝酒,可是慢慢儿地…慢慢儿地车里多了酒,书架上也堆了。玉儿说到万重山拿他的驾驶证给人扣分,哭得更厉害了,说他好不容易考来的本儿,放在车里半年就被万重山给糟蹋完了。

      我听不明白,耳朵里都是他心碎的哭声。

      “不要哭了,乖,玉儿乖”不知怎地忽然下雨了,我忙拉着玉儿到台阶上坐。手上摸着那道嫩嫩的还能摸到脓水的疤,我心里头不知什么滋味儿。

      “爹爹带你走,玉儿,爹带你走”是在梦里,我放肆地答应了他。雨停后带他走去了很远的地方。

      是岐山,远处有丧声,好像是狐王死了。带着玉儿,我小心地走去了山脚问了卖茶的卬伯,问他新来的王是谁,卬伯笑得眯起了眼,

      “岐儿娃子,是你兄弟!巽风泽的狼王!”听了这话我直给吓醒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还是未挥尽的梦。

      好在睁了眼是玉儿和宝儿在手边,否则我定会发疯。

      “宝儿看,你阿爷醒咯”语罢,玉儿转眼看着我,笑说:

      “爹爹,狼爹一早就回去了,说你念着打发髻的玫瑰油,还给我煮了酒汤圆子”听到这句我心里不知为何安心了不少,勉强抬起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去看宝儿。

      “玉儿,我梦到你了”默默地,我咬牙,忍着疼将宝儿抱到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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