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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

  •   “你跟爹说万重山的事儿,爹听得心里…”话音未落我就见玉儿伸手捂住了我的嘴。他笑得可爱,说话的时候很温和。

      “爹,你看宝儿都会跑了,我心里…没再有什么太在意的,都不要紧的”我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所以也笑笑不再谈下去。

      “宝儿,呦,你吃了什么?给阿爷吃吃”宝儿在我肚子上,手里拽着根褐色的东西在啃。啃下来的面儿絮沾在她的小下巴上,像沾了雪似地。

      玉儿下床去了,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个软罐子,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忽举了举罐子递给我说:

      “爹…是给宝儿磨牙的饼干,你也吃”肩头的伤还疼着,方才我使力抱了宝儿已经有些抬不动胳膊了,于是无奈地,只能摇头看他,

      “不吃,爹爹不吃这个”说完,我让他去把罐子放好了,随后又叫他过来坐在我身边。

      我静静地看着宝儿,有时候会抬头看看玉儿。这父女俩真像,宝儿的眼睛和玉儿的一样地亮。

      开了窗的,我们三个都坐在榻上晒太阳。玉儿坐在我左手边,宝儿坐在我肚子上,不吵不闹,安静地捏着啃的掉皮的饼干,时不时用牙齿叼着,时不时发了脾气似地大力地咬一口。我皱着眉吓唬她:

      “小老虎!”

      她觉得我在说她了,不高兴了便爬到了玉儿手边去,后又从玉儿膝盖上爬到我腿上跳。玉儿是知道我的腿伤的,一看她那样跳就边怨边将她抱走,皱着眉训她:

      “你怎么能呢!阿爷的腿会疼的!”于是宝儿也就不跳了,捏紧了啃得只剩小指大小的饼干,伏在我胸口道歉:

      “阿爷,痛不痛,对不起”我同玉儿都笑着看她,看她抬着眉头向我认错,看她小手小脚地走去我腿边给我揉腿。

      看得失神了,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还她一个答复。

      “不痛了,宝儿抚抚就不痛了”语罢,我们都想去抱她回来,可是回头一想,孩子是要走走爬爬的,哪里能一直将她就在怀里、身边。

      玉儿也是一样的,所以,我肯让他回去了。

      看着宝儿在身边玩儿,好一会儿我们两个都没说话,心里头看着稚嫩的孩儿爬爬走走,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了,任凭肩头怎么疼也不去想那些脏事儿。

      可是…玉儿靠过来了。

      这个崽子…一坐过来便靠在了我肩上,仿佛将那垫子都给压进了口子,臭狼好似也白缝了。

      玉儿的脑袋砸过来的那一瞬我几乎是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可是害怕他知道了会难过,只能咬着牙朝他抿嘴笑。玉儿也朝我笑,问我是不是被他一下子靠过来给吓傻了,我只得扬扬眉毛点头,微微挪了下位置将他护在了腋下,叮嘱他:

      “一会儿你狼爹回来了让他来,我有事儿告诉他”话落,我觉着肩头的破口有些粘糊,不住地叹了口长气,算是忍疼。

      玉儿听了我的话很是不解,只愣愣地盯着我看,下垂的眼尾带着点儿忧愁,我笑他:

      “你看,你这么年轻就这样愁苦作甚么?”见了他脱落的一根眼睫,我忙伸手用食指的指甲给他挑去了,怕这根睫毛落去了眼中让他眼睛生疼。

      玉儿笑得明晃晃,发亮的眼珠子往我这边看来,一手抓了抓我的领子说:

      “昨晚闹得也太大声了,今早狼爹就躲着爹爹了,到底怎么作弄了?”他问着,我也听得心里郁闷,

      是啊,怎么作弄了?怎么会落得这样狼狈?

      回头看玉儿,我已经满身满心的冰凉。

      “拌了几句嘴,不打紧的”语罢,拉着被褥拼了命似的想让自己暖和,可是这被褥一点儿也无用。

      这是我的过错,若是让它去太阳地下晒晒定不会这样无用。
      于是我另一只手也去抱玉儿,抱紧了他,忽听他说:

      “爹爹是不是想回去了,你一直觉得这儿不好,是不是”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宝儿在脚边拿着玩具玩儿,我看她小小地,孤零零地自己坐在那里玩儿,不说话也不看我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更疼更冷了,也不贪玉儿的怀了,放开了玉儿去将她引到了我们中间,让她坐在我们手边,我能时不时地同她打趣儿。

      我抢她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的陶瓷娃娃,给她拿走娃娃的指甲盖大的小鞋小袜,宝儿不生气,反而笑着看我:

      “阿爷喜欢,宝儿让大山爸爸给你新的”我听了直愣住了,回过神后不住地摇头,忙将娃娃给她了,“宝儿玩儿,阿爷是老了,不玩儿”。

      我记得玉儿同我说过万重山给孩子买玩具没有轻重,这个娃娃就是花了大价钱请洋人做的,玉儿说这钱拿来给宝儿买吃食和衣服就能够她吃一年的、穿好几年的,孩子拿着陶瓷的东西容易磕碰,这东西也不耐摔,摔碎了又伤人。他觉得不划算,宝儿也鲜少想起来这么个娃娃,是昨日玉儿清点衣柜时才想起来上回放在衣服堆里了。

      说来也趣味儿,宝儿今早一看到就抓着不放了,还嚷嚷着要给娃娃做衣服。无奈,玉儿只好给剪了旧衣服上的兜子布给她换着玩儿。我看她抓着那娃娃腿小手都捏红了,想要去帮帮她玉儿却不让,只抬眼地看着我说:

      “没事儿,她自己能的”我听了,原想开口让他去拿布料来给娃娃做两身像样儿的,可一想到一身的病就无力了,只能伸手去把发簪上的小扣拿了下来,递给了宝儿:

      “崽,你拿这个给娃娃绑头发”宝儿听了,抬头朝我眨了眨眼睛,看我又笑了才说了句谢谢,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我手心里的银扣。

      那上头是雕的是一片迎风青竹,我记得…记得这一整个冠是臭狼送的。那时正值夏末,我总是披着头发,躲过了炎炎夏日却没躲过快来的秋老虎,每日每日地流汗。臭狼也是提醒过我的,可是一回到屋里却找不到个自己的发冠(那时还没有玉儿,家里很多东西不是很细致地收拾,有了玉儿便怕他拿了什么吃、玩儿,划破了皮肉、口)。

      如此,臭狼只好去挑了个。他总是喜欢竹子这样的大草,说是觉得看着像自己,高高地,摸起来有点儿毛刺,孤零零地一个人站着,身边却有一群好友。大的是琰子,小的就像那些狼兄弟,有的才十几岁,有的却已经年迈得只得弯下腰,佝偻着走。

      彼时我不这样觉得,自然了,直至如今我还是觉得他像竹并非是因为他从前孤身一人,而是因为他有和竹一样的心性气节。他高到一定的时候就会弯下腰,心细到极点时就像春雨里冒出来的新笋,干净、细嫩。

      这些话我是不会向他说出口的,惟有私下一人时才会偶尔提笔为他题一句。

      可眼下竟是什么都不同了,我疼爱宝儿已经越过了于这支簪扣的欢喜。臭狼也舍得将痴离至我体内,到底是什么都不同了…可是我睁眼看看玉儿和外头的好天气,又好似什么都相同。

      我从前不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是累的,而今知道了。兴许各有各的倦处,否则怎么有的人能一直并肩走很远,有的人却半路就分道扬镳呢?看开了便也觉得分分合合也是一种道路,至少相看两厌时彼此能清净一会儿,反悔了、想念了又能回头互相笑笑说:

      “走吧,我请酒”推脱着酒钱,客气着客气着也就好了,什么都不会太记恨的。

      这是我在巽风泽看过的,人、畜的路,自个儿不明白其中,只得同臭狼一起看泽中百态。

      可如今实在太糊涂了,他糊涂,我也糊涂,好像真成了玉儿说的,我们在一起糊涂,在一起不明不白地顾念着彼此的温饱,顾着满院的花草菜畜。但是玉儿很羡慕,觉得两个男人这样好似外人看来都隔了一层窗户纸,看不透,看不清都是男人,彼此也不说破,都不会伤心难过。

      我笑玉儿天真,笑他看不见我眉心的皱纹。复又抱过他,边逗着宝儿边同他说,“玉儿,爹爹只要你高兴”我已经不知道怎么高兴了,所以只能这样嘱咐他,希望崽子好。只要他高兴了,我这个当爹的也就能安心地闭上眼睛了。

      玉儿听了直皱眉看我,我抚平他的眉心,让他不要皱眉。

      “听话,不要皱着眉头”。

      我是不需要每顿都吃的,饿几个时辰,几个日夜,都是不要紧的,爹没了,娘没了,是不会有人催促着岐儿吃饭的。

      于是午时宝儿抱着娃娃去吃米糊糊了,玉儿吃着早时剩的圆子,我独自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梨花絮絮发呆
      。
      白色的花瓣中藏着嫩黄的花蕊,绒绒地,什么都像刚生出来那样嫩嫩地,一摔到地上就碎了,碎得轻飘飘地拾不起一点儿踪迹。

      宝儿吃饱了,玉儿又带着她来,他去给宝儿洗衣裳了,我只得环抱着宝儿看梨花,看日头渐渐烈起来便朝院子里正在浣洗衣裳的玉儿喊:

      “洗好了!得晾日头下!”喊完了大口大口地喝玉儿给拿来的白水,也拿奶瓶给宝儿喝一些。我们爷孙俩看着外头的天,看着瘫在肚子上的娃娃都笑开了。宝儿的眼睛是很亮的,一看我我便精神得闭不上眼睛,她看我揉眼睛了就咧着嘴笑:

      “阿爷困了,困困”我给她边梳头发边答:

      “是啊,阿爷累了,宝儿以后找你狼爷爷玩儿去吧”可是宝儿听了直问我为什么,趴在我肚子上问我,“为什么呀,阿爷为什么累呀?”我本想好好地回答她,可是越想越觉得委屈,止不住泪了。

      我们爷孙依偎着,风大了,宝儿的小手有些冰凉了,我忙将她放在自己怀里暖和,可惜我也不太暖和。很久后才回了神同她说:

      “宝儿,你是你爸比肚子里抱出来的,不是石头缝捡的,玉儿很疼你”语罢,宝儿笑得直昂头亲了亲我。

      这么早告诉她是因为前几日玉儿逗她说的,崽子问玉儿自己是哪儿来的,玉儿偏告诉她她是石头缝儿捡来的,没有娘亲妈妈。狼孩儿也不是游记里写的猴子,我觉得不妥,谁知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宝儿就哭闹起来,万重山来了就同他说:

      “爸爸,爸比说我是捡来的”捡来的,好像把她说成了别人不要的东西,孩童都是明白的,这词太低贱,太可怜。

      我替玉儿解释着,也照顾着宝儿,一直到日落了玉儿才来将她带去。一直到日落了臭狼才回来,一直到夕阳的余温没了臭狼的脑袋才在窗户外晃悠着。他总是弯着腰擦洗那些茶具、药具,边擦着还要抬头看看我,看看我在不在,若是不在他就放下手上的活儿了,懵了眼睛似地四处找我,若是一小会儿就找到他便笑得像星星,若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就委屈得直哭。

      可是…痴离…

      我很怕,很怕,叫玉儿来了。他带着孩子不方便,只得坐在一边同我说话,宝儿也只坐在我手边摆弄娃娃,对臭狼的位置恭恭敬敬的。我们三个都在一起,所以臭狼来的时候我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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