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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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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颖可从那天开始，便整天窝在家里，不去上班，也不出门。每天在家里，不是睡觉，就是看电视。
安颂可每天都在劝她到外面走走，每天都在劝她跟自己到医院去看一看，她却永远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这样下去，安颂可知道，她没被病魔折磨死，都要被自己折磨死了。可是好说歹说，她老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要么不接话茬儿，要么丢出一些丧气的狠话。
有一次，安颂可被逼得没法儿了，崩溃地在她面前哭道：“颖可，你这是在求死吗？反正我也觉得活得挺没意思的，要不我们俩个一起死了算了。你告诉我，要怎么给你舅妈写遗书？”
安颖可背对着她，侧躺在那里沉默了好半天，才慢慢腾腾地说道：“放心吧，姐，我的保险还没交够呢。现在要是自..杀了，岂不是拿不到赔偿了？我不会干这么赔本的事儿的。”
安颂可又哭又笑：“你居然还算得这么清的账！你觉得我们要是死了，我妈还能活下去吗？她有福消受你的钱吗！”
安颖可又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道：“姐，你不用担心我了。我不会自..杀的。你失恋了，不得还难受一阵子？我就是想一个人静静地多呆几天。”
安颖可说完，泪也跟着出来了，开始只是默默流泪，慢慢地头发开始颤抖，肩膀开始颤抖，全身开始颤抖……压抑的克制最终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两姐妹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颖可终于哭出来了，让安颂可稍稍放心，她又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安装了网络摄像头，每天上班都是一心两用。
过年的时候，两个人谁也没有回家，安颖可谎称工作忙，安颂可是真的假期要工作。妈妈始终不知道安颖可发病的事，安颂可自己也不知道，要瞒她多久。
大年三十的晚上，安颖可终于跟着安颂可上了街。
两个人在大街上手挽着手，慢悠悠地走着，左顾右盼。安颖可仿佛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第一次走上那些街道一样，每一个不起眼儿的事物，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都会勾起她一句“你记不记小时候……”。
那种温馨而又亲密的感觉，足以让安颂可此后回味一生。
到了体育馆，安颖可居然主动推开了她，在足球场上奔跑起来，安颂可也跟着她奔跑起来。安颖可摔跤，她也跟着摔跤，两个人犹如回到了童年，在草地上随意地打起滚来。几个在一边玩掷飞机的小朋友看到了她们，也纷纷跑过来滚来滚去，完全无视各自的爸爸妈妈们那一声声“脏啊”的警告。
为什么不能像小孩子那样，不畏将来，不念过去，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个当下呢？
那一晚，她们过成了小孩子，安颂可希望她和颖可将每一天都过成那样。
安颖可也似乎在那一晚收获了一点感悟和真谛，也或许像她之前所说的那样，她只是需要一些消化的时间。
之后的每一天，她们在晚饭过后，都会到广场上去散步，或者跟着老太太们跳广场舞。早上起来的时候，安颖可已给她做好了早餐；晚上回家的时候，热腾腾的晚饭已经在等着她；周末休息的时候，她再也不用打扫卫生，因为安颖可每天都要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安颂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她的需要和依赖或许就是颖可现在能够坦然生活的理由！
安颂可上班的时候，从摄像头里看到，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安颂可要把Kindle送给她，她却说她喜欢翻动书页的感觉，喜欢油墨中散发出来的那种特殊的芳香，于是休息的时候，安颂可便带着她去图书馆选书。
有那么几次，安颂可从摄像头里看着安颖可在阳台上站一会儿，又走回客厅看会儿书，然后又去阳台上站一会儿，脸上的神情，说不出地寂寞无聊，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在心里瞎想着：“要是颖可有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辰瑞的影子往往会在这个时候，出其不意地划过她的脑海。
正月底的时候，经神经内科的同事推荐，安颂可飞到海市，去见一个在治疗这方面非常有经验的华裔专家。
世界上的事情可真的很奇妙！
在跟辰瑞刚认识的时候，他们动不动就要来个偶遇。好像前世相互欠着一段未了的情债，这一世必须要来一段无巧不成书，好完结那场孽缘。分手了，一切都完结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偶遇过。哪怕她在他公司的大门口蹲守了一下午，他们都没能再来个偶遇！
真是应了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安颂可以为他们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见了，毕竟他们的生活圈子太不一样了。
可是，他们却偏偏又在海市相遇了！
在同一座城市，他们没有偶遇过，却跑到了另外一座城市去偶遇！
跟专家约的是晚饭时间，安颂可在中午刚过就到了专家下榻的那家五星级酒店，向前台打听好了酒店里各个餐厅的情况，她便坐在一楼的大堂吧，边看有关遗传性小脑萎缩的资料，边静静地等待。
书上来来回回地都是那些车轱辘话，越看心情越阴郁。正在郁闷难当之际，头顶上方飘过来一阵轻快爽朗的欢声笑语，犹如给那沉积在她心底深处的一潭死水，搅进了一缕新鲜空气；又似向那笼罩在她头顶上方的一团黑云，射入了一缕灿烂的阳光。
安颂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几个光看下半截儿的腿，就知道是年轻时尚、风流倜傥的帅哥，正从她坐着的沙发靠背后面绕过来，有两个还戴着个黑色口罩，弄得跟大明星防偷拍似的。
安颂可不自觉地朝他们多看了一眼，人一下子就呆住了。
辰瑞居然也站在他们中间，他随着另外几个帅哥正要在安颂可对面的一圈沙发里落座，不经意地一转身，就对上了安颂可的视线。
安颂可看到他扫向自己的一刹那，那一脸的眉开眼笑突然间就消失了，替代它的是眉毛的轻皱，眼神的冷漠，满脸的厌恶。
她的心猛地一颤，赶紧低下了头。耳中听到有两个帅哥已在她前面落了座，辰瑞却建议去另外一个地方坐，然后几个人就说说笑笑地从她前面消失了。
安颂可再也没有心思看书了，但除了看书，她也没有第二件事可干。只好仍旧机械地坐在那里，翻着书页，看到的虽是字，转化到大脑里的，却是他那张写满厌恶的脸。她心里不禁在暗自庆幸，上次终是忍住了没有找他去哭，要不然，这个脸可丢大了。可这也不过是一瞬间地念头，取而代之的是，莫大的失落感……
服务员第二次来问要不要点点儿什么，安颂可再一次不好意思地告诉她，她只是坐在这里等朋友。
可是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服务员端过来一杯热牛奶，一碟水果，一碟坚果和一碟蛋糕。
“不好意思，我没点东西。”安颂可又不好意思地冲服务员笑笑。
服务员笑眯眯地冲远处扬了扬头：“那边桌上一位帅哥替您点的。你们不认识吗？”
安颂可顺着服务员的眼光朝那边望了望，只看到了辰瑞的侧脸，他旁边的几位帅哥正一脸嬉皮地朝她这里张望，对上了安颂可的眼神，似乎都在怂恿着辰瑞扭头朝她看，辰瑞却始终没有转头。
绅士风度。纵使在极度厌恶她的情况下，也忘不了他的绅士风度。
安颂可想起他刚才的样子，心里很不情愿领他的情。凭什么受了你的脸色，还要吃你请的东西？但这个念头只在心里转了一转，便释然了。随便吧，反正我也没欠你什么，你请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吃就吃！吃了我也不欠你什么！
安颂可这样想着，就回过头来冲服务员笑笑：“麻烦您替我谢谢那位帅哥。”
安颂可赌气地把所有的东西都吃了个精光，仿佛要等着他来检阅似的。
上午的飞机餐大概只填了胃的二分之一，然后一路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肚子已差不多空了，这些食物正好可以使她捱到晚饭了。
可是等到了晚饭时间，专家还没有回到酒店，说是被一个饭局阻住了，估计最快八点才能到酒店。
环顾四周，只有两个老外坐在那里举着冰啤酒对吹，辰瑞那一伙人早不知何时走掉了。
安颂可也不想出去找东西吃，更不想去酒店的自助餐厅吃，中午已经打听清楚了，那里的自助餐是598一位, 本来打算请专家一起去吃，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就没有那个必要了。将来颖可会是一个无底洞，她现在的每一分钱都不能诓花。于是从包里掏出几包饼干，既打发时间，又安抚一下叽里咕噜的胃。
明知道是傻事儿，却偏偏要去做。
明知道没有希望，却偏偏要去试一试。
专家姗姗来迟，安颂可不在乎。哪怕让她在那里等一晚上，她都不在乎。她只希望，他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希望，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万分之一都行！
她把自己所知道的家族病史，把奶奶、爸爸、叔叔和姑姑的一切情况，把颖可的检查结果及现在的症状，一字不露地告诉了专家，得到的却是跟百度百科一模一样的答案！跟她在讲座中听到的一模一样的话语！
专家反复强调，要对患者进行心理疏导，要与其他患者进行多交流，互相支持鼓励……这些不用他强调，她都知道！她都知道！
专家一走，她的整个人犹如被抽空一般，一点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泪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开始只是默默地，后面再也控制不住地捂起脸痛哭起来。
没有哪一次比那一刻哭得更汹猛，只觉得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地对她关上了大门，她实在想不到没有颖可的日子里自己该怎么度过……又恨自己的一无是处，无能为力！每天都在给别人看病，给别人减轻病痛——让人死不了的各种急性病、慢性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亲最亲的人，在病痛中受折磨，一天一天走向衰亡！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完之后，又呆呆地坐了半天，才机械地拿起包，往外走。
中午来的时候，阳光灿烂，从地铁站走到酒店的一路上，沐浴在正午温暖的阳光里，人舒服极了。可现在，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安颂可一走出旋转大门，便禁不住被迎面扑来的寒风吹得直打战。她不由得把衣领往上围了围，低着头，缩着脖子继续往前走。
“你吸..毒了吗？”一个简直比吹打着她的寒风还冷的声音，在身后陡然响起。
安颂可木木地扭回头，见辰瑞正站在她侧后方的一个垃圾桶旁吸着烟。
辰瑞怎么也吸上烟了？他以前可是不吸的，他说他最讨厌烟味了，闻着头疼。安颂可在心里想着，却没有心情去问。
她已经一团浆糊的脑袋也一时反应不过来，辰瑞为什么要问她吸毒了吗。反正不是好话就对了，她也懒得去问他是什么意思。
辰瑞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即便皱起了眉头，脸上又现出一丝厌恶之情：“什么时候变成林黛玉了？”
安颂可低着头看向远处的地面，依然没有回答他的话。把人家甩了，被奚落两句还不应该吗？
辰瑞吐着烟圈，白了她一眼：“穿这么少，不冷吗？”
安颂可机械地摇摇头。
“哼，也是！你们中医大师都是一身的正气，这点儿邪气算什么！”
安颂可依旧是默不作声。
两个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安颂可只感觉一缕缕淡淡的烟味，似乎还合并着一些久违却又熟悉的气息，随着寒风从后面飘来，一会儿浓，一会儿淡。
沉默的时间够久了，她估计他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便又迈步往前走。
辰瑞却又突然开了口：“住哪儿呀？”
这句还算是人之常情。安颂可又停了下来，依然低着头，看着地面：“机场旁边，明天的飞机。”
辰瑞瞟了她一眼，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嘴角又泛出一丝讥笑：“搞什么鬼呀？你走着去呀？”
“没有，前面不远有地铁站。”
停了一下，没听到辰瑞出声，安颂可便又开始迈步。
辰瑞却在这时突然开口了：“几点的飞机？”
他好像专门挑她抬腿的时候说话！
安颂可实在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想奚落她，还是想关心她。如果是想奚落她，大可以放马过来，他有那个立场，也有那个资本，没必要问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如果是想关心她，声音却是那样地冰冷，每一句话都带着讥诮的锋芒，不用看就知道没有好脸色。
安颂可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想看看他的脸色：“最早的航班，上午还要上班。”
“以为自己干多大事业呢！”辰瑞冷哼一声，把手上的烟头按灭在垃圾桶上，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安颂可透过玻璃旋转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酒店的大堂里，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