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我们埋没的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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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9.我们埋没的过去
红发少年就着昏暗的油灯翻阅积满灰尘的厚重书本，不时因为尘烟扬起而轻轻咳嗽。不过那也只是一瞬的事情，咳声静止的瞬间便马上再次投入工作，一丝不苟。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如此拼命地查阅魔法书籍应该是第二次。
那被自己埋没的第一次……
不知对方，还记不记得。
“Jack，你在的吧？”
伴随着细小的敲门声，清澈的男声缓缓响起。闻言红发少年稍显诧异地转过身子，思度一会儿之后方才起身犹疑着打开了房门。
来人带着一袭漂亮的水蓝色长发伫立门边，本不属于表情丰富领域的他此时却微微地勾起嘴角。视线瞟过少年瞠目结舌的神色，稍皱起眉头，随即伸手撑住门板欠身进入。
“诶？你……”一边在心底感叹对方的个性真是一如既往地强硬，一边没好气地带上房门。随手拿起桌边的咖啡想要冲泡，依稀记得对方似乎是红茶派，只能轻叹，“那个……只有咖啡可以吗？”
“……随便。”蓝发男子眯起双眼打量着屋内杂乱的场面，终究用脚踢开一边的书堆整出一个可以坐人的地方，“你还是没有收拾的习惯吗？”
“那也没有犯法吧……给你。”尴尬地扯开话题，将手中的杯子递到对方手里，“不是优质的豆子，不好喝剩下来好了。”
“你倒是有点自觉嘛。”看似意外地挑起眉毛，来人的心情似乎比刚进来的时候好了一些，以至于周身的空气缓和下来。轻呷一口咖啡，本放松的神情瞬间再次凝重起来，优雅地将杯子放在一边的桌上，抬头，“……抱歉，看来真的要剩下了。”
“不用在意啦，反正我也知道你肯定喝不惯。”颓唐地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少年欠身坐到男子对面的扶手椅中。双手交叠放置颚下，眼神却比之前多了几分严肃的气息，“好了，你说吧。”
“嗯？”微倾脑袋疑惑地眨眼，蓝发男子只是哼出上调的语调。
“……没事你不可能来我这里吧。”看来对方是想要逼着自己开话头了，Jack只能放弃似的开口，“我可是被你从工场赶出来的人，如果没有特别的要事老板大人怎么可能亲自下榻我的陋室。”
“许久未见你倒是变得会说了嘛~”明明应该是意外的语气，男子却丝毫没有惊奇的意向。平淡地道出之前的话语，随即在椅子扶手上支起脑袋，修长的手指恰到好处地划过脸颊，勾勒出漂亮的曲线，“……你应该没忘记自己答应过我的事吧？”
“……！”气氛骤然绷紧，红发少年反射般地站了起来，双目紧紧盯着对面悠然自得的蓝发男子，偏过了视线，“您已经决定要我支付的代价了吗？Fred•N•Parton先生……”
少年Jack拥有着与外表完全不符的强大魔力是全Kyruprus村众人皆知的事情。即便是三岁小童都知道，这个村子里魔力最强的既不是村长也不是工场主，而是一个拥有一头鲜艳红发的少年。只是或许是因为所持魔力实在太过庞大，Jack自身并不能完全控制，因此时不时地会引起一两起小事故，却也并不影响生活。当然，不影响生活这点绝对是站在Jack自身的角度来说的，对于周边没有自卫能力的一般人来说，不知何时会冒出的爆炸啊闪光啊还是很恐怖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样，Jack身边的人逐渐离去，等发觉的时候便已经是孤身一人的状态。
有时候会庆幸自己没有父母这件事，好歹无论自己做错了什么至少都不会牵扯到父母这一辈，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抱着这样的心情，少年Jack迫使自己更加专注于魔法的研究，因为只要用工作填满行程便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一些旁的事情，对自己对他人都是好事，那何乐而不为？没错，只要不和任何人关联便好……这样便不会伤害到谁。他这么想，也这么做，直到遇到那个令他生命出现转折点的人为止……
“轰——！”
膨大的爆炸声后，红发少年终于从烟雾中艰难爬出。懊恼地咳出肺中的烟尘，转手从衣袋里取出小本计算。魔法式，药量……咒语也没错啊，怎么会爆炸的？
“噗。”
正是锁眉思考的正中，忽然听到这么一声喷笑，使得原先构建在脑内的所有术式全体飘散，活生生的做白工。少年怨愤地转身想要斥责对方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明明是笑容，眼底的坚毅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在对比之下变得更加明显，也让人不由地猜想起拥有这样眼神的究竟是怎样的人。
笑声的主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缓缓地上前脱下自己的礼帽放置在胸前弯下了腰：“真是失礼了，少年。我向你道歉……”
“诶？啊，没……不是，不用。”无论如何让比自己年长起码一辈的人给自己弯腰道歉都不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Jack立马摇头否认。
“呵呵，你可真是个好孩子……”不知为何面对这种理所当然的礼让对方竟显得有些不习惯，苦笑着低声呢喃，“如果那孩子也能和我这样说话……就好了。”
“那孩子？”即便声音很小还是被逮到了零星的词句，红发少年狐疑地反问，“您……有孩子？”
“到了我这个岁数要没有孩子才奇怪吧？”依旧延续着先前那快要崩塌的笑意，男子伸手胡乱地搅弄Jack的头发，“……你小子该不会以为我连老婆都讨不起吧？”
“啊，啊啊啊，别乱动别人的头发啊，谁都没那么说吧！”搞什么搞啊这位叔叔！想要玩头发回家去找你孩子好啦！听他的口气似乎和孩子关系不是太好……但玩下头发什么的应该没事吧？而且天下哪里有这种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的家伙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小子，你真是有趣~”来人的神情渐渐缓和，温暖的笑容浮现嘴角，“我那孩子和你……真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有那么夸张么……”
“不过那也不能怪他呢，都是我的错……”沉闷地叹息，中年男子点燃了烟斗，“如果没有继承我的名号，他不会那么辛苦……”
“名号……？”
“恩，我们家族的名号……”松开拨弄少年的手指，男子苦笑，“对于他来说真的……太沉重。他会变得那么冷漠也都是我的错吧……”
少年整理着自己的头发，顺势抬头打量起这个“不速之客”的样貌。约莫40出头的中年男子，留着淡色的络腮胡子，水蓝色的瞳眸依旧炯炯有神，仿佛可以看穿一切。西服礼帽的打扮足以看出其家底并不贫瘠，不，应该是富裕阶层才是。搜寻记忆的每一个角落，Jack都不认为自己有见过类似的人物，只能颓唐地开口：“那个，我们……请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你认为呢？”暧昧不明地丢出回答，男子回复了安宁的神色。
无法捉摸出对方的意图，Jack只能老实地道出想法：“如果是我忘记了那不好意思，好像……没见过吧？”
诚惶诚恐地用眼角瞟对方的神色，却只看到其拼命想要忍住笑容的样子。少年首次感到被人耍弄的窘迫之感，盛大地叹息。中年男子见状只是和煦地勾着嘴角，随即从身前衣袋中掏出一张羊皮纸名片：“……喏，拿着。”
“名片……？为什么？”意味不明地接下，翻转，羊皮纸正中用花体印制着让他着实感到意外的名字——
Trach•N•Parton。
身在Kyruprus村便绝对会知晓的名号。
这是全村最大的魔法工房——Parton工场的现任拥有者的名字。
只要是这个村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想挤到这个工房工作。它不仅有最精锐的魔法仪器，还有高于周边村落好多的魔法水平。更重要的是，据说这个工房自古以来就典藏着不为人知的特殊魔法书籍，如果得到当主的重任说不定可以翻阅学习。这绝对是一个极大的诱惑，无论是对只求温饱的农人或是像Jack这样的魔法钻研家来说都是。
而那个伟大的当主，现在却站在自己面前，平静地递过自己的名片。
这……我是在做梦吗？
“小子，怎么不说话？”虽然料想到了对方忽然沉默的原因，Trach却不愿意明说。跟随少年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出来，“有兴趣到工房帮忙吗？”
“……………………………………………………诶？”
“我问你……有没有兴趣到我们Parton工房来工作~”忍着笑意重复方才的话语，特意加重了语气，顿时在原地形成了招工会的严肃气氛。
红发少年呆然地站在原地，满脸写满不可思议。可这毕竟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靠近自己，甚至还问询要不要去他手下工作。孤寂太久的心灵首次得到释放，前所未有的轻快感瞬间袭来，万般言语卡在喉头无法泄露，少年只有颤抖着握住对方的双手拼命点头。
生命的轨迹出现了偏折。
他踏出了第一步，却全然不知这对自己今后的生活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Jack的学习能力很强，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便大致掌握了工房中最核心的魔法机械操作方法，同时介于最初工场主就对其十分器重，自然很快地融入了研究机构，加入了魔力开发小组，专门研究魔力器械的有效生产。
逐渐进入研究机关上层的Jack和Trach自然有了更多的接触。原先只将话题固定在工作范围之内，也慢慢地扩散到了生活的各个角落，少年就这样知晓了很多事情。Trach有一个长相俊美的儿子，因为其与生俱来的强大魔力基础被家族选为下一任继承人，继承家族的名号。根据族长传下来的规矩，被选为继承人的孩子必须离开父母身边接受精英教育，而父母也不能前去看望。一方面对严酷的学习和训练感到身心疲惫，另一方面又得不到来自父母应有的爱护，亲子之间的关系自然疏远了。再加上作为家族继承人必须舍弃原先的名字使用家族名，对他的自我又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两年前，从训练所成功毕业出来的儿子虽然回到家中却早已变换了性格，水蓝色瞳眸中满是冰雪。
“如果是这样，那家族的名号之前不应该是您继承的吗？为什么您还是用着自己的名字啊？”听完对方的讲述，Jack神色怪异地歪起脑袋，“……如果你也和他一样待遇的话，或许他心里会好受些吧？”
“是呢……如果我当时执意不恢复自己的身份，Valentino说不定也不会是现在这样……”苦笑着摇头，当年的中年男子此时已显苍老。伸手蹭过自己有些发白的胡渣，开口道，“那真的是个认真努力的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他。”
“既然是好孩子他应该会明白你不是吗？”停下手中摆弄的机械钟表，红发少年挑眉，“为什么不试试告诉他这些呢？”
“……事到如今，解释恐怕不管用了吧？”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啊？”
“……”
“Trach，你在害怕什么啊？如果你所说的那个Valentino真是个懂事的家伙，就应该理解你才是！！！”
“呐，Jack，你能想象吗……”看着少年鼓着腮帮子为自己打抱不平，男子忽然心情轻松了不少。淡淡地笑着，习惯性地伸手挠了一下对方的头发，“……被自己最亲最爱的父亲背叛的……感觉。”
“背叛？不对，你那不是……！”
“在他的角度看起来就是哦……”坚定地发散着言语，男子偏开眼，“前一天还满心欢喜地与他玩耍，后一天便一脸冷漠地将他交给训练所的人们，毫不犹豫的。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可……！”
“你能为我喊冤我已经很高兴了，谢谢……”双手交叠放置在膝头，Trach皱眉，“在这一届的继承人没有卸任之前，这些话是不能告知的。”
“诶？为什么？”太没道理了吧？
“这便是‘Fred’这个名号必须背负的重量啊……”
“但、但是……谁知道是你说出来的呢？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怎……！”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名号到底有怎样的意义？竟需要为了这样无聊的成规而让原先感情融洽的父子反目什么的！
话语未能说完。
少年的唇被对面的男子用食指封上。
原本明亮的水色眸子渐渐暗淡下来，他缓缓牵动唇的角度，纺织言辞：
“……泄露者，会收到应得的报应。”
“Jack，你有在听吗？”
蓝发男子不满的音调将红发少年猛地拉回了现实。仓皇地避开对方的视线，Jack发觉自己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回忆之中。
没错，当时的自己完全不知道Fred家族的名号的意义，也不知道私自打破禁忌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唯一知道的便是将自己一路提拔到现在的Trach想要和自己的独子和好却苦无机会，而他……想要用自己的知识和魔法帮助他。
明明只是……这样。
可当终于完成的术式启动之时，却发觉自己错了。
与其说是家族名号的规定，这更像是一个诅咒。因为自己只是想要从外界散布情景传递魔法给当时的少主而已，就收到了巨大的阻力。伴随着魔法阵的完成，四周的地面之下忽然蔓延出无数黑色的藤蔓，紧紧绞住少年的小腿企图将其拖拽到地底。气力快要尽数失去的时候，Jack隐约地看到Trach焦急的眼神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接下来的事情便没有了记忆。
事后，自己得到了来自现任当家的处分——驱逐出工房永远不得与其有任何关联。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回到了最初的生活。只是在四处打听的过程中知晓Trach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被诅咒的反弹力所伤，至今依旧双目失明，不得不提早全盘让位给现在的少主。
没错，那位少主现在就坐在自己面前，微微皱着眉等待自己的回应。
“那个，Parton先生……Trach他……不是，您父亲他还好吗？”尽管不抱希望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问询。被工房驱逐了这么多时日，完全无法去看望他……孤寂的他，现在还好吗？
“……知道了又怎样？”陡然严峻下神色，Fred支起脑袋顺势用指尖滑过咖啡杯光滑的表面，“如果没记错，当年父亲是因为你受伤的吧？罪魁祸首事到如今想要忏悔了？”
“………………………………”忽然有点明白之前Trach总是神情苦涩的缘由了。被人误会的感觉，特别是被自己所亲所爱的人误解的感觉，一定比现在自己的心绪还要煎熬吧？
“总之，无论他之前怎么对我，孝道我还是会尽到。”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题，蓝发男子深深叹息，“再怎么说……也是父亲，呐。”
“Parton先生，您误会了……其实不……！”等等，我是想要做什么？如果再次触犯了那个禁忌，这次又打算牺牲谁来保护自己？Jack你别傻了，就凭你怎么挑战那个诅咒？这是Trach的决定，你有什么资格左右？
定神凝视少年的神情，Fred不经意地眯起双眼。
虽然一直觉得父亲的故事在自己看来缺少了什么重要的部分，但一直说不明道不出。父亲究竟隐瞒了什么？Jack又想向我说明什么？更让人不解的是……父亲至今未开口告知自己当初救助Jack的原因。如果只是单纯的爱才心切也实在不值得付出双眼这样沉重的代价。不理解……不能理解的事情太多，脑内的思绪乱作一团，蓝发男子焦躁地用手指按压太阳穴：“算了，今天本不是过来和你谈论我父亲的问题的。”
“……那果然是关于我未支付的代价吗？”也是，除却这个还能有什么事情劳烦当主自己来呢？
闻言揣测地打量起面前的少年，Fred沉默了下来。
碧色的眸子和湖蓝瞳眸之间的视线交缠，彼此猜想着对方的心情。
终究还是寻不到别的话语，蓝发男子恬静地站直身子，直视对方：
“……请你，阻止复生仪式。”
（TBC）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我们埋没的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