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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司无赦脊背上洇出一层薄汗,面前有一张他最熟悉、最亲近的面孔,可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却让他遍体生寒。

      他的父王司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大智大勇,光明磊落,自幼胆识过人,少年时便屡建军功。

      晟京毅王爷,文韬武略,声名煊赫,谁人不识。在他心里司北是神祇一般的存在,既生为男人,当如是。

      虽是孪生兄弟,司南却性情迥异,温文尔雅,和风细雨,喜怒从不行于色,即便贵为自带锋芒的九五之尊,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上也只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不愧是为文帝。

      他自小惧司北却不怵司南,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永远和煦似暖阳,好像这个人永远不会生气,你也永远触不到他的底线。

      只是现在,一切都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皇上!”李原匆匆进殿禀道,“太子殿下请见!”

      “他消息倒灵通!”司南淡笑,“让他进来吧!”

      一道颀长身影翩然而至,二八年华,面如冠玉,气质雍容,正是当今帝后的嫡子,太子殿下司正义。

      “儿臣叩见父王!”

      “拜见太子殿下!”司无赦也起身揖道。

      “起来吧!你哪里是来见父王,是为赦儿来的吧!”司南打趣道。

      太子一把拉起对他躬身施礼的司无赦,眉开眼笑,“儿臣一早听说无赦弟弟进了宫,刚交了老太师的差,就匆匆赶了过来。”

      “行了,父王也乏了,懒得听你们裸连,你领了赦儿去你宫里,自去叙旧吧!”司南朝他二人挥了挥手,又道:“李原,将这些点心一并送了去,顺道看看还缺些什么,都置备齐了,莫要马虎!”

      “皇上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司正义拉了司无赦同乘舆轿,两人自小常在一道玩耍,素来要好。太子性子温和,司无赦则放达不羁,虽然太子年长一岁,却对他十分信服。

      司无赦一路无话,只卷了窗帘,静静看着雪后初晴的宫景。

      司正义一肚子话,却不敢惊扰这静默的氛围,只觑一眼,又觑一眼。

      “你做什么老看我,脸上有花么?”

      “哦,没什么,你可冷?”太子说着,把手炉飞快递到司无赦手上。

      “不冷。”司无赦双手覆上暖炉,并没有还回去。

      “无赦,我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呃,不,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有些语无伦次,“我就是想跟你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最好、最好的兄弟,这个,一直都不会变,我们不要生分了,好么?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说着,他也一双手覆上了暖炉,乌黑澄净的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司无赦。

      “哎呦···,太子哀嚎一声,脑门上挨了个暴栗,“司-无-赦!”

      “是谁刚才说还像以前一样的?”司无赦嘴角一勾,不经意露出了那邪肆的招牌笑容。

      司正义捂着隐隐作痛的脑门,心里已欢喜的开出花儿来。

      严公是先帝时的阁老,年事已高,告老还乡时,被司南执意挽留,便任了太子太师。老先生学富五车,却刻板教条,每每长篇大论,那绕梁之音,声声催人好眠。

      文华殿里三位学子难敌魔音贯耳,手捧《左氏春秋》大开本,遮了眉眼,东倒西歪,摇摇欲坠。神游中听得那心心念念的醒堂木终于拍案,如一灸入百会,瞬间满血复活。

      太子应声而起,“先生博古通今,引经据典,学生受教了!”

      “哼,你三人怕是去会了周公受教吧!”严公瞪着昏花老眼,不满斥道。

      三人立身而揖,连称“不敢”。

      “老夫今日之讲解,最末一项要义,你三人可知为何?”严公笃定他三人寐而未闻,借机发难。

      面面相觑之时,一道清朗声起,“吾知所过矣,将改之。”

      片刻,另一道仓促之声应合,“过而能该,善莫大焉。”

      严公一愣,随即捻须哼笑两声,“罢了!既如此,老夫便拭目以待,今日便到此吧!”说着便要起身。

      三人忙揖道:“先生辛苦了!学生恭送先生!”

      又两人上前搀扶起老先生,一人捧着教案,恭敬送至殿外暖轿之上,目送起轿行远。

      “亏得你答得好!”太子一手揽了司无赦肩膀,“也亏得你接得好!”又一手揽了另一人。

      三人窃窃而笑。

      那两句自然是答非所问,但也确是出自《左传》,两人一唱一和,算是应了先生的考较,又示弱认了错,且占了“善莫大焉”的理,好险躲过一顿板子。

      这三位同学,除了太子殿下和世子殿下,还有一位太子伴读,名唤吴敌,十三、四岁,肉嘟嘟的,还没长开,模样周正,表情木讷。他父亲是太医院院判吴愁,医术卓绝,人称“圣手吴愁”。不过光他爹会看病,也不够他当太子伴读的,关键这吴敌是个神童,五岁尚不能言,人人视其白痴,待到六岁那年,灵窍大开,能一心几用,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中作诗,心里还能数羊。不到九岁,中了秀才,皇上见他过目成诵,天赋异禀,特赐了太子伴读。不过吴敌本人却志不在此,他自小耳濡目染,一心向医,只憧憬着悬壶济世,普济苍生。

      三人中,太子是最遵师嘱的,但凡所学,照单全收,省思言论,与先生时义别无二致,老太师每每捻须微笑看着这衣钵弟子,老怀甚慰,因而最得老太师青眼。

      司无赦一向最不耐背诵誊写,板子挨得最多。但他自带慧根,惯能举一反三,常有真知灼见,只是这顿悟过盛,难免挑战老太师权威,为此常挨老太师白眼。

      神童吴敌自然神通,课业那是信手拈来,考较也是对答如流。只一次,先生在堂上请他读悟《周易》,他面无表情,侃侃而谈,然侃着侃着,便从《周易》顺去了《类经》,又攀扯上《奇经八脉考》,一容神往。

      老太师起先频频颔首,终于咂摸出不对味,竟是被他带了节奏,差点跑偏,当下惊堂木捶得山响。

      “无知竖子,语无伦次!悖言乱辞!魔怔了不成?”

      “先生息怒!周易与脉学同为易理,互通精义,···

      老太师一脸无语,执了戒尺,颤巍巍下来。吴敌同学猝不及防,书案下《普济方》与《濒湖脉学》被一并虏了去。

      在太子与世子时不时的眼角抽抽中,面无表情的领了十记手心啪。

      老太师也实属不易,好在太子敏而好学,尊师重道。只需悉心教诲,来日必有大成。只两个不省心的,一个惯常奇思诡辩,一个无心太学,不过既是伴,便半半拉拉,过得去眼也就罢了。

      他们三人在文华学堂上还能偷奸耍滑自得其乐,到了箭习殿便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太子太傅申可以,行兵打仗出身,从不把这三位爷当贵人看,训起来只当寻常兵崽子,别说躲懒,连表情都不允懈怠。

      司无赦练惯了的,倒是应付自如,可怜那二位,自从有了这参照物,便日日遭受身心双重打击,叫苦不迭。

      “吴敌?你是无敌矬、无敌笨、无敌衰么?”

      “太子殿下,不愧是为垫下呀!”

      两人臂挽秤砣,腿扎深蹲,心里将嘴毒心狠的申太傅家祖上先人问候了个遍。

      申可以原是北境戍边大将军,传闻他乃异族,天生神力,且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在边境守边八年,百姓安居,太平乐业。前两年皇上调他回京封了安国公,兼京畿守备营指挥使。

      这申大人孤家寡人一个,虽年过四旬,却无妻无妾,也无亲朋好友,平日里只待在营中,守着他那一亩三分地,不妄议时政,更不结交朝臣。

      司无赦看着正严厉督导二人的申可以,心下冷笑,“好个忠臣良将啊!”毅王兵谏那日,正是此人雷霆出击,迅速控制了事态,安定了局面。事后皇上特加封了太子太傅,“说起来,也算得个仇人吧!”

      他虽是少年心性,心怀怨恨,但此前连逢大难,大势之下,已懂得掩饰声色。

      一段日子下来,三人武艺都精进了不少。尤其司无赦,他是个杂家,他父王结交甚阔,往日府中不乏武杰怪才,他全由得自己兴趣,学些速胜之术,练的是筋骨皮,和叶城一样,都是见招拆招的野路子。

      申可以却颇讲究武学,只锻炼他们耐力,传授般运气血的技巧经验。也不得不承认这申可以,的确很可以,这枯燥的练法子,虽无趣磨折,却行之有效,三人搏击抑或骑射都日渐精进。上次在教场见着叶城,两人过招,司无赦头一回没吃亏。

      叶城仍未能带给他确实的消息,那百人行踪仍旧成迷。

      他在宫中也一筹莫展,原以为入了宫方便探查,如今日日寅时起,申时沐,不是修文,便是习武,能见的人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连那左瑾都难窥真容,听得的一星半点,叶城也早就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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