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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转眼年节将至,宫中早早装扮上了,金丝红绒灯笼在檐下悬了一路,节令绘画、门神、春联打眼都是。宫眷内臣都着了新制的葫芦景补子、蟒衣,刻意营造的喜气年氛在宫里日渐浓烈。

      朝中已休沐,人人忙着年节。

      清宁宫里一派忙碌。终盼得年假,太子一早便指使着宫仆在门上悬了桃符板,立了将军炭,贴了门神,房檐上插了芝麻杆,又在宫内也挂了金银八宝,福神,将一众宫人折腾得上蹿下跳。

      “无赦,你过来瞧瞧看,可有年味了?”司正义兴冲冲站在廊下,望着院中那道上下翻飞的矫健身影。

      屑屑细雪中,绿萼梅花枝正俏。鲜衣少年翩若惊鸿,剑似游龙,青丝逆风缭乱,回首时,绰现迷魅颜华。

      司正义一眼随心,已是痴了。

      司无赦收了势,迈开长腿几步就跨至廊下,“这等子事,怎的如此上心了!”他随手抹了把汗,勾唇一笑。

      司正义回神,一哂道:“你不是素来欢喜热闹么!这样捯饬一下,果然喜兴!”

      “年年如此,有什么可······”司无赦随口一接,蓦然顿住,随即眼底一暗。

      哪里还有年年如此,年年已不复年年,人人都在过年,他过得是道坎。

      司正义看出他的异样,忙岔道:“你看你一身汗,赶紧换洗了,当心受凉。”又催着宫仆端水送茶。

      片刻,司无赦换了干爽衣物来到前厅,就见司正义和吴敌正坐着饮茶。

      “无赦,过来坐!”看见他过来,司正义招呼道。

      “你们在聊什么?”他随意坐了。

      “父皇这几日赏了咱们不少新鲜玩意,吴敌说是要去到御前谢恩,但他皮薄,便央着我同去。”司正义笑嘻嘻道。

      “那正好,我们一道去,我顺便跟皇上告了年假,便打道回府了。”司无赦淡淡道。

      “什么?回府?”司正义急道,“怎的要回去?不在我宫里过年么?”

      “我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全指着主子我,我在宫里领了赏,谁赏他们啊?擎等着我呢!”

      “我啊!我赏啊!你瞧我宫里有什么好的、用得上的,只管拿了让人送去你府上,你就在宫里过年,迟些再回府,可好?”

      “我不过是回府,出了你这东华门到我那福清胡同,统共三里地,至于的么?”司无赦好笑道:“行了,吴敌,咱们去谢主隆恩了!”

      “欸欸,等等,我同你们一道!”司正义连忙起身,吩咐道:“备轿!备轿!”

      又不甘,冲司无赦道:“那我节里去你府上寻你去,你记得备些好酒好菜!”又拍拍吴敌肩膀,“到时也叫着你!”

      “是,太子殿下。”吴敌闷闷应了声。

      司无赦也没当回事,“随得你了!”

      三人到了乾清宫,见到门外守着的李原,才知皇上正与阁臣议事。

      百无聊赖时,听闻梅园里花期正盛,与其干等着,不如踏雪寻梅打发时间,三人遂朝着后苑而去。

      刚入得园子,就听得隐隐约约的呼喝声。

      三人循声而去,远远就见一宫仆模样的女子趴伏在雪地里,不住磕头,轻声啜泣。

      她面前一道华服身影傲立,穿着银狐大裘,正气急败坏地指使几个内侍对地上的女子拳打脚踢。

      “皇兄,”司正义走近了,开口道,“何事如此震怒?”

      那华服男子倏然转头,俊秀的面容笼罩着一股子戾气,目光透着阴鸷,看清来人,稍稍收敛了神色,倨傲的敷衍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此人正是皇长子司正业,皇贵妃荣秀之子。

      这荣氏一族乃钟鼎世家,世代深受皇恩,祖上在开国之初便立下赫赫战功,后辈也不乏雄才大略之人。荣国公世袭罔替,如今正是司正业的外公,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荣初。荣初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在内阁里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儿子荣光任兵部侍郎,也是圆滑世故,城府极深。

      当年司南还是靖王时,荣秀本是王妃人选,怎奈司南痴恋江南财阀世族言家大小姐,执意立了正妃,也就是当今皇后,司正义的生母。

      司正业耳濡目染,自知母族强势,身份贵重,向来张狂跋扈,有恃无恐,从不将太子放在眼里,只大面儿上过得去。

      “见过大殿下。”司无赦与吴敌齐齐行了礼。

      司正业虚虚拦了,“天寒地冻逛园子,你三人怎的有如此雅兴?”

      “这不,往御前谢赏也需排号,消磨时间罢了。”太子淡淡道。

      “我这狐裘也是父皇新赏的,将将上身,就让这贱婢污糟了。”司正业话音一落,便有侍仆应声狠踹地上女子,边骂骂咧咧。

      原来,司正业今日去景仁宫请安,想着折几枝白梅,好在母妃跟前讨个巧。这宫女一向在园中侍弄,便领了路去摘梅。谁知没走几步,踏了薄雪下的泥坑,好巧不巧,溅起的泥点子攀附上了高贵的大殿下,华丽的狐裘下摆犹如镶了几瓣乌梅。

      司正义瞧了眼蜷在雪地上鹌鹑样瑟瑟发抖的女子,心中微叹,但面上作不经意道:“皇兄何必为这奴才坏了兴致,平白虚时费力,交了内务监便是。”

      “太子殿下这是在教本王如何履事御人么?”司正业两眼微挑,勾唇冷笑。

      不等司正义再说,便一字一顿冷声道:“来人!将这不长眼的贱婢,给我好生打杀了!”

      “不可!皇兄,”司正义急急劝道,“此女莽撞,却罪不至死,何况年节吉期,怎堪血光?父皇若知晓,与你必有责罚,你莫要草率行事!”

      “父皇责罚?太子这是要御前告状么?果然好本事啊!难怪父皇对你恩宠有加!”

      “皇兄,你···,”司正义欲分辨时,被司无赦一把拽至身后。

      “太子殿下得天独厚,所沐皇恩荣宠是旁人拍马难及的,何须如某些人般,嚼舌根,搏眼色,赖以出位。”司无赦挡着太子,似笑非笑看着司正业。

      “司无赦,你放肆!”司正业被连戳痛处,恼羞成怒厉喝道,转而一抹阴毒笑意勾上唇角,“话说你毅王府何时又有了底气?你如今不过是······”

      司无赦眼底一寒,重重踏前一步,高大颀长的身躯散发凌冽之气,居高临下牢牢盯视他双眸,只待他说出,便要发难。

      “司正业!你敢!······”太子咬牙狠声道。他也趋身上前,面沉似水,再无平日里的半分和煦。

      司正业半截话含在喉间,欲吐不敢,眼神闪烁,喉头滑动半晌,终究“咕咚”一声,生生咽了。一时间面色涨红,气急攻心,转而朝几个面面相觑的侍仆大喝道:“狗奴才!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打死这个贱婢!”说罢不住喘气。

      他一心撒火,以他皇子之尊,索区区人命,谁人能奈他何?

      眼见着恶奴索命,吴敌惊得小脸煞白,急切眼神不住看向身边两个蹙眉沉吟的同伴。

      “且住手!”不远处传来一道清冷而不容置疑的男声。

      几个奴才闻声一顿,缩了手脚。一围子人齐齐循声望去。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戴皂色圆顶双拱的内使官帽,身着绯色织金蟒袍,披着白色大裘,鹿皮靴不急不徐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声响,姿态从容,犹如闲庭信步。

      “见过太子殿下,大殿下,世子殿下。”他行到近前,缓缓揖了半圈。

      一个内使,却着的蟒服,司无赦不由刻意地打量了一下,光滑细腻的面孔清和苍白,神态沉睿,气质凝练,举手投足间慢条斯理,风清云淡。

      “公公不必多礼。”司正义虚扶了下。

      “公公?”司无赦并不识得此人,心下疑惑,看向司正义。

      “哦,无赦,这是司礼监左公公,你以往少在宫中走动,许是不曾谋面。”司正义轻声道。

      “左公公?左瑾?”司无赦心念电转,“这人便是左瑾!”一时心绪翻涌,只面上不变道:“公公之名,素有耳闻。”

      左瑾,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卫司提督。

      “听闻世子殿下入宫月余,今日缘见,果然风华少年。”左瑾恭声颔首。

      “公公来得正好!”司正业在边上不耐道:“你且评评看!”

      左瑾一眼扫过,心下了然。朝司正业一揖道:“这奴才冲撞了大殿下,死不足惜!只是大殿下大可不必在年节里头触霉头、沾晦气,平白堵心,不若就由咱家替殿下妥妥料理了,如何?”

      左瑾觑了眼司正业,见他脸色未明,略俯了俯身,似看那裘摆,“诶呦,可惜了!”他面露惋惜之色,“殿下这袭狐裘还是皇上御赐的呢!满宫仅此一件!足见皇上对殿下的爱重!”看司正业面色有缓,又道,“咱家在皇上跟前,也常听得皇上言及大殿下胸襟开阔、宽仁大度!大殿下······”他近前一步,谆谆道,“皇上这般盛誉,弥足珍贵啊!”

      司正业一怔,眼神闪烁,少顷面上一宽,敛了厉色,他挥挥手,示意侍仆退了,惺惺作态道:“罢了!本王就瞧公公的面子,由着公公善后了。”

      左瑾微微颔首,“谢大殿下!晚些时候,尚衣监会着人往殿下宫里去取了狐裘,不日定将完好复初,送还殿下。”

      “嗯,如此便有劳公公了。”司正业说完敷衍对太子一揖,也不看旁人,一甩狐裘大摆,领着仆从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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