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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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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不断有人挑着担子,或是拎着大大小小的木匣子,络绎不绝地穿过垂花门,在院里仆从指引下,有条不紊地往后院里去。
印先生笑容可掬,忙前忙后指挥着,小豆子把着门口子,瞧一眼礼单便引颈唱嚎一句:
“云南王随礼!安道先生《福地安居图》一帧,‘紫气东来’绣金牌匾一方,上上足金觥、觚、觯、斛、盆、碗、爵、匙一套,金镶宝石白玉镂空凤穿牡丹熏炉一件,通灵宝玉三枚,古悬珠一颗···”
“南阳候随礼,黄花梨屏风一座···”
“王爷,起身了!”印先生笑眯眯过来招呼。
“开席还早呢,怎的一大早就来这么些人?”毅王爷被搅了觉,发起床气。
“王爷,”印先生笑道,“这一拨全是京外各地王侯爵爷们随的礼,虽说人不能到,但都是场面上的人,礼数总归不能少的,这不,赶早不趁晚么!”
“我可没请他们,把礼都单放着,搞搞清爽了,别弄成糊涂账。”
“王爷只管放心,后院专门有地儿摆放,错不了!”
“今儿个只怕来得人不少,先生要受累了!”
“王爷说哪的话!忙惯了,不碍事!东、西厢房都收拾出来了,再不够,院子里也能摆几桌,王爷无需挂心。”
“行,先生就虚应着,叫小豆子多担着些,”他皱眉看看那边仍唱个没完的小豆子,“叫他别嚷嚷了,吵得人脑仁儿疼!”
印先生笑呵呵去了,那边自带八声道的大喇叭总算关掉了。
晌午一过,胡同里几乎水泄不通了,除了做生意的,又来了许多瞧热闹的妈妈娘子,她们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像是涌进来五百只鸭子。
印先生派了三十来个壮丁在胡同里硬围出条直道来,方便宾客车驾轿辇直行到繁园门前。
毅王爷今儿个帅出了天际,他眉若翠羽,目似寒星,轮廓如镌,长身玉立在高阶之上,一袭宫墙红交领广袖长袍,露出一圈乌金领缘,金镶红玉冠束了乌黑辫发。
这宫墙红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不是价钱穿不起,是这个色儿穿不起,贼挑人了,皮黑了不能穿,个矮了不能穿,丑了更不能穿,只有毅王爷能把这宫墙红穿出了晟京代言人的气势。
阶下马路对过人声鼎沸,“啧啧啧,这毅王爷长得也太显掰了!”
“你看看人家!那才叫有头有脸!你瞧瞧你!”一个女的揪了男的耳朵,“你项上之物是个肉包子么?”
两挂气派宽大的车驾将将停稳,司无赦见了勾唇一笑,仍是那不经意的邪肆,引得妈妈娘子们一阵骚动。
车厢里鱼贯钻出四人蹦蹦跳跳上了台阶,“慢着!”他出声诈唬道,“带了多少份子钱?来得也忒早了!茶水不要钱么?”
龙厉嬉笑着回头朝车驾呼喝,“老李头,麻溜的,赶紧过来买门票!”
那车夫老李笑着应了,忙招呼着人将后面一挂车上大大小小的箱子、匣子一件件都卸了往府里运。
毅王爷“检过票”,四人总算能登堂入室了。
“我说,你这也太寒碜了吧!”龙厉在院子里边转悠边啧啧嘴,“荒草凄凄的,是打算养羊么?
“你懂个屁?知道这是什么么?”司无赦笑骂道。
“嘁!难不成还是冬虫夏草?”龙厉不屑摇头,“可惜了这园子,好生无趣,没点花头!”
“你属蜜官、花贼的么?时时惦着采花!”舒秦嬉笑着,一脚踹他腚上。
“好你个斯文败类!君子动口不动手么!”
“不知道状元郎文韬武略么!”
“你给我站着!别跑!”两人在园中追逐打闹起来。
“别闹啦!太危险了!当心伤着···”周文清在一边苦口婆心,“伤着毅王爷的爱草!”
几人正在院里嬉闹逗趣儿,印先生小跑过来。
“王爷,那太医院的吴院判叫街坊们堵在巷口上了。”
“吴敌来了么!”司无赦失笑道。
这吴敌如今在京城中名声尤胜他爹吴老院判,不过弱冠之龄,已是破格提拔为太医院的院判,这是皇上直接任命的传奉官,圣手云集的太医院中仅此一人享此殊荣。
如果有人觉得吴院判是靠着资深老爹或是太子伴读之类的裙带关系坐了高位,那么晟京城里的男女老少们会用唾沫星子淹死他:“傻缺,你想多了!”
吴敌在京城民众的心目中那就是起死回生的活菩萨,救了多少人,施了多少药,没人记得清了,只记得这圣医不问出身、不索银钱,有求必应,应必大吉。
刚才他那辆低调小驾刚在胡同里露头,就被热情的胡同大妈一眼认出来了,一声“神医吴敌”,顿时陷入了埋伏圈。削尖脑袋挤进来的人,有的就为说声“谢谢”,也有“神医啊,我老婆怀了十一个月了,咋还不生啊!”
吴敌掀帘端坐在车驾上,男大十八变,此时的他风神俊朗,气定神闲,“别挤!一个一个来!”慢条斯理,不改慢郎中本色。
“叫几个人过去,小心将人疏散了,”司无赦略沉吟下,“先生就莫到那人堆里去了,叫小豆子带人过去吧!”
“我不去!”他话音刚落,小豆子不知从哪就冒出来了,兀自忿忿嘟囔着,“我才不去,谁爱去谁去!”
“你再说一遍!”他咬牙眦小豆子一眼,“瞧你那点出息!多大点事?没完没了了是吧?赶紧去!”
小豆子拧着脖子不动弹。
“嘿哟!我还使唤不了你了!”他抬脚要踹。
小豆子熟练闪了,恼道:“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吗?”说完,不等王爷再尥蹶子,飞也似的跑了。
老远就见胡同口乌泱泱一围子人,小豆子一脸不爽,脚下不紧不慢,嘴里念念有词,“死变态!大花癫!臭淫贼!累死你!烦死你!围你两宿,叫你神医变神经!”
吴敌神医一点也不累,一点也不烦,和颜悦色,“下一个!何处不适?慢慢说!”
小豆子可等不及了,吼了几嗓子“让让”,被人扭头瞪白痴一样,“排队”!他带过来的几个壮汉也不敢狠命扒拉老头老太太。
他丹凤眼滴溜溜转了转,阴阴一笑,指挥着壮汉,“你们跟着我!”
他揪住自己后脖衣领子往上一拽,蒙了头脸,吸口气,死劲儿嚎上了,“神医啊!您赶紧瞧瞧,我这大麻风···大麻风···大麻风不是又发了吧!”
“大麻风”这仨字像避水珠似的,他身到之处所向披靡,人群瞬间腾出条道来。
小豆子几步蹿过去,灵活跳上车驾,还不忘朝瞠目结舌的吴神医递个大白眼,趁壮汉们截了道拦了人,他一抖缰绳,把人给驮走了。
这大夫走到哪都是香饽饽啊!刚进到府里,热茶还未来得及喝一口,吴敌就又被围观上了。
“吴敌啊,我最近腰膝酸软,体虚乏力,你快帮瞧瞧,是怎么一回事?”严靖抢在头里。
“起开起开!”周文清将他推搡开,“你这病,我就会瞧,少去两趟北院灵犀,即可自愈!”又好声气儿道,“吴敌啊,你看看我,是不是憔悴了不少?”他叹口气,“我最近失眠、焦虑,时而欢喜时而气郁,还健忘多动,只怕是有大碍了!”
“欸哟!我知道!这个我知道!”龙厉在一边大呼小叫,“你这可了不得了!这是失心疯啊!还是武疯子呢!”
“滚!”
三人一言不合,又摞一堆打抱架去了。
舒秦乐了会儿,拽了拽司无赦的衣角,面上敛了笑意,似是有话。
两人避了众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怎么了?有事儿?”司无赦笑问。
“前些日子洪全在朝上弹劾曹晖的事,你可知晓?”
“嗯···有所耳闻。”
“这是荣家又要在太子身上做文章了!”舒秦蹙眉,“我父亲说,此次恐怕不简单。”
“难为舒阁老了,处处替太子绸缪!”司无赦沉吟片刻,“此事,太子尚未对我交底,不过,若是牵扯言家,他必是有所应对的。”
“一家人哪有二话?”舒秦叹道,“就怕事情牵扯的深了,谁都兜不住!”
“皇上是怎么个意思?”
“查是一定的了,现在就看派谁去了!”
“那便再等等,见机行事吧!”
“嗯···太子那头,就有劳王爷多听着点信儿,毕竟他最是仰仗信赖你!”
“嗯,让阁老放心!”
“俄···,还有一事···”舒秦有些支支吾吾,“本不该我说···”
“啧,什么该不该的?但说无妨!”
“家妹舒媛,如今虽为太子妃,却是···”舒秦深出口气,“却是终年也难见太子几面,太子他···常宿在北院。”
司无赦拧眉不语,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
······
突然外边人声、脚步声都嘈杂起来,就听龙厉那公鸭嗓激动的“呱啦呱啦”。
“这货怎么叫得这么丧心病狂!”舒秦乐道。
“走,瞧瞧去!”司无赦好笑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