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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伤口一阵清凉刺痛,司无赦惶然睁眼,有片刻的失神。

      茫然四顾间瞥见小孩,顿时心下一松。

      身畔有一个水囊,他蓄了蓄力,撑起上半身,拿起来咕咚灌了几口,又颓然靠墙歪坐着。

      这才看清小孩正将一坨稀烂的绿泥堆在他伤口处,小脸皱成一团,殷红的小嘴机械的开合,绿色汁液溢出嘴角,“呸呸”两声,又是一坨吐上去。

      他嘴角抽抽,“这是什么?”

      “它叫繁缕,可以止血,现在下雪了,它们都冻死了,只揪到这一把。”

      “你刚才上去了?”

      “嗯,镇上死了很多人,那些人还没有走。”小孩觑了觑他的神色,小声道:“他们还在找你。”

      小孩给他重新包扎好,手伸进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两个烧饼,“只有这个,你吃不吃?”

      司无赦默默接过烧饼,热乎乎的,带着小孩的体温,他重重咬了一大口。

      “你救了我的命,等我出去了,会好好报答你的!”他囫囵吃着含混道。

      “不用,我还你的。”小孩小声道。

      “什么?”他三两口吃完了烧饼,“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小声点!”小孩摇摇头低声道。

      司无赦点点头没在意。

      他靠着墙,脑子里一团乱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带出来的人全死光了,没有人回家报信,家里什么时候才能来找他?他还能撑到那时候吗?外面有那么多的人想要他的命,而他唯一的倚仗就是头顶的一块盖板和身边这个小小孩。

      他胡思乱想没个头绪,百无聊赖中视线转移到了小孩身上。

      小孩一看他盯着自己,上上下下不住打量,没等他张嘴,自己先开口了:

      “我十一岁了,他们都叫我小兔崽子,在这个府上喂马,昨晚上我睡在这里,后半夜上茅房,发现府里的人都死掉了,我喂的马也死掉了,我很害怕,哭了很久,哭累了就睡着了,醒了就看见你了。你不像坏人,我就带你来这里了。对了,我知道肩膀上有个穴,跟府里武师学的,只戳三下,你就不能动了,很厉害吧!”小孩滔滔不绝背书一样。

      司无赦翻了翻白眼,哼哼道:“很厉害!太厉害了!”

      他直觉有点不对劲,小孩三言两语就把他想问的全给打发了,可这些话也没毛病,一时语塞,也想不出再问点什么了。

      “这里以前是菜窖,后来上面养马了,就封起来不用了,你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的!”小孩好心安慰他,“知道的人都死光了!”

      司无赦打了个哆嗦,回应了下这安全感。

      俩人正大眼瞪小眼,就听见一点细微的“啾啾”声,若隐若现,他狐疑的看向小孩。

      小孩神色亮了几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拖过丢在一边的布袋,刚掀开,里面就伸出一个乌黑的小脑袋,下力晃了晃,然后拱啊拱啊,矮着身子就气急败坏地出来了。

      一只黑乌鸦,很小,毛还是绒的,脖颈上一圈白毛,像戴了个白围脖。

      刚出来就一个仰倒,两只小黑爪子朝天,一动不动。

      小孩朝它吹口气,它乌豆眼一睁,立马抖了起来,跟筛糠似的。

      小孩笑着伸出根手指在它小脑袋上抠索了几下···

      不抖了!小肥身板麻溜的一滚,站了起来,梗着脖子,炸着毛,转着圈地“啾啾”着。

      “我操!”司无赦眼睛都直了,“这哪来的山货,也太它妈能演了!”

      小孩笑的眉眼弯弯,“它在生气,怕我不知道。”小孩轻轻把它捧到掌心,慢慢顺着毛:“肥呱,今天抖得时间短了一点哦!”

      司无赦翻了个大白。

      “它从鸟窝里掉在地上,我把它捡回来了,我不想把它放回窝里了,”小孩看着欢快啄食着烧饼屑的肥呱,有些许落寞,“我只有一个朋友。”

      “啧,我不能做你的朋友吗?我们现在可是过命的交情!”司无赦逗趣道,“可惜了!你这么好看,是个女的多好!我就收了你做······!”他转而一哂,“不过没关系!今后我们就是兄弟,出去以后你就跟着我!”

      小孩笑笑,眉宇间淡淡忧思一闪而过。

      “你衣服都脏了,我找了这些。”小孩从布袋里翻出几件粗布衣服扔给他:“我再出去一趟,到镇子里看看,再找点吃的。你不可以自己出去!”

      “外面太危险,你也别······”

      “没关系,他们不会注意我这样的小孩子。”

      司无赦靠坐在地窖潮湿的墙壁上,感觉浑身凉浸浸的,腿好像更疼了,头也跟着疼了,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肥呱直觉这人不好惹,识相的闭嘴,一路溜着墙根,缩角落里撅屁股打盹去了。

      小孩这一去直到夜幕降临才回来。

      司无赦不敢睡沉,小孩一进来,他就醒了。

      “你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天黑了,我才敢进来。”小孩放下手里的布袋。

      肥呱还不会飞,支棱着两个小肉翅膀,从墙角蹿出来,几个扑街,终于蹦跶到小孩脚背上。

      小孩拎了肥呱,盘腿坐在草铺边,打开布袋,拿出水囊,几根玉米,几个馒头,“只找到这些,镇子里全是穿黑衣服的人,抓人,杀人,还烧房子。”他拨拉了几粒玉米扔给肥呱,又扔一个给司无赦,“你家里怎么还不来?”

      “两天一夜了,我明天不回去,他们一定会找来的!”司无赦说得很肯定,心里却有些发虚,“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想看看能不能出镇子,可是围了出不去,我就去了镇子西头,把你外衣撕了两条挂在镇口矮树上,不知道能不能骗了他们去那头找你,骗到点时间,到你家里人来就好了。”小孩有些疲惫说道,“等我转回来,府里也有黑衣服人,他们把屋子里拆得乱七八糟,还围着那些尸体,我只好等天黑了才溜进来。”

      “小崽子,挺聪明啊!”司无赦掐了掐小孩白嫩嫩又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蛋。

      小孩挥开他的手,“你该换药了!”他拿过剩下的几株繁缕,“镇上的药房有人守着进不去,明天我再出去找药。”

      夜半,小孩伏在盖板下的土梯上打盹,他没敢睡实,一直注意着头顶的动静。

      这时,静谧的地窖里发出轻微的哼唧声,他闻声走过去,点燃油灯,就见司无赦满头满脸的汗水,面色潮红,嘴里不住呓语······

      小孩神色一变,小手试探着摸上去,又触火般收回,竟是烫得骇人,只听得一连声地,“冷······冷冷!”

      小孩有片刻的无措,但很快镇定下来,替他掖好被角,把所有的衣服、麻布都堆到他身上,顿了顿,把自己的外衣也脱下盖了上去。

      肥呱睡得正香,身上一凉,小盖头不翼而飞,颇为不悦,“啾啾”抗议两声,调转屁股正阖眼,下一刻就被粗暴的拎了,丢在个异常暖和的地方。

      “你们一起睡,暖和。”小孩不容分说把它按在司无赦脖颈间,肥呱反抗无果,嫌弃地挪挪屁股,凑合睡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司无赦人冷得直哆嗦,热度却不减反升。肥呱不堪忍受那“热情”,早偷摸蹭远了。

      小孩咬咬唇,轻轻叹了口气,俯身灭了灯,掀开被角,小身子背对着司无赦,悄悄缩进了他怀里,只一碰触,便被狠狠裹了进去。

      那人正如坠冰窖,寒意灭顶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暖炉砸中怀抱,还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力,如溺水之人突揽枕木,瞬间就八爪鱼般缠了上去,犹嫌不够,发着狠的箍糅,只想把这暖意嵌进身体里去。

      小孩被勒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羞恼之下,猛掐他手臂。他闷哼一声,清明了些,喃喃道:“好暖和!别动!给我抱抱!”虽是松松搂了,却手脚环伺,牢牢霸着。

      意暖眠沉。

      他不知什么时候才醒,淡淡童子香,一怀暖意。小孩正蜷缩在他怀里,仰着酥酪般嫩白的小脸,浓睫无辜轻垂,小鼻子精巧挺翘,鼻翼微微翕动,吹气如兰,蔷薇花瓣似的幼嫩红唇微张,不时吧唧两下。

      他失笑,手指指尖轻轻按在了小孩眉心,想揉开他微蹙的眉,如此反复,那一褶愁绪,却怎么也撵不开。

      ”啧!这神仙似的小人,怎么就来到了这愁苦的凡间,让人的心,生生的就疼了。”他看着看着,心底软成了泥。

      正兀自欣赏这睡美图,不料小孩一脚踹了被子,一个四仰八叉不动了,还顺便吸溜了一嘴。这画风突变,不免让人扫兴,哪知······

      眼皮子底下骤现一顶袖珍小帐篷,径自在烛火中律动摇曳,司无赦顿时眼角抽抽上了,“啧啧啧,着实煞风景!”

      小孩浑然不觉有人将他看了个饱,一觉醒来,入目就是一张俊颜,正坏笑望着他,顿时吓得直挺挺坐起,小心肝乱颤。

      司无赦一把拖过小孩,揽在怀里,“你睡醒了!你怎么照顾病人的?自己睡得像猪!”

      “你才是猪!快点放开我!”小孩气恼挣扎。

      “你怎么知道我属猪?唉哟···唉哟哟哟···,你踢我伤口了!别乱动!”他搂脖子掐腰,箍着小孩不让动,“还早呢,再睡会儿!”

      “我睡不着,我要起来!”小孩不干。

      “你起来,我怎么办?才刚好点,我还冷得很呢!”他可怜兮兮道,“咱们睡一个被窝,不搂你了,行吧?”

      “哼,你好像都不烫了,”小孩不情愿的嘟囔着,“就再躺一下下,我过会子还要出去。”

      小孩僵硬躺着,司无赦侧卧撑起一边手肘,趣呵呵的,“小东西,我本来还不相信你十一岁,不过现在信了!”

      小孩不明所以,直觉他不怀好意,没安好心,便垂睫不搭理。

      “话说,你真是男的?哪有男的这么好看的?”

      “你不是看见了么?那还有假?”小孩白了他一眼,暗骂:“白痴,男的不能好看么?”,

      “看见也作不得数,待我验明正身!”他嬉笑着话未说完,手已探进被子里一把握了上去,入手一团绵软,如若无物。

      “嗷!”小孩猝不及防,哀嚎一声又赶紧捂嘴,恼羞成怒之下拳打脚踹。

      “好了!好了!我错了!错了!壮士饶命!壮士饶命···”某人自讨苦吃,抱腿惨呼,不忿道,“都是男的,抓一下有什么了不得的?”

      肥呱被那一嗓子嚎醒,直觉主子有危险,撒丫子奔袭到司无赦身侧,呲毛、跳脚、怒啾,气急攻心之下,放了大招,一泡粑粑命中草铺。

      司无赦一指头把它戳了个跟头,拎起小短腿,“再叫,烤吃了你!”直接摔脚头去了。

      我呱这一跤,跌得差点背过气去,战力尽失,哑火了。

      小孩气咻咻背过身去,撅嘴生闷气。

      “欸欸,跟你开个玩笑嘛,生什么气!”他探头偷瞧小孩脸色,暗笑,“要不,我让你抓补回来,不过,只怕你两手也抓不下!”

      “嗤!”小孩不屑,又恨恨道:“卑鄙无耻下流!”

      “行了,行了,”他轻轻搡了搡那倔强小脊梁,“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我就是心里烦,想跟你逗个闷子。”说完神色黯淡下来。

      小孩肩膀放松了些,不再言语。

      “你这戴的什么?”瞥见小孩松散的衣领间一截赭绳,他顺手牵了出来,绳上坠着个铜钱似的物件,非石非玉,不太像值钱玩意儿,隐隐有字,烛火里看不分明。

      “不知道,我母亲留给我的。”小孩一把拽过来,塞回衣襟里。

      “你父母呢?你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早就死了,不记得了。”小孩淡淡道。

      他怔了怔,轻轻搂了小孩,低低耳语:“没关系,出去以后,我养你,管你!”

      小孩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没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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