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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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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京之盛,入夜尤甚。
东西两市,夜灯招展,酒肆喧嚣,昼夜不绝。
一挂马车自北向南穿市而过,奢红的车围子,顶绦垂穗,神骏双飞,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在南城一处僻巷尽头停下,身材劲瘦,眼锋犀利的车夫轻巧落地,微微颔首轻声道:“主子,到了!”
半晌,“嗯”了一声,语调慵懒磁悦。
一道高大身影自车驾跃下潇洒站定,锦衣华服,长身玉立。
他四下打量了片刻,整条巷道只此一户,却是坐南朝北,广梁大门,门头灯火暗盈,可见苏体大字—北院。靠墙笃地有声,细瞧竟是一溜趟各式马车。
一个精壮汉子从大门闪身而出,疾步上前,躬身道:“见过王爷,我家主子已等候多时,王爷请!”
院内别有洞天,三进院落。
一进宽绰疏朗,风幽山静,空翠欲滴。
二进过垂花门,但闻语笑暄阗,丝竹之声隐现,此时中堂大开,内里灯火通明,人影憧憧。院中来往穿梭、殷勤侍候的,是一色儿清丽脱俗的妙龄女子,见到生人也不情怯,秋波频频,风情餍餍。
三进庭院深深,有一绮楼小筑,取名“北已”,精巧别致。
“华钊,你在门外候着!”华服男子偏头对车夫道。
“是,主子!”
“王爷请进!”精壮汉子轻轻推开黄花梨雕花大门。
入眼一桌席面正意浓酒酣,座上几人一见来人,均喜不自胜,纷纷离座迎上前来。只上座一人悠然端坐,含笑不语,其人风神俊朗,威仪棣棣,赫然是晟京太子殿下司正义。
那一拥而上,雀跃不已的几位都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纨绔新贵,也是太子死党。武库司郎中龙厉,文选司郎中周文清,大理寺丞严靖,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舒秦,父辈清一色朝中一、二品大员,因而几人官阶虽不吓人,却个个顶得是肥缺。
“王爷,怎这辰光才来?”
“快,快,入座,倒酒!”
“哥几个正踅摸着寻你去呢,可总算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七手八脚将人迎了进来。
这姗姗来迟之人正是晟京城里声名赫赫的毅王司无赦,不过二十出头,孤拔锋锐,轮廓如镌,虽是一副让人心荡神遥的好皮相,但周身凝练冷冽的摄人气势却透着凛寒之意,让人亲近不得。
司无赦朝众人一哂,悠哉行至桌畔,颔首一揖:“见过太子殿下!”
“没有外人,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着,都坐吧!”太子示意身侧一人,“南明,王爷头次来,你好生侍候着!”
众人嬉笑着重新入座,被唤作南明的是一体态绰约的男子,闻言朝司无赦缓身施礼,“南明见过王爷,早闻王爷大名,今日一见,所闻不及王爷十一!”
“哪里,无需多礼,坐吧!”司无赦淡道,眼风随意一扫,略微怔愣了一下,这南明不过二八年华,殊色秀容,清丽异常,若不开口,竟是雌雄莫辨,举手投足更是温润如玉,气质如兰,尤胜大家公子。
座上几人都是个中老手,王爷刚才那惊鸿一瞥都看在眼里,当下会意一笑。
“王爷,这南明公子自是个妙人儿,可这北院,可不只······”龙厉话音未落,门口一道绮丽身影抢了话头,一锦服公子信步而入,花明雪艳,神情开涤,美目流盼间,活色生香。
这人是北院晓风,与南明合称北院双璧。
“各位爷,对不住!晓风来晚了!”嗓音怡然清朗。
“晓风,光嘴上道歉可不行!你让殿下一阵儿好等,而且咱们王爷还是头次来,你得拿点诚意出来!是不是啊?各位!”龙厉起哄。
“就是!就是······”
“得罚不是······”
几人嬉笑附和着。
晓风迤迤然行至座首,款款一施,“见过殿下,见过王爷,晓风来迟,自当领罚!不如······”他美目流盼,“就为各位爷舞一曲如何啊?”
“我愿为晓风助兴!”南明也起身道。
“如此甚好!”太子殿下意兴盎然。
司无赦好整以暇,不置可否。
“妙极!这般最好不过!”
“好!好!好极了!”
余下众人一致叫好。
南明取了瑶琴,屋角坐定,与晓风相视一笑。他素手轻拂,瞬时清音入耳,空灵辽远。晓风优雅褪去华服,只着素纱中单,他拈簪散发,纤薄劲瘦的身体扭转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起势。
与此同时,南明伴着琴音,朱唇轻启,少年天籁之音婉转逸出,似泉水叮咚,如梦如幻。
晓风解绾的黑发如瀑飞扬,柔媚的身姿裹挟着喷薄而出的力量,似风中劲竹,欲拒还迎,魅惑难言。
曲热舞酣时,晓风亦吟出低音,与南明一唱一和,那音色芳润悱恻,清远入仙。明明是极唯美清逸的意境,入目却是最浓烈的声色。
太子殿下与王爷面上尚镇静自若,座上另几人已是面红耳赤,意乱情迷,此时无不惊起,赞叹纷纷。
“北院双璧么!好一对双嬖!”司无赦面上不动,心下暗忖。
“殿下所惑为何人啊?可是南明?”他示意舒秦附耳过来,随即轻语道。
舒秦偷瞄一眼正看得专注的太子,轻轻摇了摇头。
“哦?晓风么!”司无赦轻笑。
舒秦又瞄一眼浑然不觉的太子,还是轻轻摇头。
司无赦疑惑的看着舒秦,不耐的挑了挑眉,示意他别卖关子。
舒秦促狭一笑,神秘兮兮耳语道:“王爷啊,南明和晓风,殿下自然也是喜欢的,可咱殿下真正瞧上的那个人,是他们俩的······主子!”
司无赦愣了一下,”扑哧“一声,不禁莞尔,“你是在说,太子殿下看上了老鸨子?”
说完自行脑补了一下老鸨子的画风,嘴角抽搐了下下。
“这个可不是一般的老鸨子!”舒秦凑近道,“此老鸨非彼老鸨,这个老鸨子可不寻常,他是北院的主人,极少露面,真人我也没见过,你看南明晓风,绝色吧!可是据殿下说······”,他再瞄一眼太子,压低声道,“那个人一出现,南明晓风,还是绝色,不过,是跑龙套的那种角色啦!”
司无赦面色微诧,“什么来头?没听说京中有这号人物。”
“没有人知道更多,只知都称呼他三公子。三个月前京中排得上号的钱庄,赌坊,妓院,还有些子大物业,一夜之间都易了主,幕后都有他的影子,只听说有钱得很,不过人倒很是低调,不在任何圈子里混,所以没什么人见过。”
“这个我倒是略有所闻,就是这北院的主人么?”司无赦挑眉道。
两人正窃窃私语,忽听太子抬高了调门,击节赞叹,“好!美极!妙极!”
那边一曲舞毕,惊艳收势。这边几位看官已是心潮澎湃,如痴如醉,拍掌大声叫好。
龙厉殷勤上前,扯了丝帕就要替晓风揩汗,晓风不着痕迹避了,施礼谢过,只接过丝帕,略在额角按了按。
这边严靖也不落后,一把纸扇在晓风南明之间左挥挥右扇扇,唯恐慢怠了其中一个。
优雅斯文如周文清,此刻也不淡定了,清茶一杯微笑递给了南明,南明莞尔一笑柔声言谢,周文清只觉心脏顿时漏跳了半拍。
“南明晓风,才色冠绝,媚而不俗,真真极品!想那三公子不过是太子殿下一家之言,怕是言过其实了!”舒秦喃喃自语,“这世间怎可能还有尤甚的存在呢?”
这几人无一不是声色场中的老手,看尽风月,历人无数,倚仗着父辈的荫泽,沐浴着世家望族的荣光,个个都是嚣张跋扈漫撒钱的主儿,有财力,有体力,有什么办不了的人?直遇到南明晓风之后,才知道这世上还有种东西叫无力啊无力!
“此曲摄人心魄,舞风溺人沉沦,趣味入髓,是何人所作?”太子缓声问道。
“回殿下,是为我家公子所作!”南明恭敬答道。
“哦?三公子所作,本宫倒是猜着了!”司正义轻笑道。
“前不久公子得一古琴,乃名器,取名思空,”晓风提及公子面有得色,“琴乃思空,曲为见远,舞取意翩跹。公子所作不过是信手拈来!”。
“思空见远意翩跹!好雅见!好意头!”司正义颔首赞许。
“嘁!郑卫之曲罢了!”司无赦腹诽,颇不以为然。
他也是风月场中常客,什么样的才子佳人不曾见过?进进出出不过是逢场作戏,何曾有过半点心。
南城北院是圈子里的新花头,他只风闻院中有极品男色十八人,各领风骚,见之莫不迷魂荡志,就连太子也频频宴游,流连忘返。皇上为此面斥太子,却收效甚微。于是司无赦无奈接旨,亲探玄机,此番算是身负皇命,奉旨艳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殿下,臣弟不胜酒力,府中尚有琐屑事务,就先行告退了!”司无赦起身对太子一揖,又环视一圈道,“各位,无赦先告辞了,今日一聚,幸会南明晓风两位妙人,不胜开怀,改日本王在兰若阁设宴回请各位,也请两位小公子务必赏光!”
“王爷,怎的就要走?”
“就是!就是!咱们难得一聚,还未曾尽兴!”
“南明晓风,赶紧留着王爷啊!”
“无赦!”太子打断众人的七嘴八舌,“本宫也乏了,你略等等,咱们一道走吧!”他转向大门沉声道:“彦青!”
一人应声而出,利索进了门,正是之前给司无赦领路的精壮汉子。
“东西拿进来吧!”
“是!殿下!”
少倾,六人抬了两大一小三口沉甸甸的红木箱进来,一字排在堂中。
“南明晓风,两口大的,赏了你二人,小的,务必替本宫转赠给三公子,告诉他,”顿了顿,他口气微沉,“撞日不若择日!偶遇不若相请!本宫静候佳音!”
谢赏恭送声中,司正义司无赦二人出了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