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乌衣少侠

19、第十九章

　　人群三三两两散了，司南这才看见司无赦面无表情，垂手立在一旁。

　　见司南望向自己，司无赦走过来利索跪了，“微臣鲁莽，误伤了忠王，请皇上降罪！”

　　“哼！”司南拂袖沉声道，“来人！送世子回帐房，不奉令，不得进出！”

　　太子正想出声，被司无赦一个眼神制止了。

　　待到叶城得了消息匆匆赶到时，已是人去场空。

　　入夜。

　　司无赦斜靠榻上，正呆呆出神。

　　一名侍卫进来奉茶，“搁着吧！”他淡道，眼风无意扫过时，登时跳下床来，“叶大哥！”他又惊又喜，这几日叶城忙着警戒，两人同在行营，却难得见面。

　　“你怎来了？可带好吃的了？”他蹿到侍卫打扮的叶城跟前，忍笑上下打量。

　　“吃吃吃！你小子等着吃牢饭吧！”叶城恨恨在他脑袋上笃了一下，还是朝门外唤了一嗓子，果然有人奉了酒食进来。

　　食盒一开，司无赦老实不客气地自顾自大快朵颐。

　　“你做什么又去惹忠王？”叶城没好气儿道，“这回算是把荣家得罪瓷实了！”

　　“太医怎么说？残没残？”他边吃边嘟噜。

　　“怕是废了！”叶城摇摇头道，“大罗神仙也难医！小腿骨全碎了，都成渣了！”

　　“欸欸！你注意着点！我这儿吃着肉呢！”他敲敲碗沿，不满道。

　　叶城上手削他后脑勺，“还吃肉！现在荣家恨不得吃你的肉！那可是皇子啊！皇子！岂是轻易动得的？”

　　“动的就是他！”司无赦不屑哼笑。

　　“你啥意思？”叶城皱眉，“瞧你这样儿······，还是······故意的不成？”

　　“你说呢······？”他对着叶城挤眉弄眼。

　　“你疯了你！”叶城一把攥住他手腕。

　　“机智如我，疯不了！”他轻轻挣脱，拍拍叶城手背，敛了嘻态，“哥哥当知道前朝李承乾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长子，却为何难继大统？”

　　叶城一怔，呐呐道：“腿疾······”

　　“不错！不良于行！”他深深看一眼叶城，又埋头扒饭。

　　叶城皱眉，“你莫不是又为了太子？”

　　“既为他也为我。”他苦笑道。

　　为太子，叶城好理解，史上还没出过跛腿天子，荣家此番怕是彻底断了念想。可为他自己，叶城······

　　“嗤！捅这么大个娄子，你能捞着什么好？”叶城嗤道。

　　“这正是我要拜托哥哥的！”他凑近些，讨好地望着叶城。

　　叶城疑惑又戒备地上下打量他，“你又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司无赦起身，郑重朝他一揖，“请叶指挥使与交好的臣工联名举荐我出任西南边境副将一职，将功抵过！”

　　叶城一惊，“你想去西南境？”只略忖便道，“不可！你年纪尚幼，不知厉害！战场拼杀不比你平日里争勇斗狠，何况毅王爷只你一株独苗，此事你休想！”

　　司无赦将叶城拽了，两人一起坐下，他平静道，“我说三条理由，若你仍觉不妥，那么此事便作罢！如何？”

　　叶城皱眉不语。

　　“第一，我与荣家已势成水火，不死不休。即便往后日防夜防，怕也是防不胜防。沙场明枪比之荣家暗箭，哥哥觉得哪样胜算更大些？”

　　“第二，忠王毕竟是皇子，不将我罚个够本，满朝上下怕是舆情难息，众怒难平。
　　哥哥可曾想过，这致残的等身之罪，又是我能承受的起的么？”

　　“第三，我要变强，要建功立业，要做我父王那样的男人！即便没有这祸事，从军也是我心之所向。”

　　说完他又拍拍叶城胸口，嘻道：“安啦安啦！我有自保之力，断不会白白做了烈士！小爷还没娶媳妇呢？”

　　叶城瞪他一眼，仍不吱声，只心下也明白他所言避祸、平愤、建功三条俱是在理。

　　其实还有第四条，躲债，躲情债，这个，司无赦可不敢提及半分，以叶城那钢铁直男的大条神经，只怕要错乱失智，怀疑人生！

　　“你心意已决，叶大哥也不拖你后腿！”叶城素来果断，想明白了，便不再纠结，“有一人，他若能举荐你，那便有十足胜算。”

　　“可是那申可以？”司无赦吞下口大肉，哼哼道，“那人慎独得很，未必就肯。”

　　“你猜着了头，没猜着尾，”叶城促狭一笑，“今儿要不是申太傅，你以为这会儿还能安然在帐里吃喝？早把你枷了扔囚车里了！”

　　司无赦不解。

　　叶城也不卖关子，“荣家知道忠王腿废了，晌午一过，便在皇帐闹开了，硬说你是蓄意为之。皇上素来信任申太傅，只让他说，他只说，‘世子殿下所骑那青骢马向来灵泛，微臣当时离得远，也未看分明，只事后查验，才知那马儿盖因臀尾吃痛，这才失了前蹄。’”

　　司无赦一听便明白了。

　　司无赦所骑青骢马臀上那一戟正是司正业所刺，两人兵器对战，司正业没两下便扛不住了，他恼羞成怒，违规下了黑手，本意盘算着马受惊后就算未能将司无赦抛下，也至少乱了他阵脚。怎知那青骢马性子极烈，睚眦必报，嘶鸣一声，反扬蹄将他一人一马踹翻坠地。他还不及爬起来，就听头顶青骢马又一声嘶鸣，紧接着右腿剧痛，眼前便是一黑······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一蹶子却是有人临时起意，借势而为。司无赦彼时心念电转，恶向胆边生，猛地拽了把缰绳，马儿前后吃痛，瞬间直立，铁掌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

　　不过申可以自然也清楚以司无赦之力，当可调转马头，刹住那一踏，但他决口不提，已存了回护之意。

　　“到底教了我几日，总不能落了恶师出刁徒的口实！”司无赦嘴里嘟囔着不愿承情。

　　“得了得了！”叶城白他一眼，“都是你有理！”顿了顿又道，“这几日你安生些，等明日回京后，我联络了众臣工再作商议······”

　　“那荣家在御前除了状告我蓄意谋害忠王之外，可还有别的罪名么？”司无赦贼眉贼眼地小心翼翼道。

　　“别的？”叶城狐疑看他，“什么别的？就这一条还不够你消受么？”说着眯缝起眼，“你是不是还有事儿！说!”气得又动手削他，“你再给我搞事儿，我饶不了你······”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就随口一问，未雨绸缪么！荣家惯会弄些有的没的！”他急急圆着，心下已笃定，“司正业向来沉不住气，定是荣家想明白了，忠王已残，再提那事将太子拖下水，伤得是皇上的心，打得是皇上的脸，与其两败俱伤，不若卖惨博恩荫。”

　　司无赦酒足饭饱，将事儿妈叶城哄出了帐去，长长吁了口气······

　　半个月后。

　　皇上合上手中的联名折子，缓声问，“申太傅也主张么？”

　　申可以俯身颔首，“臣附议！”片刻又道：“皇上，此子虽顽劣，但假以时日，能堪大用！”

　　又三日，圣旨下，封郑和风为镇远大将军，领西南戍军总兵一职；封司无赦为都护将军，领西南戍军副总兵一职。

　　开拔那日，都护将军司无赦一骑青骢，玄衣银甲，制式钢盔下星目如曜，无俦俊颜与英挺身姿，在朝霞的映照下，镀了一道金边，宛如战神再世，散发摄人心魄的光芒。

　　叶城带了印先生、小豆子、肥呱一直送出城外，叶城一路喋喋不休，千叮咛万嘱咐，司无赦不住扶额，确定没被套上紧箍咒之类的要命玩意儿。

　　印先生直叫他放心家业，这把老骨头必等着少主子凯旋归来！

　　惯走苦情路线的小豆子，眼泪鼻涕奔流不息，司无赦瞧得来气，作势欲敲，“收了你那大江大河！你主子还没死呢！”一听“死”，小豆子嚎得更是山响。

　　“欸-哟哟······欸-哟哟······”那边手势一起，肥呱便阴阳怪气地嚎上了，乌豆小眼翻出下三白，万分鄙视小豆子。只无奈刚下了夹板，腿脚不便，再是嫌弃，也只得将就凑合着，在小豆子怀里蹭个抱抱。

　　司无赦随大军出了城门，老远就见路边停着一架宫里的马车，旁边站了两人，似等候已久，是太子与吴敌。

　　司无赦自围场回京，就没与太子打过照面，两人一时相看无言。

　　“喏，这个给你带着。”吴敌递过来个精巧木匣，“里面都是些草药，治什么的都有，用法用量都附在上面了，不过，还是希望你都用不上才好。”他惯是淡淡的，说完也不等别人反应，便自顾自去瞧肥呱了。

　　太子望着眼前一身戎装的俊朗少年，千言万语梗塞心头，想说谢谢，似乎太轻飘了，想说对不起，又未免太沉重。最后只喃喃一句，“此去经年，善自珍重！”

　　司无赦灿然一笑，“今日一别，未来可期，无论如何，我都是你可以信任的现在和将来！”

　　马蹄嘚嘚，自此天高路远，山遥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