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的见闻》肥丘瓜皮

26、六 破碎的纱裙

　　接下来几天，佐伊都收到由尤恩送过来的、实际上是由玛格丽特烹饪的家乡菜。

　　她抗拒过去，理应抗拒和玛格丽特有关的一切，但她竟然把菜都吃了，而且吃得津津有味。玛格丽特很热情，每次都让尤恩送来一大盘菜。

　　“我先声明，这不算什么，只是菜太多了我不想浪费。”佐伊每次都会重复这样一句话。

　　“没问题！”尤恩说，振奋得双眼发亮。

　　佐伊到厨房拿刀叉，听到他在外面悄悄给她收拾一片狼藉的书桌。佐伊的住所因为尤恩的到来而有了微妙的变化。厚重的鹅绒窗帘被拉到一边，餐桌和书桌上混乱的状况有了改善。

　　“你认真起来，还是很不错的。”有次吃饭，佐伊忍不住说，“如果你平常就以这种态度工作的话，一切会顺利得多——”

　　尤恩停下刀叉，凝视她：“也包括追你吗？”

　　佐伊脸一红，不说了。两人低头默默地吃。烤蔬菜土豆泥非常好吃，这都得益于精心调配的香料。玛格丽特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玛……我是说，梅布尔好吗？”佐伊问。

　　“她是殿下的女友，又怎么会不好。”

　　佐伊心想，也是。

　　“对了，王后陛下后天率领白蔷薇骑士团回王宫了，晚上举行舞会。我们家也收到了邀请，每个人可以带女伴去。”

　　佐伊有了预感。尤恩紧张地说：“佐伊，你愿意当我的舞伴，和我一起参加舞会吗？”

　　贵族舞会带舞伴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佐伊一年前也去过王宫参加舞会，跟着另一位法院里年长的前辈。但她有意和尤恩保持距离，下意识就想拒绝，但是再一想，去王宫舞会可以见到王后，也可以见到玛格丽特向她道谢……

　　尤恩看到佐伊迟迟不答应，就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你不愿意跟我去，我就是家里面唯一一个没有舞伴的了，到时候，被哥哥姐姐嘲笑，我工作又做不好了……”

　　“行了，我会去的。”佐伊吃不消，摆摆手妥协道。尤恩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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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是白蔷薇骑士团回城的日子，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包括早早陪女友回到斯灵堡的阿列克斯。按照传统，他必须在王室的队伍中和白蔷薇骑士们一起游街。

　　“我会派宫里的侍女来给你梳妆，还有派马车来接你。”阿列克斯临走前对玛格丽特说，“你一定要来舞会啊，我都替你准备好了。”他吻她的脸颊。

　　“嗯……”玛格丽特红着脸说，“你放心去吧。”

　　送走阿列克斯后，玛格丽特出外买了两束玫瑰花和蔷薇花，把花瓣摘下，放到花篮里。不一会儿响起敲门声，一名穿女仆衣服的少女到了。她手里提着看上去很重的箱子。

　　和玛格丽特打个照面，侍女向她行屈膝礼：“王妃殿下。”

　　“我不是王妃啦！”玛格丽特慌忙摆手，一边屈膝回礼，“请叫我玛格丽特。”

　　“是王子殿下要求大家这么称呼你的。”侍女微微一笑。

　　侍女打开箱子，取出一件美丽的粉白色纱裙，轻纱针脚细腻，布料精美梦幻，远远望去像流淌着月光一般。除了纱裙外，还有束腰和裙撑、透明的水晶高跟鞋、各种首饰、胭脂和化妆品等等。

　　没有一个女孩子能抗拒眼前的场景，玛格丽特觉得像做梦一般，脑袋里飘飘然的。

　　“这都是殿下准备的。”侍女加深了笑容，遮掩住眼角一丝阴暗的情绪。

　　玛格丽特坐在梳妆台前，让侍女为她梳头、换裙子。不一会儿，她听到街上鼓声乐声震天。侍女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往阳台外张望。

　　“我们去看看吧！”玛格丽特拿过花篮，和侍女都走在雕花阳台上。

　　整条宽敞的香舍大街上站满迎接骑士团归来的王室仪仗队，他们身穿银白的礼服，击鼓奏乐，贵族的孩子身穿华服，举着旗帜和花环游行，像举行盛大的庆典一般。嘹亮的号角声响彻华美的城市。

　　人们乌泱泱地挤在道路两旁，每一座房子的雕花阳台上都站着人，他们手里都拿着花篮，往街道上抛着花瓣。玫瑰花瓣和白蔷薇花瓣漫天洒落，纷纷扬扬。

　　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辛西娅王后陛下的民望比亨利国王还高。但事实就是如此，白蔷薇骑士团还没见到踪影，人们就已齐声高喊着：“王后陛下！王后陛下！”，有提琴乐队在弹奏他们自己谱曲的《辛西娅王后慈赞美诗》。

　　玛格丽特在阳台等待着，很快就看到一大队身穿银白披风的骑士队伍从香舍大街的尽头走来。正是她熟悉的白蔷薇骑士团。

　　骑士团缓缓路过她所住旅馆的下方，玛格丽特一眼就看到最前方的阿列克斯。他身穿金色的披风，里面穿着深海蓝镶金色丝线的骑装，下身穿雪白紧身裤，腰戴佩剑，看起来有点陌生。他平时装束低调，鲜少有穿得这么奢华过，这会儿比任何时候都像白马王子。

　　玛格丽特看得痴了，站在阳台上抛下花瓣，这时，阿列克斯抬头看她一眼。他们遥遥地相望，无声地一笑。玛格丽特觉得，满世界的色彩和喧闹都远去了。

　　阿列克斯在马背上久久地看她，旁边的夏洛特发现了，也仰头看向玛格丽特。公主身穿大红镶珍珠的骑装，她抬高手臂向玛格丽特挥手，雪白的披风都扬了起来，远远望去如一颗绚烂夺目的红色明珠。

　　“玛格丽特！”夏洛特热烈地大喊。旁边的骑士和围观的人们都抬头看向玛格丽特。

　　“公主殿下！”玛格丽特也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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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蔷薇骑士团游完街的当天晚上，就是王宫里举行舞会的日子。城中所有公爵和伯爵以上的贵族都收到了王室的邀请，法院里日夜忙碌的贵族学徒们也不例外。

　　一到下班的时间，贵族学徒们都迫不及待地远离公文，纷纷去盥洗室，脱下了沉闷的黑色长袍，换上光鲜亮丽的晚礼服。王宫举办舞会的时候，就是贵族们的狂欢派对。

　　今日是佐伊病后第一天上班，她也带了晚礼服到法院里换，那是一袭镶有紫色亮片的人鱼长裙，这是辛西娅王后在摄政街为她量身定做的，佐伊每次去舞会都穿同一件礼服，当然，她也只有这一件。但是现在盥洗室人满为患，她决定等等再说。

　　还没到下班时间，尤恩已经换上名贵的男士礼服，兴奋地跑来佐伊身边：“别工作啦，赶快换衣服了！索菲亚呢——”

　　尤恩四处环顾，平日有舞会，索菲亚是阵仗最大的那一个人，现在却没有她的声音。再一看，发现索菲亚走到了门口，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嘛。

　　“索菲亚！”尤恩叫道，佐伊也抬起头来，看到索菲亚穿着黑袍走出法院去，“咦，这可不像平时的她啊。”

　　佐伊看着索菲亚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她猛地站起身来，向大门走去。

　　“喂，你又要去哪里？！”尤恩没想到两个女同事都举止怪异，高声嚷道，“佐伊，你答应过我要一起去舞会啊！”

　　“我待会去王宫找你。”佐伊草草留下一句，就披上黑袍紧跟索菲亚的脚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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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伊一路上跟在索菲亚的身后。由于白蔷薇骑士团刚刚回城，街道上人山人海，花瓣在空中飘飘洒洒，佐伊非常艰难地才从人群中辨认出索菲亚那一袭黑袍。

　　突然，索菲亚在一幢豪华旅馆的大堂里停了下来，仿佛在等人的样子，佐伊也躲到树后，看看索菲亚想要做什么。

　　这时，一个王宫侍女拿着一袭粉白色纱裙从旅馆里出来：“索菲亚小姐，这就是王子殿下送给那梅布尔的晚礼服。我昨天拿您给的一袋金币收买了王子派去的侍女，自己代替了她来。我说要临时补一补针脚，梅布尔丝毫没有怀疑。这里还有她的水晶鞋。”

　　佐伊心想，果然是这样。她早就猜到了。

　　侍女说：“索菲亚小姐，我按照你的吩咐拿过来啦，请问给我的报酬——”

　　侍女话音未落，索菲亚就从黑袍里拿出一把剪刀来，咔嚓一声，一刀把粉白色纱裙的裙摆剪成两半！侍女没料到她如此大胆，竟亲手把王子送的裙子给毁了，不禁骇然地退后一步。

　　“我让你勾引王子——”索菲亚恨恨地边说边剪其余的部分，正要撕烂裙摆的时候，剪刀被人一把夺过去了。抬眼一看，是一张她意想不到的脸，瞪圆了眼睛，“佐伊，你干嘛？！”

　　“我才要问你干嘛，”佐伊生气地说，脸色铁青，把剪刀重重丢在地上，“不敢正面和梅布尔竞争，只会在背地里弄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佐伊平常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这个时候竟大发脾气。索菲亚撇撇嘴，把破烂的裙子扔在地上：“你真奇怪，我就是想要梅布尔出丑，今晚没办法和王子跳舞，关你什么事？”

　　“是你出丑吧！如果我把这一切告诉王子殿下，你会怎么样？”佐伊大声说。

　　“你敢告诉王子！”

　　索菲亚举起手来，想给佐伊一巴掌。就在这时，有人从楼上奔下来，看到地上破烂的裙子和对峙的两人，喊了一声。

　　索菲亚的手仍然扬在半空中。来人是玛格丽特，金色的长发都盘起来了，耳朵上戴了高雅的珍珠耳环。佐伊有些不敢看她的表情，她却径直走到了面前：“佐伊！还有——法院里的学徒小姐！”

　　在这种时候，玛格丽特居然没有忘记向索菲亚行礼。

　　礼毕后，她蹲下身捡起破烂的裙子，不敢相信地翻来覆去。原来美丽的纱裙，已经彻底撕裂，变成了一条一条的烂布，再也不能穿了。玛格丽特看得身子都抖了。她再抬起头时，脸上满是痛楚，褐色的眼睛里晶莹闪烁：“小姐，你为什么要破坏王子殿下送我的裙子？”她哽咽着质问。佐伊看在眼里，觉得非常的不忍心。

　　“哼，我是王宫里最尊贵的小姐，想做就做了，哪轮得到你这个低下的平民问为什么！”索菲亚不耐烦地说。

　　说完这些话后，仿佛是嫌她问得太多，索菲亚扬在空中的手竟然挥向玛格丽特。佐伊没想到索菲亚如此刁蛮，毁了人家的裙子，还要打人家，想要阻止，但是玛格丽特迎上前，眼里泪光闪闪，却是坚毅无比。

　　“啪”的一声，玛格丽特一把握住了索菲亚的手腕。

　　“你！”索菲亚吃痛，然而手腕却再也动不了。佐伊诧异地看着。

　　玛格丽特上前一步，把索菲亚猛地拉过来，佐伊根本看不清她做了什么，黑袍翻动，索菲亚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到地面上！“好疼！”索菲亚尖叫一声，龇牙咧嘴的。

　　佐伊倒抽一口冷气。过来看热闹的人们一片哗然。虽然知道嘲笑同事很不厚道，但佐伊仍有叫好的冲动。她想起来自己和玛格丽特是学剑时认识的，而玛格丽特原本就会格斗术。几年不见，她的身手这么好了。

　　索菲亚哪受过这委屈，何况还是在人前，马上无助地大哭起来。那侍女惊慌地上前去：“小姐！”

　　“你以为我会白白被你欺负吗？”玛格丽特拍一拍手，此刻，她的气势变得凌厉。

　　索菲亚被震慑住了，佐伊在一旁也说不出话来。

　　“再惹我一次，下次就不仅是过肩摔了，我会让你尝到关节脱臼的滋味。”玛格丽特用那天使般的面容说冷酷的话，叫人心惊胆战。

　　佐伊忽然想起一幅景象，好几年前，金色长发的小女孩也是同样拿着滴血的剑，站在血泊里，对那个罪犯说：“你伤害佐伊，我杀了你！”

　　佐伊一想起往事就会头痛，但哪怕是在头痛时，她也在感慨，玛格丽特的性情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这个甜美温柔的女孩子，初看时好像很乖巧，没有攻击力，你再逼她，可能会稍微忍让，但当她真被逼急的时候，她的反击比谁都狠。

　　索菲亚颤着声音喝道：“你作为一个平民居然在街道上公然打贵族，你知道这违反了法典吗？！”

　　玛格丽特听到“法典”二字，似乎有点迟疑，然而佐伊不客气地说：“你也违反了法典，无故损毁王室财产。不仅如此，你是法官学徒，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索菲亚知道纠缠下来无益，带着哭腔愤恨道：“佐伊，你就护着这个假惺惺的圣女吧——你们两个这么对我，我会悉数奉还的！”

　　说完，索菲亚把手里从玛格丽特那抢来的两个水晶鞋向佐伊抛去，起身跑开了。

　　佐伊只接住了一个水晶鞋，而另一个水晶鞋撞到了墙，玛格丽特伸手想去抢救，但是来不及了，她抱着破碎的纱裙，眼睁睁地看着另一只水晶鞋在面前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