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倦客》挖宝学

2、愿者上钩

　　“你他妈给我滚过来！”裴青云怒，银光一动，剑自鞘出，直指来人项颈。

　　榻上美姬受了惊，也顾不上还袒着香肩就夺门而去。旁的侍女倒见怪不怪，自觉退出厢房，顺便合上门，又在旁抱剑。

　　只见郁江舟竟也不动，只身影微侧，脖颈一偏，腰杆仍然挺得笔直，乍一看人模狗样的，还真似君子如玉、风流天成。

　　裴青云一剑落空，紧接着又旋了个角度刺来——这剑来得又快又急，连着脚步也鬼魅起来，游龙似的舞着。

　　郁江舟仍不还手，侧身一转，神色淡淡，从容躲过。

　　裴青云再变剑招，青云剑自破空来。

　　这般你攻我躲几次反复，又是一阵剑鸣，郁江舟淡笑:“果然是潇湘云雨庄最有出息的二世祖，裴四气可出够了？”

　　说罢，鎏蓝衣袂拂过对方腰下三寸，一招又阴又毒地攻向下三路。
　　这人方才挺着端着，一派君子风度，此刻见裴青云气消，就毫不犹豫地还手，还净使些毒招。

　　“罢了罢了！同门朝夕相处——你什么样儿的人我还不清楚”裴青云见这般阴损打法，顿时什么气都没了，退身一闪，挽了个剑花，又道:“旁的暂且不说，你这招子也太毒了些！倘若哪日师父终于容不下你了，我定要到武林奇闻录上撕你的脸皮！叫大伙儿瞧瞧你这‘君子’的嘴脸！”

　　“好歹同门情义多年，裴师弟倒不必如此绝情，师兄委实心痛。”郁江舟促狭一笑，又低下头极细致地抚平衣襟的褶皱。

　　裴青云抱肘倚墙，上下打量他:“郁楼主千里迢迢从扬州赶来开封，又大费周章收买那说书老儿，还让我为你顶锅——究竟打得什么鬼主意？”

　　“钓鱼撒网，愿者上钩。”

　　“你倒多说着些——撒什么网，钓什么鱼？”

　　郁江舟不应，径直走到软榻跟前坐下，摆足了架子，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做工粗浅的纸折扇。
　　扇虽粗拙，却是崭新的——连折痕都没多深，扇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郁”字。正面扇上印着几个豪气纵横的大字“上 善若水”。
　　他缓缓学那说书老儿摇着折扇，顿了顿，又显摆似的将那扇子反过来，果不其然，又是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厚德载物”。

　　此物欲盖弥彰，此人虚伪至极。

　　“……”裴青云半晌不知如何作答，停了好一会儿才讥讽道:“时维四月，想是郁楼主蒙谷雨露霖滋润，多扶了几位古稀老人行道。”

　　郁江舟浑不在乎嘲讽，轻摇此扇，端着架子，神色淡淡的:“一场江湖盛世已然落幕，白白叫那些老迂腐捡了大便宜——我辈不过生得晚了些，就错过了热闹时候。”

　　“左右我那时命名此楼也占了‘潇湘’二字，想不同你潇湘云雨庄扯上关系都难——你那鼎鼎大名的兄长我不敢得罪，借你名头一用却无妨——”郁江舟话音一顿。

　　“说到此处我就想问了——你那会儿不识字还是怎的？天下雅文极多，偏生用‘潇湘’二字”裴青云冷笑。

　　郁江舟瞥了他好几眼，心下了然:“在这儿等着我呢。”

　　“废话少说，你是不是早就想好有这一日了！”

　　郁江舟坐得端正至极，神色认真:“师弟——潇湘云雨庄势大，深受宫里那位的青睐，无论白道□□的江湖人士都赶着与其结交。倘若我哪天倒了，打着‘潇湘’的名头东山再起也未必不可。”

　　裴青云拍桌而起，张口喝道:“冠冕堂皇——少来！你净说得中听！不就想利用‘潇湘’为你背锅受罪能借势而起就借势而起，惹得一身腥臭还有人收拾——你今天若不老实交代，我定然不放过你！”

　　郁江舟笑，他深知四师弟的脾性——这位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哪是什么为家为业、根正苗红的子弟，不过是方才吃了瘪，此刻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势压一头——找场子呢。

　　“就同我教那说书老儿的一般，‘江湖儿女多愁怨，武林一怒风云变’。若想要在这江湖上闹上一闹——‘仇怨’就是最好的引子。”

　　“你我虽无旁的仇怨，可这世上从不缺仇怨。我四处散布消息，有心人自然会察觉这‘擅易容’‘盟主弟子’‘武功高强’的点子。这般明暗身份皆有，实力势力均占——这便是最佳的复仇优势。”

　　裴青云神色一动，接道:“撒网钓鱼，借旁人的仇闹一闹江湖，给枯燥无味的平乏人生找点乐——”

　　郁江舟打断他话音儿，“山雨欲来风满楼。”说罢，眼皮一抬，轻合纸扇，凉凉的说:

　　“玩吗？”

　　裴青云笑:“着实有趣——我就不记恨被出卖的事了。”

　　郁江舟状似无意的走到窗前，抬头望日，又若无其事:“时至日中，想必和春楼的厨子已经等不急了。”

　　“你倒是个顽童——二十余岁的人了，一来开封竟只惦记着酒肉。”

　　“食色性也，只怪二师姐家的厨子技艺精湛。且这自家人的饭菜终是知根知底。”郁江舟边说边推开厢门，此刻，说书先生的声音适时传来:

　　“想那魔宗宗主左无刑，本是上清派儒山道人门下的弟子，却一身邪魔外道的秉性。后来他也不知从哪学来一身的鬼邪功法，竟叛出师门在魔宗混得风生水起。十余年前独步武林、难有敌手。就这么个传奇人物——最终还不是叫盟主打得屁滚尿流!”

　　裴青云迈步的脚一顿，奇道:“这话也是你买的？”

　　郁江舟神色一滞:“……这老儿自由发挥罢了。”

　　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负着手朝那说书先生看过去。
　　这说书先生也是个机敏的，只愣了几息，就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走了，师弟。”

　　裴青云应了一声，偏过头问:“天下之大，五湖四海，要说钓鱼可有人选？”

　　“昆仑山上的纷争、退居百越的天劫道人、苗疆来的大巫，还有你潇湘云雨庄的弃子……不过近百年来，武林最大的那场浩劫便是十余年前了。”

　　“你是说，魔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