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倦客》挖宝学

1、小楼听书

　　茶楼熙熙攘攘，人影错落，各种吃酒声、谈话声纷乱嘈杂。

　　那边账房先生形色匆匆，冲撞了不知哪来的大胡子和尚，刁蛮的妇道人家厉声训斥着败家子，丫鬟不慎碰洒了黑心小贩的黑水桶，这边新来了个说书先生，方站罢便已眯着狐狸眼，故作高深，四处打量。

　　“奇了！今儿怎的换了个先生从前的先生讲了十余年了。”

　　“今一早就听说城西有一女儿家被休回来了，我看定是那老儿的姑娘！”

　　“你又满口胡诌！那老儿分明膝下无女，何来回娘家一说”

　　“当真做甚玩笑罢了！来来来，给你满上！”

　　“诸位，今儿个鸟临窗语，碧空如洗，弊楼也沾点这时节的喜气，趁这大好天气，小老儿给大伙儿讲点新鲜事儿。”说罢，不待大伙儿捧场，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哑着嗓子道:

　　“江湖儿女多愁怨。”

　　“武林一怒风云变。”

　　“西有昆仑北孤烟。”

　　“谈之桃源皆艳羡。”

　　“今儿个，咱就来讲讲那在世桃源——对影潇湘楼。”

　　此话一出，茶楼里赞声大起。管他是端茶倒水的店小二，还是账房里正在偷银的账房先生，或是诓骗小丫鬟的黑心贩子，都停下手中忙事，细听分说。
　　余人神色一亮，拍掌大呼:“新来的小老儿识趣得很！”

　　“ 传闻此楼乃天人之境，仙人之隅。承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美，襟三江带五湖，钟鸣鼎食，舸舰迷津；披绣闼，俯雕甍，桂殿兰宫，雕梁画栋，层台耸翠，飞阁流丹倚强山之势，帝子长洲临天人旧馆。美泉梳池具在，佳酿清茶共存，醇香入脾，勾人口鼻。”

　　三楼的包厢中，一贵公子模样的倚着榻，只摇头笑道:“时人多愚昧。”
　　说罢，两指扣桌，自斟了半杯碧螺春。

　　“裴公子……”怀中美人仰着脸，袒香肩索吻。

　　裴青云抿着口茶，敷衍地在她唇上碰了碰，只道:“莫闹，谷雨时节多吉日，今日正巧碰上奇闻趣事，倒要好好听听——茯苓——”他拉长调子唤着:“快，赏那老儿一锭银子。”

　　旁的侍女随手一挥，银子稳稳当当地落在醒木边上——竟是个练家子。

　　这边听书兴味正浓，众人只见天上飞来一物，顿时瞠目结舌。
　　那小老儿倒是个机敏的，只惊了几息就缓过劲儿来:

　　“而那楼中美人更是纤纤细步、指若柔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回眸一笑生得千娇百媚，一颦一笑勾得天上的神仙也要舞一舞了。 ”

　　裴青云嗤笑:“罢了，哪儿有什么香玉美人？郁三俊俏，可也只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罗刹。”

　　纸扇轻摇，说书先生捋着一把山羊胡，老神在在:
　　“但这些雕梁画栋、碧瓦朱甍也好，美酒佳酿、芙蓉佳人也好，仍是不若一人。”

　　扫地的小厮奇道:“怪哉！老儿莫要诓我！怎地还有人比得上对影潇湘楼”
　　大伙儿吵嚷，四下乱作一团。

　　这时，一青年调侃道:“想必先生定与上清派的道人渊源颇深，不然怎地说起话来同的让人心急？”

　　这话半是讥讽半是玩笑，清朗中透着懒洋洋的意味。
　　众人抬头一看，见三楼窗户大敞，裴青云眉目舒展，负手而立，又偏过头唤道:“茯苓——银子。”

　　说书人见他白羽锦衣，仪表堂堂，贵气天成，年纪虽轻，却是天字包厢的来客，又看侍女抛下来的赏银——当下只习惯性的赔笑，连连赞他几句“少年风流”“前途无量”，便不敢再耽搁。

　　“诸位只知对影潇湘楼盛名，却不知那潇湘楼主，可是要问比得上对影潇湘楼的奇人，自然是那行踪诡秘的楼主了。”

　　一粗声打断:“放他娘的屁！洒家混迹江湖二十余年，从未听过什么狗屁的潇湘楼主！”一浓眉和尚拍案而起，狰狞的脸满是抬头纹——直把苍蝇夹个半死，胡子镰刀般翘着，四处宣扬主人的身份。

　　说书先生被吓得瑟缩，而后又想到什么，挺直了腰板，抻长脖子说:“翻云大师有所不知。潇湘楼主此人极为神秘，擅长易容，平日里混迹市井人群，鲜少抛头露面。”

　　“擅易容”裴青云听得一愣。

　　“果然，传言误人，上清派那群老迂腐此话不假。”那人一来不识得胭脂水粉，二来不通画术，说他擅易容果真是贻笑大方。

　　“或许您遇见过，可一转身他便换了张脸，藏得无影无踪，踏遍天涯海角也难寻！就连这消息，也是小老儿我从天机阁的朋友那儿听来的。”

　　那翻云和尚一听“天机阁”的名头，便噤了声，只道:“你倒是攀得上关系。”

　　说书先生哈哈一笑，又说:“传闻楼主武功极强，公子风流，生得贵气，却整日游手好闲，仗着一张俊脸日日厮混于勾栏瓦肆，只求一晌贪欢，活像个不求上进的二世祖。”

　　俗话说得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此时裴青云便是如此——他右眼皮一跳一跳的没完没了，教人好生在意。竟又惹得怀中美姬开口称奇，直问他近来有什么恼火事儿。

　　果不其然，当他听到那句“勾栏瓦肆”、“二世祖”时，心下一沉，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接着，说书先生的声音仿佛带刃，刮破耳膜又给他当头一棒，“又传闻楼主乃武林盟主施无吟门下四弟子，年方二十，天赋异禀，剑术高超……”

　　“……”裴青云嘴角一抽，上好的白玉茶杯应声而碎，侍女美姬具惊。

　　行。

　　你郁三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同门情谊说卖就卖，该插两刀就插两刀。

　　裴青云此时连骂娘的心都有了，无奈左右逮不到祸首，怀里的、身边的还都是些个姑娘家。
　　一时气极，呯的一声又捏碎了御赐的白玉茶壶。

　　茯苓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家公子，不大灵光的脑袋总觉得说书先生口中的奇人熟悉得紧。

　　“气大伤身——是对影潇湘楼的势力只手遮天还是裴孤山给你的勇气？”

　　一道又缓又沉的嗓音自窗外传来，说着，那人一只手掀开木窗，整个身子探窗而进——旁人怎么看怎么猥琐、心虚的动作叫他做得端正至极、理直气壮、一气呵成。

　　裴青云瞪着他。

　　那人又继续戳他心窝:“裴四好胆量！御赐的圣物都敢随意处置，我这个做师兄可真该好生夸赞。”

　　话毕，他还拍拍衣襟的褶皱，较真似的理着发梢，好似这包厢是什么牛鬼蛇神的脏臭洞穴，生怕沾上什么腌臜污秽。

　　“……郁.江.舟！”裴青云见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人话里话外——就连衣角边料都抵着他心窝，气得他额角直跳、青筋尽显。

　　暴怒之下直直拔剑，寒光一闪，高声喝道: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真当我好欺负么！郁三狗，你他妈给我滚过来！”

　　——————————————

　　小剧场

　　郁江舟:“臭弟弟，哥坑你是你的荣幸！”
　　小裴:“妈的老子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