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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左泽行 ...


  •   红日高悬,午时已至。

      四月的开封不甚燥热,托谷雨的福,吐息间还夹杂着些许湿润。

      和春楼里也不例外。

      “客官——您的好酒来喽!”

      店小二手提一坛罗浮春,走近靠窗的桌子,悄悄打量着。

      座上两人具是墨发黑袍,面色苍白,其中一人年纪略长,约莫二十七八,一人年纪稍轻,瞧着二十二三。

      岁数略小的那位生得尤其俊俏——面部满是平直锋利的线条,一对儿浓眉墨眼直直刺进人心坎,他的黑瞳比起常人稍大些,微低着眼的时候几乎看不见眼白。
      可惜嘴唇薄极,撑不住眉眼的浓墨重彩,脸色又病态苍白,衬得整个人活像话本上的无常鬼。

      店小二又是一阵打量。

      习武之人总是对视线极其敏感。

      那两人绷着一根弦,面对着面不语,一人闭目,一人沉思。

      左前方传来道士们聒噪的谈话声。那两个道士一老一少,打眼儿看过去就像爷孙俩,这样的师徒组合并不少见。

      两人眼神微动。

      许是店小二的招呼声刺耳,或是两人按捺不住试探的心思——那年轻些的无常鬼盯着酒,又侧头瞥他一眼,冷到人心坎里。

      小二脸上简直挂不住微笑,硬着头皮说:“正值午时,想必客官腹中空空,那便尝尝咱这儿的开封特色——”

      这无常鬼开口,声音沉着,“在下心肠热得很,你这小二若是厌了口舌大可寻我。”
      他话说着怖人,手上动作又快又急,摆壶、寻杯、倾酒、酌酒,一气呵成,一看就是老手了。

      店小二立刻哆嗦着退下。

      此间,那二十七八的青年始终沉默着。

      半晌,这一桌才发出点动静。

      “大丘,看来他不是霜毒派的人。”左泽行若有所思。

      闻言,章丘睁眼,顿了顿,又皱眉:“仗着百毒不侵就随意饮外边的酒,胡来。”

      左泽行一边饮酒,一边低声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百毒不侵就要以身试毒,才能引蛇出洞。”他将酒盏重重一放,神色晦暗:“可莫要学我爹那样——藏头露尾,孤有一身本事。”

      “魔人说佛语,贻笑大方。”章丘思索几番,又说:“宗主也是为义母好。”

      “想爱屋及乌,也要先瞧瞧这乌鸟能不能扶上墙——他若是真在乎我娘又怎的沉寂十余年不管不顾”

      左泽行话音一顿,“也罢,打小你就这般——听——”他说着就噤声,神色一紧,屏住呼吸。

      只听先前的那桌道士做贼似的低语:“听闻盟主和这对影潇湘的楼主今日午时大驾此楼,此刻眼看着午时已经所剩无几了……”

      两人闻言均是一怔。

      “此话当不得真。”章丘道。

      “不然,半实半虚也未尝不可。”左泽行沉声道:“虽然那姓施的远在扬州,可这郁江舟却已赴开封。”

      紧接着,又有几名少年侠士嬉笑而来,话中掺杂着几句“潇湘楼主”。

      此刻凝眉四顾,酒楼座无虚席。

      窗外那鼎鼎大名“欢喜堂”却冷冷清清。

      左泽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思忖道:“当真是郁江舟自己散布的消息?”

      “我虽未曾与他谋面,陆玄川却跟他打过不少交道。据他说此人薄情寡义、虚伪至极,内心疯癫偏偏又贪生怕死,当真肯走这般自爆行径?”

      “若说有人蓄意报复,他倒不同哪路神仙结仇;若说有人借势而起,倒也说得通。”

      “不过,倘若真是他自己所愿,定然要拉出来一个顶锅的。”

      “江湖美人他必要怜惜,一庄三派的正道大多一板一眼,西南苗疆的蛊毒可恶,昆仑山早已封闭多年……况且这江湖一碰一个钉子,若要顶锅还是从熟人下手实际些。”他分析道。

      “‘断鸿刀’神龙见首不见尾,心直口直,恐怕难以胜任;他二师姐性子急躁泼辣,断不会从这份差事;施小娘子背靠盟主,郁江舟身为其弟子定然不敢惹。如此说来,便只有裴小公子背负此任了——他虽身在潇湘云雨庄,本性却只是个浑小子。”

      这人心思缜密、头脑灵活,没几下就把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章丘不语。

      “但我还是觉着,散布消息的另有其人——郁江舟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成?”

      可他还真是个闲来无事、只为搅动风云的疯子。

      这边,裴青云正坐着轿子,悠哉悠哉的半卧,懒洋洋地问:“郁三,你大张旗鼓不怕引人生疑可不是什么人都同二师姐那般好忽悠——快到和春楼了,你快把/人/皮/面/具/带上。”

      片刻后,他们一个化好易容,一个戴着/人/皮/面/具/。

      裴青云自然用他惯常的“小裴公子”的那张脸——五官清秀却长着淡淡的小雀斑。

      郁江舟则彻底换了张路人脸——说是路人却也不尽然,五官单看着倒是俊俏的,只是骨骼肌肉却糟心极了,像是从哪张猴子的脸皮上生拉硬拽来的。

      真没哪家路人长成这副尊容。

      裴青云看着这张脸,内心深感不适,几欲作呕,却又生生忍住。

      郁江舟在旁正襟危坐,端着一副君子姿态,只答:“鱼者自钓,生疑就生疑。”

      裴青云忍了几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郁三师兄,你这张脸委实丑了些,配不上你周身的气度,叫人看了奇怪。”

      郁江舟身形一滞,思忖几番,就作出一副弓腰驼背的姿态,配合他这张脸,周身气质猥琐极了。

      “彼此彼此。我这脸若是称得上丑陋,那你就可以去死了。”

      不彼此,一点儿也不彼此。

      我的易容也许很平淡,但你的/人/皮/面/具/绝对很惊悚。

      审美告急。

      半晌,郁江舟答着前面的问题:“因生疑而止步不前的,多半是胆小怕事,掀不起什么风浪。”

      “我知晓了……可你究竟对这张脸有什么执念?”

      耳边是各桌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左泽行长舒一口气,道:“也罢,管他真的假的郁江舟,不谈这些虚虚实实的。”

      章丘默然。

      左泽行话锋一转:“大丘,山高水远,从玉门到开封千里之遥,一路舟车劳顿。”

      章丘盯着他,沉默着。

      眼睛里一潭死水。

      左泽行顿觉无趣,这人总是问一句答一句,却从不知如何接话,如何绕弯子,更不懂聊天。

      左泽行索性放弃,直言道:“我们练魔功的尝不得玉食珍馐,难道还喝不得美酒?”

      “趁这时候多享受点,如果那郁江舟真现身——”

      他只斜了一眼窗外,就话音一顿,后面几个字轻飘飘的:“你我可就喝不痛快了。”

      章丘顺着他目光看去。

      只见八个壮汉抬着一乘金玉软衣轿缓缓而行,街头巷尾的行人连连避让。身侧四个侍卫大摇大摆,轿子后面跟着一长排跺着小碎步的丫鬟,形成一串夸张至极的队伍。

      定睛一看,那侍卫、丫鬟的衣服上都印着巨大的“潇湘”二字。

      联系茶楼里说书先生煽动性的言语,众人想故作不知都难——于是行人欣喜,在街道两旁隔着几丈的距离,自觉围观。

      大轿在和春楼前徐徐停下。

      行人激动。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撩开轿帷。

      女儿家欣喜。

      一张奇怪的脸出现。

      众人险些自戳双目。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
      桃花眼大得出奇,生得离颅顶近了些,眼尾恨不得开到太阳穴;鼻梁笔挺微翘却挤着额头,像极了农忙用的镰刀;嘴唇形状、薄厚适中,却仿佛同下颌隔着楚河汉界。

      郁江舟见众人惊诧的神色,微微皱眉,想着:“这脸果真丑陋?”

      他环顾四周,最终仍然肯定自己的审美:“定然不是。”

      他略一沉吟,一改绷直的身板,松着骨头驼着背,佝偻着腰杆,就搭着侍卫的手下轿子。

      茯苓抬头一睹,就不忍再多看。

      郁江舟矮身,又习惯似的四处打量,一眼就瞥到二楼窗子的两人。

      依他看,那二楼的仁兄活像两具颇为俊逸的尸体——苍白着脸,瘫着表情,眼睛几乎看不见眼白,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被发现后又若无其事的偏过头去。

      相貌是好相貌,就是鬼气森森的。

      殊不知,这边左泽行心神巨震,他呆了几息才回过神来,低沉的声音轻颤:“这易容当真是——鬼斧神工。”

      他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真是难为他了。”

      ——————————————

      小剧场

      郁三:这张脸不是挺好看的吗怎么大家都这幅表情
      小裴:师兄,出门左转眼科医院。
      小左:大家一起自戳双目,我先戳为敬。
      围观众人:卧槽!玛德你别过来啊!

      郁三:难以忘记初次见你~那双迷人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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