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为何不肯松口》不是太太

3、说 服

　　御书房很静，半敞着门，依稀能看见门里一站一跪两道身影。

　　有些意外，晏宣还穿着红色的礼服没有换下来。二十六岁的他的确英朗的让人移不开眼，身为男子，他的皮肤比很多女子都要白皙一些，眉眼间甚至有种西域人独有的深邃，即使如今严肃的跪在晏孝臻面前，也只是给这个男人平添了一些出尘的俊美。

　　裴华不知前世的他为什么执意要选择在此时成婚，不过这一世，晏宣显然听取了自己的意见。

　　“宣，裴文安觐见——”吴公公从御书房里急步出来，他拢拢袖子，又小声对二人道：“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裴大人与皇子妃进去可要斟酌言行才好。”

　　裴文安点头朝他行了个礼，随后领着裴华步入内室。

　　御书房并不是个请罪的好地方，可眼下外面挤满了等着开宴、一头雾水的大臣，根本没地方给他们请罪。

　　晏孝臻坐在金座上，手中正拿着玉管写写画画，裴文安领着裴容一进去，就跪拜道：“微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华跟着跪拜，虽在来的路上已经将请罪词在心中演练了数遍，可真当见了晏孝臻，还是紧张的咬白了下唇。

　　晏孝臻五十出头，一身龙袍衬得他颇有精神，他执笔端庄、下笔磅礴，一双微微敛着的眼睛露出不同于少年人的沉着与清明。

　　他没抬眼也没让二人平身，倒是直挺挺跪在一旁的晏宣看了裴华一眼。裴华感受到了那道探究的目光，却依旧盯着眼前地面。

　　好半晌，裴华想要先开口，就听晏孝臻悠悠道：“裴丞相难不成还是想要将女儿嫁给镇远将军？”

　　裴华额头上的伤口自然瞒不过晏孝臻，晏孝臻也并不是真的在疑心这件事。只是裴文安被这话惊得心悸，但他到底还是猜得出晏孝臻的心思。

　　裴文安曾想要将裴华嫁给镇远将军刘明，这位将军了不得，年仅二十八就掌握了夕朝国三分之一的兵权，而且独自领兵守卫西南疆域，对皇帝也是一片忠心，唯一缺点就是三年五载不回京城。

　　十八岁的裴华，花容月貌，心高气盛，实在不堪忍受给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男人守活寡，所以赌气出府，这才得以与晏宣相识。

　　裴文安正心中考量如何将话圆过去，晏孝臻却让人平身，又搁下笔对裴华道：“朕的这个好儿子可真是护短，这人还没娶进来就替你遮掩，今日朕以让人将宴会暂缓，你们刚好都在这，那不如就和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宫人摆好锦凳，可除了晏宣，其余两人谁也没敢坐。裴华还是低着头，从袖间取出一小册举过前额，吴公公接过呈给晏孝臻。

　　“皇上，三殿下与民女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在为夕朝考虑。”说这句话的时候，裴华还是不自觉的看了眼晏宣，发现对方也正看向自己，忙又垂头道，“皇上手中之物，乃是知府未曾来得及呈给皇上的粮册，城外闹了饥荒，难民已经大量涌入京城，要是此时行吉礼，恐怕会难平民意。”

　　“我夕朝百年盛世清史，历代君王一直爱戴百姓，从来没有起过民愤，”晏孝臻放下笔，缓缓展开书卷，“朕已经开仓放粮，可谁又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了这难关，这个时候皇儿大婚，举国欢庆确实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他合上粮册，缓缓扫视三人：“既是如此，你们又想出了什么主意啊？”

　　裴华暗暗松了口气，她抬头毕恭毕敬道：“民女愚笨，不曾想出好对策，许多事不过也是听三殿下提及的。眼下灾情看似严重，实际上还是在可控范围内的，只是官吏中饱私囊，下拨的粮食都被各级官员高价出售，只有极少一部分会被做成清粥发放给灾民。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没闲暇追问粮食下放如何，更何况官官相护也无从查起，倒不如皇上让殿下与民女前去，定让他们把独吞的粮食交出来。”

　　听到这话，一直神色不明的晏宣眼中终于有了波动，他仔仔细细观察了裴华好半天，恍然间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子了。

　　事实上，从今日睡醒，他就一直没想明白眼前的状况。

　　他明明将裴华从围猎场带了出来，丢下群臣不顾，就匆匆回宫宣了太医。裴华昏睡了三日，他便守了她三日，只是不等裴华醒转，禁卫军就将他的寝殿围得水泄不通。

　　再然后，他被扣上了意图谋反的帽子，下了牢狱，走了晏容的老路，晏孝臻竟连半点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留，就直接赐了杯毒酒。

　　其实晏宣隐约觉察出了晏孝臻当年是想立裴容为太子的，自己这些年来颇得荣宠也不过是被晏孝臻拿来给晏容挡剑，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做这种事时，竟当真不曾犹豫。

　　再一睁眼，已经是喜花满天，等晏宣对着镜子终于接受了重生的事实，拂风就来了。

　　只是拂风带来的消息跟他想的不太一样，裴华不嫁了，原因竟是因为饥荒，可他还是选择配合她。

　　十八岁的裴华，他并不是没有印象，她眉眼含羞却并不勾人心魄，她礼数周全却总是不卑不亢，比起后来的她，眼前的裴华确实少了些咄咄逼人。

　　如今人就站在眼前，还是和他脑海中那个爱笑的佳人一样，只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同。晏宣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这样的裴华，他不曾见过。

　　“殿下。”裴华见他出神，于是出声轻唤，只是她语气恭敬，没有半分熟识的意思。

　　晏宣这才回神，起身时有些犹豫，却还是对晏孝臻行礼道：“父皇，儿臣和华儿心中的确已有计策，只是细则还是需要好好商议才能向父皇禀奏，恳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恕罪的机会。”

　　门外又有柳絮飘来，夹杂着花朵的清甜，香气惑人。

　　晏孝臻倏尔朗声大笑：“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两个倒是恩爱有嘉，看来你们二人当真是天作之合。”他大手一挥笑道，“裴相倒是为朕养了位好儿媳，吴顺，将喜宴改成宫宴，也有好些日子没和朕的爱卿们喝喝酒扯扯皮了。”

　　“奴才明白。”吴顺伏身，赶忙吩咐人去办差，自己则跟在晏孝臻身后出了门。

　　皇上心情好，难得好心为别人兜底。宫人们顺着宫墙分散在两边，有条不紊的收敛着青砖上的喜花。裴华长舒口气，可还是免不了被裴文安责备一通。

　　最后，裴文安一甩广袖，连眼角都不想给裴华留：“你啊，真是把你惯坏了，我倒要看看你又怎么诓骗了殿下。”

　　晏宣抬头时的一瞬茫然，裴文安不是没看到，女儿的心思，做父亲的也不可能完全无从感知。什么是济苦良策，什么是权宜之计，他还是能分得清的，只是这两人当着皇上的面夸下海口，他倒要看看到底要怎么收场。

　　裴华顺着宽敞的宫道拐过一道围墙后，就发现晏宣站在那等她。

　　晏宣一听见那几声熟悉的脚步声，便抬头淡淡道：“民女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在为夕朝考虑；民女愚笨，不曾想出好对策，许多事不过是听三殿下提及的。”两句话重复完，他轻笑，“华儿，月余不见，你倒是口齿伶俐了不少。”

　　“殿下。”裴华行了礼，面上没什么波澜，“殿下想出计策了？”

　　晏宣见了裴华这种反应，有些不是滋味，他心里清楚，这个年纪的裴华是心悦于他的，皇子成婚前的一个月里与皇子妃是不能见面的，所以晏宣不知短短月余里，裴华究竟做了什么事，或者见了什么人......

　　他收起调笑，正色道：“直说吧，今日这般折腾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帮殿下稳固人心，”裴华也丝毫不避讳道，“殿下如今在朝野的口碑还不及二皇子，所以想要通过丞相府来稳住朝中势力。如今华儿想到了一个两全之策，让殿下既能得到民心，也不必非要娶我。”

　　这句话里，有真心也有私心，真心指地自然是积累民心，私心却想着换自己一个自由。

　　晏宣听明白了，他仔仔细细去观察裴华的面色，怎么也无法把眼前之人与十八岁的裴华联系在一起，若真要说，倒是跟前世的裴华有三分相似。

　　“这是怎么了？”虽不想多疑，可他还是揉着眉心，忍不住问道，“是因为二哥身边的那个伴读？”

　　一句话出口，他就后悔了。且不说拂风一直跟在裴华身边也从来不曾提过此人，就单说这个时间段，裴华与冯初禾应该还不曾见过。

　　“伴读？”果不其然，裴华听了这句话，脸色微变，她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垂眼道，“殿下不必猜疑，说到底，殿下请皇上赐婚的动机也不纯。既然如此，何必在意我究竟有什么考量，若殿下愿意，还是与我先把眼下这关过了。”

　　远处走来一个墨色锦袍的人影，两人循声望去，就见那人规规矩矩行礼道：“参见三殿下、皇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