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从此逝》薛神医

4、药王

　　往大山深处走，小路也渐渐在密林中消失，楚云峰带着我在参天巨树和嶙峋的怪石间穿行。往往眼看已经没有路，走到近前，拐过一块巨石，却有一个缝隙可以穿过。走着走着，我对这山愈来愈感觉亲切熟悉。走了半日，从密林中钻出，惊见一个千仞的峭壁挡在面前。楚云峰向左急走几步，引我走到一块巨石背后，只见峭壁中一左一右，露出了两个洞口，各有两丈来宽。趁楚云峰稍一踌躇的功夫，我便率先钻进左边的洞里。听见楚云峰也跟在了身后。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渐渐看到前方有亮光。出得洞口，豁然开朗，竟是另一番天地。只见眼前一片青青的草地，繁花点点，一支小鹿正在吃草，看到我也不惊慌，竟快活地跑了过来。我蹲下来抱住它的头，笑着对楚云峰说：“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忽然就觉得这里就是自己的家。”环顾四周，这草地和周围的树林被壁立的悬崖从四面环绕。我看准一棵生在峭壁边的大松树，爬了上去，很快找到了石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机关，用力一推。听到“轰隆”一响，平滑宛若无缝的峭壁上一扇石门应声打开。楚云峰面露惊奇之色：“师父说访问药王只好在这草地上等候。我上次等了一天，才不知从那里忽然出来个丫鬟。没想到咫尺之内，却藏着这么个机关。”说着便跟着我走进门去。
　　从石门进去没多久，眼前就又是霍然开阔。这里的景象和外面的野趣又大大的不同。只见望不到边的翠竹，掩映着小桥流水和白墙乌瓦的亭榭楼阁。正向前走着，就见到一个面容娇好的少妇快步向我们走来。她一身火红的短打扮，肌肤胜雪，鬓发如墨，英姿飒爽。走到近前，就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声音哽咽：“凌儿，你终于来了。”我虽然想不起她的名字，可是莫明地就觉得她甚是可亲，便由着她抱着。她哭完了，拉住我的手，向谷里快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听说你一个多月前就从清风山跑出来了，你到底去哪儿了？可把我急坏了。我又走不开，你知道玉寒他…”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了。我被她说得眼圈也红了。她忙说：“瞧我，一见面就勾起伤心事。快走，那王老头见到你一定高兴死了。”说着，就加快脚步，拉着我一路小跑，来到一个院子里头。进了屋，大概早有人传话，下人已经摆上了待客的香茶点心。那红衣女子招呼我们坐下，便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刚刚坐定，只见那女子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这次身后跟了个仙风道骨，须发花白的老人，我想他一定是药王，便站了起来。那老人见了我，上前几步，抓住我的双手，忽然涕泪齐流，大哭起来。我这一惊吃得不小，环顾左右，见那红衣女子和跟随的仆从都见怪不怪，神色如常。只有楚云峰，目瞪口呆地盯着药王。那药王只片刻后就收了哭声，严肃地看了看我：“凌儿，你傻了吗？”我好不容易得到个说话的机会，连忙把失去记忆后的一应事情讲了一遍，只把贺兰云半夜来访按下不表，心想等呆一会问清楚我的身份再说给他们听。
　　药王听我说完，拿起我的手腕号了一号，又摆弄我的头看了看，摇摇头：“不是外伤所致，定是你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才把前事尽忘。”我忙问：“那有药可解吗？”药王答道：“我也只能让你服些安神的药。心病还需心药医，你这病，还得在以前熟悉的环境下因势利导。你从六岁起每年都在这里住好多个月，这里也算你的家了。不如先在这儿住下，慢慢调养。”我想起答应贺兰云要会清风山找他，大概不能在这常住。忽然想起楚云峰还没机会问起他的师兄，回头向他看去，只见他还是呆头呆脑地看着药王。药王这时也看向他，笑道：“无为那老头现在可好？”楚云峰回过神来，施礼道：“我离开的时候师父他老人家一切都安好。”药王又说道：“没想到大哥最得意的弟子竟然是这么个傻小子。”看楚云峰还是一脸迷惑，不耐烦地说道：“我和你师父长得像吧？他是我大哥。”楚云峰连忙又施礼道：“见过师叔。”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不知我师兄他…”还没说完，药王就打断他：“他已经没事了。他那破事，如果不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定不会给他治。”楚云峰脸已经通红，可是还是低声辨白道：“我师兄不是那种人，定然另有内情。”药王不再理他，只是招手让一个仆人带楚云峰去看他师兄，然后便拉起我，出了这个院子，向山谷的深处走去。
　　这药王谷形状狭长，藏在山间，越往里走，地势越高，地形也越窄。沿着石子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个高高的石阶前面。石阶之上，是个雅致的院门。走进院子，发现这个院子里面还有很多进。外院的正中，种着两棵玉兰树。虽然已经是初夏时节，可能因为山里节气来得晚，还是繁花满树。
　　药王在树下停住，慈祥地看着我：“你爹名叫萧毅，和我是结拜兄弟，我和他感情深厚，远胜于亲生兄弟。那年我得到他飞鹰传书，正远在昆仑山采药。赶回来他已经遇害，只见到你和你娘孤儿寡母。我要将你们接到药王谷来。可是你娘誓死要报仇，不愿意来，只是让你拜我为师。我于是收你为义女。所以你从六岁起，每年的夏天都在这院子里住，到如今已经有十个夏天。”他声音低沉，说到伤心处又大哭起来。我心中也不禁凄凉。转念一想，又问道：“可是为什么有人说我爹是清月派的贺兰展风？…”于是把贺兰云夜访以及他说的话对药王讲了一遍。药王并不惊讶，答道：“那小子行事还是这样怪异。你娘在你爹死后不久便嫁给了清月派的掌门为妾。我当时想她定是想借助清月派的势力查清杀害你爹的凶手，进而报仇。可是没想到她没过多久就…” 我忽然心下明白：“她是不是疯了？”药王大吃一惊：“你想起来了？”我摇摇头：“我只是常做一个梦，梦见一个女子在林中起舞。我感觉那女子甚是亲切，现在你一说，忽然感到她就是我娘。”然后又问：“那么到底是谁杀害了我爹呢？”药王无奈地摇摇头：“我十年来明查暗访，还是没有头绪。实话说，我和你爹相识纯属因缘巧合。我们虽然感情深厚，可是不常见面，也从不过问彼此的身世，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爹到底是什么来历。只知道他品行高洁，气质娴雅。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和你娘琴瑟相和，与世无争，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实在想不出谁会去杀他。我问过你娘，可惜连她也并不清楚你爹的来历。”“那凶手呢？我娘有没有看到凶手？”“你娘说那凶手黑衣蒙面，而且在夜里，她也没有看清。”
　　药王的一番话对我来讲虽然都像是别人的故事，可是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个父丧母疯的孤女，还是不觉心中凄凉。那药王还是自顾自说下去：“我带你去见个人，你虽然不记得我，但是大概会记得他。我每年夏天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云游，他可算得上你半个师父呢。”说着便向内院走去。不知走过几重院门，我们进到一个高大宽敞的房间里。这房间布置得甚是朴素，到处摆的都是药罐子和医书。看到我们走进来，一个俊俏的年轻丫鬟从里面的套间走出来翩然施礼。药王轻声问：“睡着呢吗？”那丫鬟一点头，面容十分愁苦：“还是一样，只是早上醒来个把时辰，其他时间只是昏睡。”她忽然看到后面的我，脸色稍变，转眼就恢复如常，柔声问候道：“原来是凌小姐回来了，这些天药王和宛夫人都急坏了。”我想原来那个红衣女子是宛夫人，看年纪，她定然不是药王的夫人，不知她的夫君在那里。药王对丫鬟道：“这里暂时不用你伺候了，先下去吧。”那丫鬟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小叶告退了。”说完又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
　　药王示意我不要出声，轻手轻脚走到套间里。这里面的房间陈设更加简单，只见房中放了一个大床，床上的青纱幔帐这时是放下来的，隐约见到里面躺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