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转身以后》虫鸣

4、I

　　点了几个家常菜，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会把菜含在嘴里细细咀嚼、慢慢品尝的人，一顿简单的晚餐竟然吃了整整两个钟头。
　　好容易才等到她舍得扔下筷子，拿起纸巾搽嘴唇，我立刻叫来服务员买单。
　　“吃好了吗？”虽然很多余，出于礼貌我还是问了。
　　“再好没有了。”她笑着回答。
　　“等会儿你先回家看看，也许你的家人已经回来了。”
　　她又不接话了，低头半晌才抬起脸，面色犹豫地说：“我刚刚忘了跟你说，他们今晚不会回来了，最晚也要到明天下午。”
　　搞什么东西？！我的大脑顿时空白，意思是她赖上我了，不但要请她吃饭，还要去酒店给她开个房间睡觉？
　　“喂，我说——”
　　“什么？”
　　她笑嘻嘻地问，然后用纸巾遮住了嘴。我一时哑口，即使我愿意花钱，但类似“去酒店开房”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让我去你家吧？”
　　“什么？！”我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表情应该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惊。
　　“哈哈——”她笑得很大声，接着把脑袋凑近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红了，只是忽然间觉得耳根发烫，神经紧张得使我说话都有些不连贯。
　　“在，在想什么？”
　　“女孩子主动提议要去一个男人的家，那个男人还能想什么？”她很得意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得更欢了。
　　我的耳根更烫了，环顾了一眼人声鼎沸的餐厅，这地方实在是不适合做出扭断一个人脖子的事。
　　等我波澜起伏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耳朵里又钻进她狡猾又自负的声音：“你可别想得那么美，我睡沙发。”
　　“我的宿舍里没有沙发，只有书桌，椅子，衣柜和床。”
　　被她戏弄了这么久，我的原意只是想告诉她：没地方收留无家可归的她，自己去跟流浪狗打挤。然而看着突然停下笑声、神情一脸鄙夷的她，我知道我的话又让她误会了。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说——”
　　“你知道我想的什么？”她用手托着腮问。
　　“我不管你想的什么，我的目的仅仅只是不希望你误会我，以为我很卑劣地只想占你便宜。”我很生气地一口气说完。像我这种没有语言天份的人，解释的后果通常是越描越黑。索性低下头来，不再对她作任何的解释，由着她去误会得了。
　　“算了。”她站起身，“谢谢你请我吃饭，晚上我自己想办法。”
　　“你不可以去其他亲戚或同学家里住吗？如果离这里比较远，我可以送你去。”
　　“我没有什么亲戚。同学，呵——”她冷笑地摇了摇头，“要是可以的话我早去了。”
　　“那你又能想到什么办法？”打死我也再说不出去酒店开房的话了，只好卑鄙地沉默着。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饭馆外面，初冬的寒风仿佛穿透身体，冷得彻骨入扉。那些地上的枯叶被风刮得“嚓嚓”作响，罩在头顶上的天如同一块密不透风的黑布，路灯发出凄冷的光，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猫叫。
　　这种环境，我更不可能扔下她了。
　　“其实我想不到什么办法，否则我也不会冒失地提出要去你家了。真是孤独得可悲对吧？两年前我还有个可以去的地方，现在——”她仰头望着天空，语气凄然，没有接着说下去。
　　“那就去住我的宿舍吧。”
　　在怜悯她的这一瞬间，我的脑袋忽然灵活起来，把房间让给她，自己出去住酒店，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方案了。
　　“嗯？”她依然仰着头，心不在焉地发出这么个声音。
　　“今晚你住我的宿舍，我会找到地方住的，走吧。”
　　她低下头望着我。不知道路灯光芒照射的原因，还是我看错了，她的眼角泛着星星点点的泪光，很倔强地忍耐着。

　　我倚在书桌旁，看着她在我的宿舍里快乐地旋了一圈，又站在我面前说：“很整洁嘛！看来你不是个懒人。”
　　我耸了耸肩，表示接受了她的赞扬。
　　“真的没有沙发，”她用食指按着下巴，显出很为难的样子，“你晚上怎么办？”
　　“你就安心地在这里睡，不到明天下午，我是不会回来的。”
　　屋里的气氛让我很局促，我说完就转身要离开，她却叫住我——
　　“喂！”
　　我回过头，她的表情也很不自然，甚至垂下眼睑，不敢直视我。“我们好像从来没问过对方的名字。”
　　“肖越，父亲原籍江南，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她抬起眸子，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好秀气的名字。我叫明夏，明天的明，夏天的夏，很少有的姓氏。”
　　“是吗？”我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再看向她的脸，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那你早点休息！”
　　我就这样简单地走出了宿舍，并带上门。去酒店的路上我都在思索着为什么会紧张，为什么会急于逃出原本属于自己的房间？
　　到了附近的酒店，向服务员要了一个无烟楼层的房间，价格合理，美中不足的是——我忘了带钱包。
　　钱包应该还在书桌上那个被划了道口子的包里。
　　我懊丧地走回宿舍门前，里面的灯已经灭了，窗户黑洞洞的。不得已，只好走到隔壁周磊的房间。幸而他只嘲笑了我一句：“哈，你也会忘了带钥匙！”
　　整晚我都没有睡好，周磊的鼾声很响，一整晚起伏有致，我捂着耳朵，毫不怀疑他打鼾到兴致高昂的时候会吹起口哨来。
　　好在天亮之前，我终于小睡了一会儿。
　　小企鹅已经走了，钥匙被搁在窗台上，进到里面，发生了我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的事——钱包里的三千块钱不见了。
　　我把所有可能遗漏的地方都找过了，一无所获。上网查询帐户，交易明细上清楚地记录着昨天下午支取三千的款项。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问了自己很多遍，又把只剩下零头的钱包翻看了几遍，终于肯承认，我遇到了盗窃事件，罪犯就是那个我一直抱有好感的高中女生。
　　早上发生这种事，尽管我已经强迫自己不能影响工作，然而这天的效率还是很差强人意。三千块对于一个刚工作的人并不是个可以忽略的小数目，尤为不可忽略的重点是，我一直坚信农夫被蛇咬了一口后，最想做的事就是煲一锅蛇汤。
　　在昨天遇到她的那个站台上，我愤怒的情绪略微减轻了些，脑中忽然闪过昨天的对话——
　　“你也住附近？”
　　她指着宿舍楼旁边的小区说：“里面的23栋。”
　　23栋，明夏！我在心里念了很多遍，一定是假的，哪个贼会诚实地告诉你地址和名字？
　　最终，我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来到23栋楼下，徘徊了很久，一个女高中生从楼道口里出来，恰好，她穿的校服也是师大附中的。
　　我逮住她，完全不抱希望地问：“请问明夏是不是住在这里？”
　　意料之外的，她把我打量了一遍，觉得我不是坏人后点点头，“是啊。”
　　得到这个答案，我简直有些激动了，“请问一下她家的门牌号，我有东西要给她。”
　　“她住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