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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II ...

  •   致我最亲爱的同学——
      明夏:
      有些问题,我总以为没有回答的必要。若你一定要问,一定要得到答案,那么我也只好引导着你去寻找那些已成回忆的往事,你若把一切都想起来,便可知道答案。
      记得你第一次你将日记交到我手中,次日问我是否也写日记。
      我回答你:你做的事,我都在做,你写日记,我也写日记,每次看完你的日记,我便开始写。
      今天你又说,很多要好的同学都交换日记,你也想看我的。接着问我,我写的日记呢?为何不肯把日记给你看。
      我是真的在写日记,只是没有如你一样,记于纸上。如果你非要看,那么我现在就写——

      3月27日放学后天气 大暴雨。
      昨晚明夏同学在日记里写:“父母去世后,再无人疼我。羡慕下雨天有父母来送雨伞的同学,那么多把雨伞在雨幕中花朵一般绽开,伞下独独没有我的位置,为此我讨厌下雨天——没有人为我送伞,全世界的雨都淋到了我身上。”
      课间休息,再上一堂课便可放学,却突然下起了暴雨。我第一次逃了课,冒着暴雨回家,来不及换件衣服,拿了家里唯一一把伞回到学校,正好放学。
      在教室里找到等着雨停的明夏,她问我为什么没上最后一节课?
      那时我没有回答她。

      4月19日课间晴
      明夏同学在日记里写:“又是体育课,五月绿草如茵的操场上站满了汗流浃背的学生。在日光下仰头眯起眼,望着天空中的几缕白云飘过,豆大的汗珠顺着耳后滑过——也许多年以后记起这一幕,方才觉察到那便是青春,有永远都用不尽的精力,有三两个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有暗恋的情怀,有无数个迟一天再努力的借口,还有何时要立志都不算晚的前途——然而我却没有感到快乐。”
      这一天我的任务便是去为她寻找快乐。
      课间休息时,我来到植物园的尽头,仰头看,顿时一阵懊恼,墙头的水泥里植入了防学生翻越酒瓶碎片,玻璃的尖锋在阳光下闪着刺目可怖的光芒。
      唉,失算了。想到她自早上就愁眉苦脸的样子,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看看四下无人,找到了一处碎片稀疏的地方,我三两下翻上墙头,幸好身手还算灵活,躲开玻璃碎片,爬到墙头跳进去。
      沿路走着,植物上都挂了牌子,扶桑,石榴,凤仙,金莲,茉莉……最后挑了盆铃兰——我不是在逛花鸟市场,所以打开随身带来的书包藏进去。
      翻墙出来时却没那么幸运,左手臂上被割了道口子,幸而伤口不深。也顾不上,趁无人赶紧跳下墙头,回到教室。
      放学后送她回家,捧出铃兰,她端着花,没问哪儿买的,只问了我手臂上的伤口。
      这个问题我仍然没有回答。也许是可以随便编个理由,“用裁纸刀时不小心划伤”,“跟同学玩儿摔跤磕到了尖石子”——但我没有,因为我永远也不希望我们之间有谎言出现。

      5月5日上午阴
      明夏同学在日记里写:“英语模拟测试成绩发布,拿到试卷犹如晴天霹雳,我居然落后于王燕一分,位居第二。王燕特意过来同我说话,脸上的表情得意得简直可恶。“人生总会有几次从高处跌落,爬起来挺直身躯才是真正的胜利”,我何尝不懂这样的道理,然而失败的滋味真是很难受。”
      昨天到今天,她都是无精打采地趴到桌上,英语课她再不如从前那样认真听课。张炜去劝她,被她挥苍蝇似的挥开。
      “铩羽而归,跟条死鱼一样,连英语作业都没写。”张炜偷偷跟我说。
      英语科代表来收作业时,我没有交,又给了科代表一个恶劣的理由:“昨天忘了写。”
      全班只有我跟她没有按时交作业。英语课上完,老师把我们两个都叫到办公室,一顿饱训。
      那刻我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孤立在高高的山脊上,无论如何都有我陪她。
      回来她又问我:“你从不欠作业,昨天为什么也没写?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我没有回答,反是央求她:“最近我要做大量的奥数练习题,以后我的英语作业你帮我写,笔记也帮我记可好?”
      她答应了。
      我当然知道她会答应,也知道她会更认真地做笔记和作业。

      5月26日夜 骤雨
      开了窗,阵阵风翻动着日记的纸页,有雨飘进来,许久也恍然不觉。雨停关窗,才见窗台和桌角有浸湿的痕迹。
      明夏的最后一篇日记里写道:“我知道,任我写得再多,记得再多,流逝的岁月仍将永不复返。可日记里的人,他们是否也会一去不返?如同我的父母,在那个清晨离去,便再也没有回来。顾言,明日下午我会在同一个地方送你离开。我不能阻止你与父母团聚,只请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无论你回来的那天是阴晴雪雨,我也必定会去站台迎接你。”
      我知道不能轻易许诺,因为未来会有变数;我也知道此时不宜向你吐露,因为离别在即。然而笔不随我心,心不随理智,所以,我惟有这样回答:只要没有被夺去回忆,只要我一日未忘明夏这个名字,我会在一个晴朗午后回来。

      呵,这个傻姑娘并不单单是在暗恋啊。只可惜,早恋的杀伤力太强大,她心里镌刻着如此完美的顾言,一旦分别,哪里再去找个相同的?
      我不禁同情她命运乖蹇,亲情血缘上父母离世过早,缘份又来得不合时宜,早早投入真情,注定要为之心碎,后半生的情路亦会坎坷不平。
      难为她行迳诡异地为他收集幸福,然而又有何用?不过让一些相识的人为她嗟叹一番,不厚道的如她的那些同学,还会捉弄取笑她。
      初恋的一页翻过,我换了本日记续往下看。

      我已经忘了数日子,也不知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穿白大褂的医生和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的人在我床前晃来晃去,白茫茫的,空中有一簇触目惊心的殷红。我浑身发冷,血液通过细长的管子输入我的血管,头很重,抬不起来把周围看个究竟,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输完这袋血再观察观察。”
      我想起来了,顾言已经走了。送别他的第二天,我在体育课上再次晕倒。血小板过低,极度贫血,需要输血补及。姑妈倒是及时来了,钱是没有的,我没有更多的选择,告诉了她我的存折密码。
      当她知道我的帐户上还有四万多块时愤怒异常,质问我为什么骗她?
      为什么?我在心里冷笑,如果不骗她,今天我躺在这张病床上将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医生诊断是血小板生成减少,险得很,不是那个最坏的结果,还有治愈希望,还可以正常生活,否则便是黄泉路已走过一半了。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望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直感叹活着真好!
      张炜每天都来看我,他家有钱,除了带些昂贵的水果,甚至还能给我弄了燕窝来。他主要的任务是给我借笔记,前几天因为药物作用,我浑身乏力,他便把笔记的内容读给我听。现在他不跟我开玩笑了,表现得谨小慎微,连说话声音都压得轻柔。
      我握着顾言送我的水晶链坠,很想念他,很盼望他能来探望我,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张炜问我要考哪所中学。我回答他,当然是全市最好的。
      他说他中学毕业后可能要去美国,那边有亲戚照顾可以照顾他。
      我笑着说,你们有钱人真好,我以为进师大附中就足够骄傲了,你们却能去读外国人最好的学校。
      顾言家里也有钱了,穷人只有我。出院以后,我的存折上只剩下三千块钱。
      寄人篱下的穷人应该只能讨到一些残盘冷饭,不,我连这个都没有。姑妈为了躲债主上门,日夜泡在棋牌茶室里,吃饭睡觉都那儿,表哥趁他母亲赢的时候去要些钱,在外一混就是好多天。冰箱因为没什么东西可储藏的,姑妈有次回来干脆拔掉了电源,不如省些电费。
      寄人篱下的穷人就是奴役,他们母子回来一趟,隔门叫唤着:你在家没事儿把衣服洗了,把床单洗了。
      这样的日子也过得飞快。他们不常回来,我便像是一个人过起了独居生活,精打细算,为了菜钱省下买报纸的钱。
      我是那样喜欢读新闻,自从退订了报纸以后,我找了张炜,让他借给我报纸看。于是,每天早上他都会给我带一份报纸和一份早餐。我原不想接受那份多出的恩惠,然而想到我们也相处不久,便大方地对他说了谢谢。
      我们有空还是会去他父亲的办公楼里上网,只是多出来的一个空位总叫我伤感,次数多了,我也就不去了。
      有时候我也想为张炜做点什么,但他似乎什么都不缺,想请他去馆子里吃饭,报答他的照顾,他总有办法偷偷地去把帐先结了,回头冲我眨眨眼说:有男人在,没有让女人买单的道理。活像个大人,他花的还不是父母的钱。我不也一样么?花的也还不是父母用命换来的钱?
      每到这时,我就希望能够一下子大到20多岁,大学毕业,可以去找份工作,自己租个小房子,完全过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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