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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午夜心事 ...

  •   白慕卓礼拜一晚上回到了位于东堂子胡同的家里,非常不愉快的和二哥以及父亲对绸缎庄的业务进行了探讨。
      “你说的进口日本布料的事,我再考虑一下。”父亲听了他的长篇大论,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选择了暂时逃避。
      父亲白宗海是个传统的旧式商人,家里除了做布匹,绸缎生意,还经营票行,餐饮。白家祖籍山西,从曾祖父那代迁往北平,因为三代从商,所以有些思想固化,父亲不太能接受洋货。
      着蓝色长衫的二哥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插了一句:“前门的绸缎庄一向是销江南的丝绸和布料,突然间换其他种类,咱们老顾客接受不了。”
      二哥白慕泽身材微胖,五官更像大妈(正室),细眉细眼,二哥生来狡猾,凡是受累的事情一律不干,所以外出奔波的事都是大哥白慕寒来做。
      “最近生意很不好,本应该人多的礼拜天也不见有人买东西。”白慕卓只是阐述了客观的事实,然而这事实却让父亲的面子有点儿挂不住。
      “客人少就减价卖,这个事你和老刘商量着办,我不会多管。”白宗海说完就摘下老花镜,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如果绸缎庄经营不下去干脆用这间店面做票行算了,无论到了何种年月,空手套白狼的买卖都是最好赚的。
      话都这么说了,慕卓也觉得再争论下去没有必要,于是便道:“我知道了。”但是明明在销售通路上,他已经和日本的丰岛商社达成了合作意向,对方也给了很优惠的价格,现在却又说要考虑,考虑的意思就是不予考虑呗,他太了解父亲的想法了。
      吃了晚饭,他就穿上大衣准备回自己的住处。位于西打磨厂的院子,这是他以做事为由从父亲手里要来的住处,因为离绸缎庄不远。他不喜欢住在家里,每天和两个哥哥以及大妈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不愿再和家里人有任何摩擦和冲突,尽管知道父亲心里不乐义,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慕卓,你别着急回去,我有事和你说。”大妈从书房走出来,和颜悦色的说道。
      “母亲,您说吧。”他其实不着急,却不想多和这个女人讲一句话。
      “刚才你父亲也和我提过了,想把你的婚事早日定下来,之前你留洋要专心念书,我们也就没着急,但如今你回来了,就不要再拖下去为好。”大妈丽君也出身富商家庭,年轻时容貌不出众,因而父亲才会在外面养了女人,他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然而母亲终究是没有福气,连白家门都没进就去世了。
      “我目前不想考虑婚事,现在主张晚婚,我还年轻,等过两年也不晚,您和父亲就不要操心了,我想先去泡个澡,得赶紧走了,您保重身体,三十那天我下午就过来,我走了。”他说完话,就逃也似的出了门。
      丽君站在门口不愉快的念了一句,就回了房,她很奇怪的是,慕卓从来没有过和女人的任何传闻,而老大,老二倒是让她操了不少心,老二更甚,前两年还因为纳妾和儿媳闹得不愉快。
      白慕卓坐着洋车来到了澡堂门口,刚想招呼伙计,就看到崔勇和一个女人亲热的挽着胳膊在马路边走着,他本想叫住说两句话,又怕打扰人家,只得作罢。
      不过那个女人的打扮和气质不是个良家妇女,哦,勇子是道上混的,不在乎女人的贞烈,只要在一起睡得高兴就行!
      他进了澡堂,要了一个单间,先洗澡,然后搓背,最后泡澡,等出来的时候都快半夜十一点了。
      步出澡堂门口,刚要叫洋车回家,他又看见崔勇了。
      此人正蹲在路灯下抽烟,背影有些寂寥。
      “你冷不冷啊,在这儿抽烟?”白慕卓走过去问。
      崔勇扭过头,见是自己的老板,连忙站起来,掐了烟礼貌的说:“少东家,晚上好,您来洗澡的?”清华池可是富人最爱来的澡堂之一,他从前也享受过两次。
      “嗯,我来的时候就见你了,和个女人在一块儿。”慕卓闲的无聊,就拿对方找点儿话题。
      “那是珍姑,算是我从前的相好……现在不行了,我刚从她家出来。”勇子的神情有些落寞,像是有伤心事。
      外面太冷,加上他又饿了,于是提议:“咱们别在这儿站着喝风了,到边上的饭馆吃点东西,我请你。”
      二人并肩来到拐角的一个小饭馆内,因为天冷就干脆点了涮羊肉,虽然这里店面不大,但是做清真风味的吃食很拿手,羊肉新鲜肥嫩,配上白菜,豆腐,粉丝,一些水发的干货,就是一顿丰盛的佳肴。
      “刚才话说一半儿,你和相好的分手了?”白少爷问,习惯倾听就能增进和对方的关系,他深知这点。
      勇子吃了点儿东西,随后放下筷子道:“珍姑,就是我之前相好的,我在街上跟着义父混的时候,她就出来做生意了,暗门子,她开始是跟着姨妈一起干,那时候还是小姑娘,找她的人多,后来年纪大了,生意就不好了,我今天去找她,她不让我和她睡……得了脏病了,她说了很多话,让我赶紧娶媳妇,不要再逛窑子了。”虽然珍姑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大碍,但是却在忍受病痛的折磨,临走之时他留了一些钱给她,也不知道够她用多久的。
      慕卓道:“那种地方确实不能去,染上病可麻烦了,找洋人能治这种病,她应该去看看。”
      “去过了,治不了,可能不会死,但再也不能靠男人赚钱了,往后她靠什么谋生呢?”崔勇哀伤的摇了摇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白慕卓给他倒了杯酒,没想到这人还挺重情义的,对睡过的妓女都抱有强烈的同情心。
      “人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虽然也不算走运,可却是个男的,能靠出卖劳力赚钱,女人就不行了,弄不好只能卖身,世间的女子比男子要不幸多了!”崔勇干了整杯酒,才又拿起筷子。
      这句话触动了白慕卓,他的母亲原先也是院子里的姑娘,但是走运,很早就遇到了父亲,赎身之后独自住在东四十条,可是扣在她头顶上的帽子一直没有摘掉,当过妓女会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死的时候也只能孤独的葬在荒凉的山里。
      “你会娶青楼女子吗?”不知为何他竟然说出了这句不恰当的话。
      勇子爽朗的笑了:“要是她能写会算,又读过一点书,温柔贤惠,就算是青楼女子也无妨,但前提是我喜欢她。”
      “你的要求不算很低么!”慕卓笑了,别看是个混混,还想找有文化的女子。
      “您笑我……若是我看报纸,要和她聊些话题,她两眼一摸黑,不就没意思了么。”大杂院里卖烧饼的夫妻,两人都不怎么识字,每天晚上在屋里讲话的声音他听得很清楚,“大葱怎么涨了一毛五角?往后少放点大葱。”,“老王昨天买馄饨没给钱,得记账,王字你都不会写?”若是那样,他以后的日子就要命了。
      “这倒是。”白慕卓又喝了一杯酒,刚才大妈说让自己相亲的事应该不是开玩笑的,大哥和二哥都是二十就结婚了,他已经二十四岁,就算提倡晚婚,也不可能拖过三十岁,从这些方面考虑,他应当找个长久的伴儿,一个既能严守秘密,又没有坏心眼,可以掌控的对象。他不想和林绍棠随便玩儿下去,担心对方哪天染了病是其一,其二,林绍棠的名声相当不好,如果他们太亲密,他可能会被当成同类!
      白少爷忽然将目光聚焦到崔勇的身上,这个人行不行呢?但他们了解的还不够深,虽然容貌并不是自己喜欢的,但是身体很结实,穿着没有品味,可看着还算干净。就是不知道衣服底下的内容怎样,但贸然出手太危险,还是了解深些再说吧!
      勇子扭过脸,有些不解的问:“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你的牙挺白挺好,有什么秘诀吗?”慕卓问,这也是他对崔勇的第一印象。
      “哦,是我爹给的秘方,宫里传出来的,我用那些草药磨成渣再煮了,用它刷牙,早晚各一次,我的牙确实没闹过毛病。”崔勇很自豪的炫耀自己满口的大白牙,不仅牙白,还没有口臭。
      “既然这么管用你干嘛不拿它赚钱?”白慕卓只是随口一说。
      崔勇愣了一下,立刻追问:“怎么赚钱,我不太懂。”
      “把它做成商品卖啊,就和同仁堂似的,如果你的护牙方子真的好用,确实可以。”白慕卓在日本念的就是商科,对销售和市场有些了解,在东京的时候他还曾经在杂货店做过销售员,就是为了学习如何推销商品,与国内的情况不同的是,日本在这方面有了一套非常系统的做法,严谨又贴心,然而学成的东西回到国内完全派不上用场,以至于他最近都觉得花了六年的时间留学是个错误。
      “要做成那样得投入很多钱,我没有足够的本钱。”崔勇不了解详细的情况,所以估计不出需要花多少钱才能把这件事办成。
      “要不你先把做出的成品拿给我试试,要是真的有效果,咱们再来谈。”白慕卓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其实对“宫廷秘方”一毛钱兴趣都没有,多半是噱头罢了。
      “行,我明天带给您。”崔勇一扫阴霾,高兴的吃起了涮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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