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终是意难平》忆霄

14、第十四章

　　又是一年上元节，年前冬日，爹爹又病了一场，起初是咳嗽而后心悸高烧。那时是真的吓人，怀吉说，爹爹为了前朝稳固，哪怕在病中发着高烧仍强撑着上朝，下了朝便晕倒了。
　　虽然昕儿大了些，稳住前朝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若是太子监国便难免叫人猜测爹爹是否出了什么意外。那群言官，各个都和掉进了锥子堆里似的，满身的心眼，身为官家的爹爹倒反而显得有些实心眼。
　　这日上元节，天气有些回暖，后宫诸位娘娘自是各色鲜妍样式的春裙。爹爹没来，倒不是爹爹不想来，只是爹爹总说，近几年的汴京冬天一年似一年的冷，所以福宁殿的炭火越烧越旺，张娘娘发现了便总是拦着爹爹，除了上下朝其余时间一概不让爹爹往冰天雪地里钻。
　　爹爹生病的事情，我们都十分默契地瞒着张娘娘，生怕她瞧见伤心。偏生，她虽对其他事情不甚在意却独独对爹爹的事情十分上心，还是叫她发现了端倪。
　　当张娘娘问我，爹爹是不是病了时，我也只得说，爹爹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她始终像个小姑娘，无论是我还是爹爹都不敢叫她担负太多。
　　花灯会结束，我带了盏莲灯和兔子灯去了翔鸾阁，我猜爹爹在那儿。
　　进了翔鸾阁便是扑面的热气，我垂眸，热流熏得我有些想哭。我举着莲灯笑着对爹爹说这是我今年猜灯谜的奖品。爹爹却拿过兔子灯仔细端详一会道：“这灯上的字是宗实的笔迹，你怕是抢了宗实家孩子的玩具吧。”，我笑了笑没接话。爹爹自然是玩笑之语，自小，每年宗实哥哥和滔滔姐姐每年上元节都会给我做个兔子灯，即便是二人如今去了封地却仍不忘每年稍一盏灯回来。
　　爹爹叹了口气，吩咐人赏了宗实哥哥许多孩子的玩具。我垂眸，只盯着手指，只是这般盯着，掌心依旧白净一片，没能长出花来。
　　张娘娘见状便埋怨爹爹，说今日是该热闹的日子，不该叫我不开心。我起身告辞，却不想刚走到门口，便听见爹爹说要将怀吉送出宫去。我抓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没有回头。
　　大概，年岁渐长最大的好处就是，喜怒越来越不行于色。我没有发怒，没有歇斯底里，只是默默回了殿，甚至还有心情给那对灯找个好去处。
　　怀吉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枣树下的石桌上，手里拎着酒壶喝得面红耳赤，活像个街边的泼皮无赖，虽然我没见过街边的泼皮无赖，可怀吉同我说过。他......比我知道的多得多，或许离开会比在四方城里勾心斗角活得很好。
　　我越想越觉得爹爹叫他离开，对他而言是件好事，越这般想着心里反而酸胀得厉害，所以我一边喝酒一边哭得像个泼皮无赖。
　　怀吉来的时候，我基本属于五分醉的状态，刚好可以逞着酒意发一发有分寸的酒疯，所以我借着酒意，举着瓶子，憋了半天还是放下了手，我想叫他滚，可我开不了口，毕竟这不是他的错。而且，他是怀吉，是我喜欢了好多好多年的怀吉。
　　“怀吉，你喜欢我吗。”我问他，这男人真的是该死的好看，许是我喝了酒，本就美的人染上了氤氲之意，看不清神色。
　　我笑了笑，以前，我总是等着，心里想着或许我等着等着，他就会回应我。可我现在，没有时间了。
　　“你若喜欢我，若信我，出宫之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个宅子，等我。”我搁下酒壶，便回了房。
　　不出一月，爹爹便职责怀吉失职，贬他出京。而我......依旧不肯嫁人。爹爹见状便同我说，若我肯自己选，自然是好的，若我不肯，他便指婚，若我不从便是抗旨。
　　自此我便不得出秋瑟阁一步，不过，我倒也不无聊，毕竟日日送来的画像就有许多，长在我笑点上的也不少。
　　瑶瑶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我怀疑她是害怕爹爹病急乱投医，把曹评塞进来，可我没有证据。
　　瑶瑶喜欢曹小公子，全四方城都知道，爹爹却装聋作哑，不置一词。或许，他是以为瑶瑶稚子心性，闹就闹一段，也就歇了。
　　瑶瑶与我一同长大，我就没见过她几时能放下自己喜欢的东西，更何况，长大后的曹小公子确实算是一表人才。
　　秋瑟阁藏书颇多，世人皆以为福康公主爱看书，却不知我其实不怎么爱读书，可怀吉喜欢。曾经，他替我与夫子画师传话，学了些东西，开心得不得了。我便找了他鲜少见到的书和他十分喜欢的书，东一本西一本的，收藏了许多。
　　如今无所事事，便捡着哪本再读一遍，竟也能从中品出新意，令人颇为自得。
　　爹爹此番是下了狠心了，张娘娘和姐姐的话一概不听，昕儿更是被勒令不得进入后宫，不得干涉宫闱之事。翔鸾阁的人说张娘娘急得都睡不好，嘴上撩了好大的包，我将书搁在一旁，皱眉瞧着在我旁边吃果子吃得很欢的瑶瑶：“二皮脸，去宽慰宽慰你姐姐，别一天到晚赖在你皇姐这儿，我要被你吃穷了。”
　　瑶瑶饮了口荔枝露咽下饼子道：“姐姐那儿什么好药没有，爹爹自会哄着姐姐，而且，我可是姐姐派来看着你，不让你做傻事的，她怎么会要我回去。”
　　我摇了摇扇子，等她吃完了一块牛乳糕才问她：“这果子，好吃吗？”，她拿帕子擦了嘴上的碎屑，笑道：“好吃，姐你从哪个厨房顺来的？”说着又拿了一块。“你这段时间，胖了一圈了，曹小公子过年要是缺肉食，我便将你送过去，两全齐美岂不快哉。”我摇着扇子撇了撇瑶瑶铁青的脸，顿时觉得心下一阵凉爽，连这闷热的天气都清透了不少。
　　待小丫头气呼呼地去散步消食，我方捻起一块牛乳饼，其实我不喜欢甜腻腻的东西，哪怕......这家牛乳饼是宫外一绝，仍不掩其中甜腻。
　　保护先皇后的人回来说，张先生将她护得很好。自曹皇后被贬之后，曹家人放弃军功荣耀也要将她接回去，只是她拒绝了，许是她不愿家族荣耀因她而蒙上灰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