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终是意难平》忆霄

15、第十五章

　　上元节一过天气开始回暖，爹爹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张娘娘愁得整日抱着瑶瑶埋怨着我拦着她许她去瞧爹爹。爹爹拖着虚弱的身子立了姐姐做皇后，我知道后只能苦笑。
　　最兴来原本就是太子，能立太子生母为皇后自然是好事，遑论姐姐更是太后养女，地位身份家族势力样样不缺了，更因隔了一层所以不怕外戚专政，加之姐姐性情温文而不缺主见，最兴来日益年长也不怕将来即为被太后把持朝政，如此思虑方确定的帝后。
　　只是如此......只怕爹爹已经在处理后事了。
　　我大约不是什么聪明人，若我能想到的，那些精于算计的娘娘们同样能想到，所以即使将爹爹病重的消息瞒得紧紧地，他们仍能从福宁殿那边吹出的风中嗅到药沫子的味道。
　　我接过小宫女交给我的信，随手丢在了桌案上，略略叹气，这已是近些日子截下的第八封了，将那些说陛下病重命不久矣的信捡出来，放走几封确信了无关痛痒的家书，我托腮望着桌上的瓷瓶，瓶子里插着一支东倒西歪的红梅花，青瓷瓶子配上红梅，都说我插得东西难登大堂可我瞧着颜色确实是十分好看，只怪他们不懂欣赏。这应该是宫里春日前的最后一批梅花了，正如这最后的平静，不知......还能延续几时。
　　我想出去了，或许官家天子坐拥天下，天潢贵胄无上尊荣。可上至爹爹嬢嬢下至宫女小黄门，我们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里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有时候，我会想起偶然间听到的故事，那个爹爹喜欢的名字叫陈春熙的姑娘，听说她风趣可爱且颇为俏丽更是当时某位后妃的养女，爹爹十分喜欢的......可她终究不属于后宫，于是她便走了，换了曹家的姑娘做嬢嬢。那人说起这故事的时候神色莫辨，说不出是惋惜还是庆幸。我是觉得爹爹遇见喜欢的人是很幸运的，可后来怎么的又叫她走了呢。
　　那时我只觉得是爹爹不够爱，他爱的人太多了，他或许在张娘子面前爱的是张娘子，在苗娘子面前爱的是苗娘子，彼时会来个赵钱孙李之类的娘子，他也是会说自己是爱着的，自然多一个陈娘子不多少一个也不会怎样。
　　后来我才觉得，爹爹怕是真的爱惨了那个陈姑娘，因为深爱所以才不忍心将她困在这里。也不能说他不爱苗娘娘张娘娘......吧。
　　昕儿是越来越忙了，难为他稚气未脱就要努力撑起一个国家，我也十分理解他，只是他连带着怀吉......若不是他也会收藏些美人图我必是不会放心他和怀吉待在一块的。
　　时移世易，怀吉的气质倒也越发沉稳了，我偶尔会惋惜他净身入宫了，倒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不知道他长胡子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不蓄髯也好，爹爹十分喜欢蓄，据说前朝的言官还以美髯为荣......可我觉着这样看着邋里邋遢的，而且那毛绒绒的胡子若是太长了......做文章时怕是要沾了墨乌了纸的。或许我惋惜的只是，他不能在前朝做官，不能施展抱负。
　　或许......我真的很喜欢他。
　　我定是很喜欢他的。
　　幼年，我也会撒娇说我很喜欢怀吉，可那也只是不想让他离我太远，我太寂寞了，那时，我就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玩闹，一个人开心，身边绕着的都是比我大许多的爹爹娘娘，指派给我的小丫鬟都是唯唯诺诺的，他长得好看且进退得当，不怕我也不像师傅们一样严厉，我希望着他陪我玩,如今却是不同了,我......好像爱上他了。
　　因为喜欢，所以愿意为他着想，可他能去哪儿，我们......能去哪儿。我没有问过他的意见，记忆中的他，似乎总是喜欢站在我身后，像个影子，不说话，静悄悄，从来不反驳我，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挑了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鼓足了勇气裹了身红袄去见了最兴来。我甚少穿这样艳丽的颜色，姐姐，啊，是嬢嬢说这样的颜色太过张扬，可张娘娘说给好看的颜色是最壮胆子的。我想去问最兴来要个人，他已经长大了，是太子，是赵昕，是我同父同母的弟弟。我想说，我想出宫了。可看着这孩子疲惫的眼神，我只叹了口气，叫他同我出去走走。难得的，我没有叫怀吉跟着。
　　许久未见，虽未生疏，却也相顾无言。我幽幽叹了口气，开口道：“若是累了，不必拘着自己，横竖也快入夏了，到时，阿姊，带你去看金铃子？”。
　　我......不是个聪明人，却实在是会讨巧卖乖，最兴来笑了起来，应了声好。
　　最是无情帝王家，爹爹虽只是病重未曾离世，我与最兴来都只能当做爹爹明日就要不在了去打算，去过活，而最兴来甚至无暇去像寻常人家一般去难过。
　　他叫我多去瞧瞧爹爹，将他的那份也补上。他说，他若是去了怕爹爹问起前朝的事情烦心扰神。我摸了摸他的头，他长高了不少，眉眼并不像爹爹那般哪怕紧锁眉头都显得温和，像苗娘娘，哪怕温声细语都带着坚毅。
　　他以后会是个好皇帝吧，我回去时，是如此想的。
　　没过几日，丢掉第十六封信的我，看见了怀吉。他同我说，最兴来让他来伺候着我。我略思索，却被心中猜测惊得差点摔了茶杯。
　　问他可有不甘。怀吉依旧恭顺地站在那儿，“小人没有。”他如此说，面上无一丝波澜。我愤愤的喝了口茶，全宫大约就我一个笨蛋？
　　春日将至，爹爹依旧没有好起来，我天天捻着佛珠只求春日爹爹能好些，缠绵病榻，瘦得两颊都凹了进去，我时常去陪他，他说现在比起瑶瑶，他更不乐意见到我，好歹瑶瑶喜欢的曹家的孩子哪怕他再不愿，世俗也是接受的，而我，喜欢的却是一个小黄门。
　　我通常若不是垂眸不语便是被好不容易才被允许来侍疾的张娘娘拉到身后去，许是如今爹爹病了，张娘娘对爹爹的脾气倒是收敛了许多，说起我和瑶瑶的婚事的时候也不会如同以往一般砸桌子椅子花瓶杯子的，不过是半晌不同爹爹说话或者念叨爹爹半晌，威力同样巨大，好歹动静小了不少。
　　爹爹去世正值四月，桃花飘了满地的季节，春风带走了一树的花也带走了最疼爱我的爹爹，他走时，拉着我的手说：“徽柔莫哭，听，莺儿在唱歌呢。”

　　下线吧，仁宗，我会好好对你的后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