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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节 ...

  •   梅花村果如其名。除了每家每户的庭院里或门前,就连无人路过的小路上也到处是梅树,不过都属红梅最多白梅最少。
      桑免儿再次回到开满梅花的小山上,虽一路的风景都如世外桃园般脱俗美丽,但她却已无心欣赏了。美又有何用,再美,总有一天依然会凋谢……枯萎……然后消失——
      世间的美不过都是一场虚幻的梦,总有醒来的一天,与其这么陷入进去不知你我,还不如清醒地潇洒拒绝这场梦,那样,最起码还能保护自己。
      盘膝坐在山顶的一块大石上,随便把剑扔去一旁,便有些乐在其中地吹着依然冰凉的风。她背对着梅花村,因为她不想再看见那一片片梅花林,她不想让自己陷
      +-入进去。
      冰雪时节虽已过去,但还是有些未消融的雪压在梅枝上。风一来,更是冷得入骨。
      桑免儿呆呆地坐在大石上,脑袋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想,吹久了风,连一向最经得起冷的她也狠狠打了个寒战。
      暗杀莫其书让她受了不轻的伤,衣服被剑划了不下十道口子,风也是抓着这个空隙钻进去的,左边肋骨处一有大动作就生疼,不过,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饿了。
      拿出钱袋,里面还有些铜钱,轻轻一抖袋子,便发出‘叮叮叮叮’的声音,很是好听。桑免儿就这样提着钱袋甩来甩去,似乎玩得很开心。从小到大,还没这么自由自在随心所意地做过一件淘气的事呢!

      梅花山脚下,一条约能行过两人的小路上,一个手持折扇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一边欣赏这小路两道的梅花,一边摇扇笑夸:“梅花村果如其名,不妄本公子不惜千山万水赶来,值得,值得,哈哈……”
      梅花飘落在泥路上,似乎为这普通不过的泥路铺上了一层花毯,白衣公子迎风而笑、阔气豪爽,有如仙人来游。
      眼见村庄就在眼前,白衣公子更是喜上眉梢,一个麦色皮肤的小男孩怒气冲冲地朝他的方向走来,他面带笑容迎上截住他的路,“小兄弟可是梅花村人?”,他问。
      远随诛被问的莫名其妙,按捺着怒气,大眼睛眨了眨,“我是梅花村人呀!怎么了?”
      “太好了,那你们梅花村除了有梅花可观赏外,还有没有出名的糕点之类的东西呢?”,白衣公子越说越来劲儿,“若一边赏花一边品酒,再来一点梅花糕……”
      “梅花糕有”,远随诛截住他的话,“在村里,你自己去买吧”,说着又怒气冲冲地从他身边饶过。
      “等等……”,白衣公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顿时怔了一怔。
      “干什么?”,远随诛又好脾气地转过身看着他。
      白衣公子笑起来很是好看,“那有没有梅花酒呢?”
      “没有”
      “梅花村怎会没梅花酒?太可惜了”,白衣公子放开手,惋惜地摇摇头。
      远随诛不解,“梅花村一定要有梅花酒么?梅花酒怎么酿?”
      “梅花村不是以梅花出名么?当下梅花开得正艳,梅花糕都可以做,为什么不酿梅花酒?”,白衣公子理直气壮。
      远随诛更是奇了,“梅花糕不是用梅花做的”
      白衣公子诧异,“那为什么要叫梅花糕?”
      “只是形状像梅花罢了”,远随诛耐心解释,“梅花含毒,若做成糕点,会吃死人的,当然,也不能酿酒”
      白衣公子立刻展颜欢笑,“原来如此,多谢小兄弟了”
      “不用”,远随诛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和他说,转身就往上山的小路走了去。
      看着那清瘦的身影逐渐走远,白衣公子花里胡哨的气质完全消失不见,取而带之的是那睿智与深沉。
      “好一个练武奇才,哼!”,他冷冷一笑,不知是兴奋,或是欣赏。
      梅花山顶上,桑免儿一手托腮眺望远方,再晚点,就下山买些吃的,然后……去什么地方呢?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想去的地方到是很多,但自己的生命最多只有十五日,十五日能去哪儿?
      长久以来养成的警惕让她不自觉地转过身来,山下,似有人上来了。
      她没动,只是平静地望着。
      直到,那有着麦色皮肤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的男孩子气喘吁吁地站在不远处瞪着她,“是……是你……”,他累得话也说不清了,只能弯下腰努力地喘着粗气。
      桑免儿怔了一怔,本不想给他添麻烦的,可没想到他居然追来了这里!微微一笑,不由得生起一股想捉弄他的念头,“怎么,来要医药钱?”,她提起自己的钱袋摇了摇,然后故意苦着脸看着他,“我只有这些了,如果给你,那我怎么办?”
      远随诛气息慢慢缓了下来,瞪着她质问,“我家院子里的梅花是不是你毁的?”
      桑免儿呵呵笑起,很是愉快似的,“原来是为了梅花呀!”,她起身站在大石块上面对着他,“是我毁的,怎么样!梅花那东西总有要消失的一天,还不如早点毁了它,以后也不用太留恋”
      远随诛大诧,“可它来年也会开呀!”
      桑免儿顿时怔住,是啊!梅花来年也会开,但自己的生命,来年还会继续吗?“所以我讨厌梅花”,她倔强地噘起嘴,以前,她从不敢这样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那是因为害怕齐师傅,但现在,没什么好怕的了,现在,可以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自由了,尽管,生命即将结束,她也要好好任性这一回,“我讨厌那些外表漂亮的东西,都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又不能永远留住为何要喜欢?”
      远随诛望着她,望着她眼里一闪即逝的孤独与恐惧,他完全,不懂得这个人,“其实……”,他说着,“漂亮的东西不一定要能永远留住才可以喜欢的”,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气愤,在见到她眼底某个角落闪现的哀伤后,他就已经忘记了是她摧毁了他家院子里美丽的梅花的。“其实漂亮的东西和漂亮的人一样,都有生命,都总有逝去的一天,而我们可以去欣赏,但不一定要永远地把它留住,能有幸见过,不是已经足够了么?贪心地想要永远留住,那是要付出血般的代价才能换得到的,试问,失去血液,你还有生命去享用你换来的一切吗?”
      梅花山,并不高,但山顶的风却很烈。桑免儿一头秀发被风吹得乱舞,衣衫也在烈风中‘飕飕’作响。乱发,很好地掩盖住了她的表情,远随诛仔细观察着她,似乎要把她看透似的。
      “你的伤——还疼不疼?”,许久,他轻问。
      桑免儿答非所问,伸手掠了掠发,笑得很是清新,“我把你家梅花毁了,我道歉,我以死赔罪吧!”
      还没等远随诛反应过来她说什么,她两手一摊便倒了下去。
      “喂——”,远随诛一急冲了上去,但却没来得及。她掉下去了。
      趴在大石上,他思绪混乱起来,迎风探头望向山下,却见一棵大树上,盘膝坐着一位少女,一颗心突然松了下来。她没死。
      桑免儿嘿嘿一笑,一跃身,脚轻轻点在山壁上,落在大石旁边,“你当我傻瓜呀!就为你那点梅花去寻死?”,她一手插腰,很是俏皮地望着他,“对了小兄弟,你怎会找来这山顶的?”
      “直觉”,远随诛站起身来。
      桑免儿‘扑哧’一声笑起,“得了,你的梅花我赔不起,你还是走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远随诛揉揉鼻子,有些羞怯地看着她,“可你的伤还没好,再这样下去,伤口会发炎的”
      桑免儿手轻轻捂着左肋骨处的伤口,微微一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开开心心地度过这余下的十五日”,她眼神迷离,但却带着淡淡的幸福。
      远随诛大眼不解地眨了眨,“要不要——我帮你?”,其实他还不懂得她话中的意思,只是想自己应该能帮助她,所以就开口寻求她的意见,仅此而已。
      “你?”,桑免儿不相信地大笑,“你还是回去做你的好人吧!别和我这种坏人牵扯上关系,会倒大霉的”
      远随诛却不理会她的话,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走吧!”
      “去哪儿?你要干嘛?”,桑免儿惊了一惊。
      “去抓鱼”
      “哈?”,桑免儿笑起,“等等”,她挣脱他的手转身拾起自己的剑,然后跟着他跑下了山。
      在他们下山之时,一个白色的身影速度快上他们十倍、几乎无声无息地踏风而去。
      望着眼前光用看都觉得冰凉入心的河水,桑免儿汗颜,“不会要下河去捉吧?”,她扭过头看着他,突然整个身体一颤——他鞋都脱了。
      “我不去”,她坚决拒绝。
      远随诛慢慢入河,听她说不去,也只是苦了一下脸,随后又开朗笑起,“那你找个地方坐下来吧!如果我抓了鱼,晚上熬鱼汤给你喝”
      “诶?”,桑免儿怔住,晚上——熬鱼汤给她喝?平生,第一次受人如此待遇。嘴角,不自觉地荡出一抹满足的笑。够了,这样就够了,太多的,已不敢去期盼,有这么一个人如此的关怀,已经够了。
      “恩,多抓些”,她哈哈一笑,抱剑坐去一棵梅花树旁。
      尽管如何想去讨厌梅花,但心底依然掩藏不住对它的喜爱,它的美、它的香,都将会被深深地烙进她的记忆中去。
      是的,虽然她不像梅花一样还有再一次的生命,但毕竟,已经在这个世间上活过一次了,哪怕以前再怎么痛苦无助,最起码死时,是自由的。
      所以——她感谢老天爷给她一次享受自由与快乐的机会。
      “快点,在那边”,坐着看他一个人抓实在无趣,干脆跑去河边给他助兴,看着河里的鱼四处游窜,连她都忍不住兴奋起来,“你怎么那么笨?连条鱼也抓不住。看我的”,说着拿着剑便在河流里的石头上跳来跳去,这左插右插的,还抓了不少鱼。
      远随诛一边看着她的表演,一边赞叹,“你好厉害”
      “嘿嘿”,桑免儿一手插腰笑得很是得意,“如果连条鱼都抓获不了,怎么去……”,杀人。微笑开始变得苦涩,以前的回忆,该丢掉了。
      “哎呀!”,远随诛突然大叫,桑免儿不解地看着他,只见他上岸朝自己跑来,伸手就往她裹了白布的地方摸了去,“伤口又出血了,得回去止住血才行”
      桑免儿低头看了看那片红,有些好笑,她怎么没觉得疼?玩得简直忘了形。“不疼”,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得多抓些鱼,不是说熬鱼汤给我喝么?”
      远随诛依然很不放心,按着她伤口的地方的手也微微染了点红,那红在白皙的手掌上很是刺目,“已经够了”,他想对她笑,但却怎么也笑不出,“真的——不疼?”,他怀疑地问。
      桑免儿笑着摇头,“我从小就接受着很严格的训练,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远随诛更是怜惜了,这点伤还不算什么?她以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这么严重的伤居然说不算什么?
      “不行,得回去重新包扎伤口”,二话不说收拾好抓获的鱼后拉着她就走。桑免儿也不出声,就跟在他身后随他走,如果这十五日能和他一起过的话,铁定不会无聊。
      “喂,小兄弟……”
      “我叫远随诛”,远随诛回过头强调道:“什么事?”
      桑免儿轻轻笑起,“没事”
      “那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余下的十五日是什么意思?”,他回过头来,乌黑的大眼带着很明显的好奇。
      桑免儿避开他的视线,打笑道:“秘密”
      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桑免儿很是安静,她已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忧心。
      何必呢?为她这么一个陌生人。
      “你以前——过得开心吗?”,良久,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桑免儿无声笑着,不以然为道:“为什么这么问?”
      远随诛放开她的手,很是担忧地低下头,“你中了毒,如果不赶快找到解药,毒一发作,会死的”
      “那又怎样?”,她笑魇如花,“人生在世,总有一死,只要死得如心所愿就足够了”
      远随诛懵懂地望着她,她嘿嘿一笑,取下自己的钱袋递给他,“我把这些钱全给你,就当是医药钱,所以呢……”,她晃晃钱袋,“你要照顾好我吃的住的还有玩的,可以吗?”
      远随诛接过钱袋,但却心不在焉,好久,他淡然一笑,抬手摘了一枝梅插去她发间,“如果你再漂亮些会更配”,说完转身就走。
      “……”,桑免儿额头青筋一根根冒起,她是不够漂亮,肌肤过白没血色,也没诱人朱唇迷人大眼,但他这么过于直接,还真让她伤住了心。女人最忌讳别人说她的缺陷,他难道不知道?但想来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知道什么,这样说也能算得上是嘴下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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