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纵天下》听雨的森林

19、依赖

　　十九章
　　自天际飘零的雨丝，细密而冰冷，夹杂在呼啸的夜风里落在人脸上的时候，有刺骨的寒凉。司徒东睿看着忠心的属下拼力挥舞战刀抵挡攻过来的青衣卫，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明明前一刻，他还沉浸在大事即成的喜悦里；明明是他借着莫尚尘想要除掉东翎的心，稍微提了一点建议；明明所有的计划都是在他的掌控里……怎么到了最后一刻，他成了反贼，成了莫尚尘要对付的那个人？
　　东睿闭上了眼睛，暗暗在脑海里过滤接触莫尚尘的画面，每一处衔接都那么自然，每一次见面都不似刻意，甚至……他猛地睁开眼，低下头往宫门内望去，满脸皆是震惊之色。
　　宫门里高大壮硕的男子双臂举起，正用力拉开一张弓。司徒东睿几乎想也不想便弓身扑在马上，同一时间，一支利箭飞来正巧擦过他的发际，割断了绑发的缎带。
　　头发滑落下来，被风吹散了开，让东睿更显狼狈的同时却让他更清醒——莫尚尘不会给他活下去的机会！不管谋反的指控到底为何，不管证据是否确凿，只要他死，莫尚尘在御皇面前说的一切都会是真的。
　　因为，没有人再可以站出来反驳！

　　莫尚尘垂下手臂，从旁再抽出一支箭来，架上弓重新举起。他微微眯了眼望着匍匐在马背上的司徒东睿，眉头逐渐皱紧。东睿那样的动作，掩藏了身体所有的要害，尚尘没有把握让他当场毙命。
　　然而，尚尘并没有犹豫太长的时间，便听见司徒东睿的喊叫声：“住手！”立在宫门里面的宦官闻声突然跳了出来，拉住了莫尚尘正要放箭的手臂，急急叫道：“长皇子已经愿降，莫要真的伤了他！”
　　莫尚尘抿紧了唇，放松了拉弓的手劲，抬高了下巴望着雨幕里缠斗的两方人马，隐约听见司徒东睿不断重复的吼声：“罪人司徒东睿愿降！”
　　银衣的皇城守卫开始介入，青衣卫被迫停手，司徒东睿和仅剩的几名属下纷纷被捕，被押解着扭送到莫尚尘眼前。

　　司徒东睿被人将手反扭在背后，却依旧高傲的昂着头，他望着立在明灯下的莫尚尘冷冷的笑，“你我不会这么简单便结束的。”东睿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低到押着他的守卫都没有听清。
　　然而，莫尚尘却听见了——那是败者的心声，他没有道理猜不透。
　　“还请长皇子好自为知，对自己的罪行坦白些。”莫尚尘微微弯了腰，靠近东睿的耳边，低低劝慰，满脸的鄙夷表情。
　　银衣卫请示莫尚尘该如何处理逮到的罪人，司徒东睿却突然扯高了嗓子高声叫道：“我要见父皇！谁敢阻拦！”
　　莫尚尘笑了，开始只是低低的闷在喉咙里的声音，后来逐渐变大，直至最后，大到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听见他的笑声，“哈哈……”

　　司徒东睿冷冷地瞪着他，不肯罢休地叫喊：“你们没有权利禁止我们父子相见！你们没有权利关押我这个皇子！你们，必须让我再见父皇一面！”
　　银衣卫的领头，从后面走过来，伸了脚便狠狠踹在东睿的背上，道：“尔等叛国逆子，我皇根本不屑召见！一切审判事宜全权交由莫将军和刑法司负责！”
　　司徒东睿愣了一下，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瘫软在地，押着他的人弯腰架起他的时候，清楚的听见他喃喃自语：“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不……”那是他的父呵！平日宠他爱他的父啊！怎么可能轻易相信旁人胡编乱造的那些……
　　莫尚尘挥了挥手，看都不愿再看一脸颓然的东睿，便沉声命令道：“送交刑法司关押，候审。”司徒东睿仰起面孔想要看清楚尚尘的脸，无奈雨丝四撒，落进他的眼里，模糊了视野。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通通郁结在心不得发泄，东睿发现自己甚至连吼叫的力量也失去。然而他始终想不透，不过是给了莫尚尘一封伪造的通敌信函而已，怎么就让他沦落成领兵造反的罪人了？

　　三皇子府，书房。
　　“原来那十箱黄金便是这么用的？”司徒东翎惊奇的望着正忙着为他夹菜的柳茗思，笑弯了眉眼，“父皇一直为国库不够充盈而苦恼，莫尚尘却送上十箱金子告诉他这是东睿给的贿赂，根本是逼着他给东睿定罪呵——”
　　柳茗思抬头见他毫无动筷之意，无奈的轻拍了他手背一记，柔声埋怨道：“饭菜都快凉了！”
　　东翎摇了摇头，伸手抓住茗思的手握在掌心，“即便是造反这样的罪名，父皇也不会下令即刻将他处死，你怎么有把握他一定翻不了身？”
　　茗思微微倾下身，迎视着东翎的眼睛，低低的说：“如果，他肯放别人一条生路，那么，我便会留一条生路给他。”
　　东翎不解的抬眉，星眸里飘过一抹疑惑的光彩，却在看见茗思脸上一闪而过的伤感后，决定闭口不问。他不想干涉茗思已经在做的事，因为最初是他决定放手让她去做的。这不仅仅来源于他对柳茗思的信任，更来源于他可以承担后果的实力。
　　何况，这世上，也只有柳茗思一个人才可以让他体会到依赖恋人是怎样甜蜜的感觉。

　　次日，热极一时的湘临茶楼在一夜之间被大火吞没，里面的伙计和歌舞姬无一幸免，全部葬身火海。莫尚尘闻讯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只有烧成一片焦黑的残骸。
　　青衣卫仔细搜查后，发现有人为纵火的痕迹。莫尚尘立即调来刑法司的差役着手调查。很快，便查出纵火者与司徒东睿之间的连系。
　　所有情报网都深知司徒东睿与莫尚尘的所有来往皆由湘临茶楼而起。如今，朝野传出长皇子造反的消息，湘临茶楼的纵火案更像是一场为着灭口而行的杀戮。
　　何况，司徒东睿领兵进宫与火烧茶楼几乎在同一个时间点上，更是让御皇对他谋反之事深信无疑——毕竟，对于御皇来说，司徒东睿实在花了太大的手笔来收买莫家。如若，不是为着让整个青衣卫出动参加他的策反大业，他又何必出那么大的代价呢？

　　柳茗思睁大了眼睛望着翼，忍不住再次问道：“没有一个活着的么？尚尘仔细搜了吗？真的没有一个活口？”
　　翼小心的瞄了一眼她的脸色，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莫先生原本想让我等瞒着主子，等事情彻底成了，再告诉……”
　　“好了！”茗思皱起眉头猛然抬手一挥，冷声道，“这是他想瞒便能瞒得住的么？”
　　翼吞了吞口水，扑通跪在地上，低着头道：“莫先生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如若出手阻拦，或者救了他们，主子便成不了事……而且，莫先生说这是司徒东睿自己的决定，主子大可不必……”
　　“你还有完没完！”张突然从旁跳了出来，照着他的屁股就踹过去一脚，“平日也没见你这么婆妈！”
　　翼滚落在地，仍是有些不死心地望向茗思，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张捂住了嘴巴。
　　“你够了没有？”张压低了声音在翼耳旁提醒，“想帮莫先生也该顾着主子的心情，现在是你帮他辩驳的时候么？”
　　翼皱了皱眉，这才抬眼去看柳茗思的表情，终于从中觉察出几丝不对劲——太平静了！明明刚才说话的语气那么阴沉，此刻看去，柳茗思的脸上却是一片平和安静。
　　翼转着眼珠望了张一眼，点了点头，张才松开了手。

　　柳茗思闭上眼，慢慢仰靠在躺椅上，不再出声。张和翼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此刻的主子在想什么，自然是不敢冒然出声的。
　　房里除了火炉内燃烧的碳块偶尔发出“哔——剥”声响，便再无声响。以至于当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时，只不过一点轻微的响动，都如同惊雷一般使得张和翼全身紧绷的往前一跳。
　　“茗思！吃药了！”东翎单手端着托盘，跨进门来翻手关上门板，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整个房里的气氛静谧得极为压抑。

　　“茗思？”东翎瞥了眼正往门边蹭的两个年轻人，望向闭着眼躺下的柔美女子，沉声呼唤，“吃药的时辰到了，茗思——”
　　柳茗思的眼皮动了动，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了几下，双眼总算是完全睁开了。
　　“茗思，先起来……”东翎走到她身旁，伸出手去正打算拉她起来，却在看见她的笑颜后停下了动作。
　　柳茗思微微仰起头，弯着唇，笑得极为甜美，连带晶亮的凤眸里都生出丝丝媚意。她缓缓举起双臂朝着东翎的方向伸了过去，说话的音调带着少有的撒娇憨意：“抱——抱——”
　　东翎的眼神微闪了一下，便转身放下手里的托盘，回头弯下腰将她整个身子都揉进了怀里。
　　“思思。”他抱紧了怀里柔软的身躯，尽量放柔了声音，缓缓道，“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你走得有多远，我都会一直在你触目所及的地方——等你。”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两天有事外出，根本米时间更文，不过，还是偷溜出来了，所以，各位请来慰劳我吧！拿花砸死我，我死得其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