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惊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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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柳茗思立在整修一新的茶楼里，皱着眉看一众青衣女子扭着身子摆袖舞动，终是忍不住走上前叫住了正奏乐的琴师。
“没有舒缓清雅一点的曲子吗？”茗思略微弯了腰，靠近坐着的琴师，面上的笑容隐藏着一丝阴郁。
“我只捡了些她们会跳的曲子来弹奏，旁的，尚未涉足。”琴师说着话便抬头朝搭在店里中央的舞台子上看了一眼，眼里装载的是满满地不屑。
茗思缓缓直立起身来，望着站在舞台上笑闹的众女子，淡声吩咐道：“你只管奏些别致幽雅的曲子出来，台子上怎么舞法，无须挂念。”
琴师闻言，有些郁郁的脸色终于释怀，指尖在琴弦上微微一转，再拨动的时候，已再无叫人昏睡的靡靡之音。
原本准备跟着曲子节奏起舞的众女子，一瞬间呆楞下来。好在大家都是欢场里待惯了的，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双手叉着腰扯着嗓子朝琴师吆喝：
“呆子！不是告诉你曲目了吗？怎么尽弹这些个不成调的？你是成心看我们姐妹出丑来的吗！”
柳茗思扬了扬眉，伸手拍了拍琴师的肩，柔声道：“继续弹，不要停！”
站在台子上叉着腰的细眉女子见琴师不换调子，有些气恼的瞪了茗思一眼，大力甩开手上的水袖指着茗思站立的方向就骂：
“哪里来的小骚货，尽敢跑到这里来指派将军府的琴师？不要命了也去外面捡块地方做死，别污了我们将军的茶楼！”
翼迅速从茗思的身后蹿出，一个纵跳便上了台子，刚要抬手挥下巴掌就听见自家主子的惊呼声：
“别打脸！”
翼愤恨的捏住了细眉女子的脖子，转头朝着茗思叫嚷：“这等泼皮的女子还留在店里做什么？索性扔出去眼不见为净！”
柳茗思抬手揉了揉隐隐涨痛的太阳穴，冲着翼摆了摆手，“她也算是从了良的，别毁了人家的生计，你且放了她，先下来罢。”
翼有些不甘的瞪了捏在手里的女子一眼，瞪着眼扫视周围的女子们，高声道：“你们是莫将军买下来送给我家主子的货品，要打要骂全凭我家主子高兴！若是再有人敢出言冒犯，不劳主子吩咐，我自会动手叫那人再也开不了口！”
柳茗思望着翼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在心间低叹……这些个女子都是在纸醉金迷的欢场里讨生活的人，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还会怕了这几句没什么实质性伤害的狠话么……
“主子！前门来报。”张悄然走近了茗思身边，在她耳旁低语，“说是莫先生差了人来送饮茶的瓷器。”
茗思挑了一下眉，想到昨日才抱怨过铺里的饮茶器皿太过陈旧，不觉有些叹服莫尚尘的办事速度。
“让人送进来吧，顺道拆出来让我看看。”柳茗思往后瞄了一眼，轻声道：“若是花色不如意，我也好当面让人去换来。”
张点了头，转身便朝外走。翼刚巧从台子上跳下来，站到茗思身前。
“翼，在旁边看着，莫要再出声。”柳茗思侧过脸看着他，凤目里闪过一丝冰冷，“对弱女子施以暴力威吓，成何体统！”
一旁拨动琴弦的中年男子闻言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待到茗思走得远了才压低声音对翼说：“小公子现下可知道女子难养的道理了？”
翼拧着眉头，冷冷的撇开头，不予回答。倒是往舞台方向走去的柳茗思转过头来望着琴师，笑道：“先生的琴音似是有了杂音呵——”
琴师立即收敛了嬉笑的嘴脸，低头专心抚琴去了。
立在舞台上的众女子，皆围着受了威吓的细眉女子出声安慰，完全忽略身旁袅绕的琴音和慢步走来的柳茗思。
“我前几日尚在忙着店里的杂事，未与各位见过面，算是失礼了。请各位见谅。”
柳茗思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立在台上的八个青衣女子都听见，也让她们注意到茗思已经踏着舞台的阶梯，一步一步走上来了。
“主子言重了。”一个年纪稍长的杏眼女子向前踏了一步，迎着茗思的目光，沉声道，“我等既然是莫将军买下送与主子的，自当听从主子安排守好本份。”
柳茗思将唇角微微弯出上翘的弧度，细声慢语，“众位皆是尚尘挑选来的精细人儿，舞姿婀娜，慧黠灵敏。安排在我这茶楼里做个舞伶，每月领薪饷度日，也算是清白做人了，可有何不满？”
杏眼女子一扬眉，冷笑一声，道：“姐妹们原也是想安稳着过日子。只是主子教琴师弹的曲子，我等未曾学过，亦舞不出动作来，如此一来岂不是坏了主子的营生？”
柳茗思点了点头，愈发笑得甜美，“诸位皆是为着编不出合拍的舞姿而苦恼么？”
原本被姐妹们围住的细眉女子撅了撅嘴，不屑地瞥了茗思一眼，尖着嗓子道：“主子是养尊处优惯了，不知我们姐妹讨生活的艰难。这一首曲子配一套舞姿，都是大家辛辛苦苦流着血汗练出来的。您让琴师换了曲子，图个新鲜，倒是苦了我们姐妹……”
“主子！”张的呼唤声打断了细眉女子的抱怨，直直劈了过来，“送瓷器的人来了，可要清查？”
柳茗思抬手朝身后摆了摆，淡声道：“先候着吧。”
张低低应了一声，转过身去看后面搬运瓷器的小厮，不禁又多瞄了领头的蓝衫书生一眼。
头回见着穿这么干净来干粗活的……张在心里不满的嘀咕……那眼神也太厉了吧，怎么看都像个娇纵的主子……
司徒东睿昂起头，望着立在台子上的鹅黄身影，在心里嘲笑莫尚尘的肤浅……不过一介市侩女子，纵然貌可倾城又有何气韵可言？放着众家名门闺秀不要，迷恋这样一个女子……
东睿轻哧了一声，不见波动的双眼里快速闪过一抹轻蔑，下巴是昂得更高了。
“说起这合拍的舞姿，我倒也有些心得。”柳茗思朝细眉的女子笑了笑，“不过是找准了曲调里的节拍，再附和些意境便可变换出新动作的舞蹈，又有何艰难？”
茗思放眼环顾四周神色各异的女子们，心知她们是不服的，便抬了手挥开，“若众位不嫌弃，我便舞些动作，劳各位鉴赏鉴赏。”
台上的八个女子闻言，只一怔便立刻摆出看好戏的神色来。细眉的女子拉着身边的姐妹，高声道：“姐妹们为主子让出片地儿来！”
众女子皆哄笑着互相搀扶了走下舞台，独留茗思一人立在台上沉思。
张和翼对望了一眼，有些想上去阻止，却在看见柳茗思转身滑出舞步后断了念头。
他们跟在茗思身边多年，是知道她那执拗性子的——既然她已经决定做了，谁也不可能阻止得了的。
柳茗思的身材娇小，加之韧性十足的身段，每一次后仰下腰，头都是可以点着地的。
琴师奏的曲子本就柔和，茗思特意选择了柔韧性十足又有看头的动作来舞。每一个舞步滑出去，手臂都依次大力的挥出，使得轻薄的裙衫袖摆无风自动，飘逸而潇洒。
拨弄弦音的琴师见柳茗思舞得出色，手下更是卯足了劲弹奏。轻缓的曲调很快上扬，来到节奏逐渐明快的部分。
柳茗思的动作几乎没有停顿，便翻身旋转，单脚在空中划过后立即跳起，引得拽地的宽大裙摆在她身后飘扬。
茶楼里所有的人，都慢慢屏住了气息，看着台子中央宛如蝴蝶一般翩翩飞舞的茗思，瞪得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这……”细眉女子动了动唇，小声地喃喃，“……连我看着都快要被勾了魂去……也难怪莫将军那样的英雄为她着迷了……”
杏眼女子回首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没瞧见她那动作么？怕是年幼时便开始学这些了，那身子骨可比你我的柔韧多了！”
翼抬起手肘拱了拱张，压低了声音说：“主子的身体挺得住么？别又跟上回似的，前面喝彩的还没消停呢，人已经在后面昏迷得不醒人事了。”
张皱了一下眉，应道：“这曲子怕是没有上回的那么长罢？主子自有分寸，你我只管看顾好她便可。”
翼抬眸盯着舞台上的茗思，悠悠地叹了口气，“只可惜莫先生不在，他怕是经年未见主子这么舞过了。”
一曲终了，琴师第一个站起来鼓掌。接着，店内所有的人都仿佛梦醒一般，缓和了呆滞的表情都跟着鼓掌叫起好来。
柳茗思伸手抚开自额前散落下来的发丝，急促的喘息以平复频率过快的心跳。张和翼一溜小跑上去，搀着她走下来，脸上都透着忧心。
“好了，我没事。”茗思微微喘着气，抬手拍了拍张的肩，又朝翼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让两人的脸色好了些。
柳茗思一步一步迈到众青衣女子眼前，挺直了脊背，直视她们，沉声道：
“我湘临茶楼是给文人墨客吟诗作赋、广交好友的风雅之地，并不适宜弹奏那些个靡靡之音。诸位也是已从了良的清白女子，更不适宜舞那些个风骚露肤的撩人之姿。请各位与琴师好生配合，练出些优美别致的舞蹈来，也好为茶楼里多招揽些雅士。”
杏眼的女子率先低下身子恭敬的行礼，跟在她身后的女子们几乎没有犹豫，也纷纷跟着低头弯下腰来。
柳茗思见状并无欣喜之色，只上前扶了杏眼女子一把，叹息着说：
“众位姐妹已是脱离了火坑，可以过寻常女儿家的生活。莫要再轻贱了自己，无端端在人前矮上半截。”
那细眉的女子闻声，仍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还不是做个卑微的舞伶，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好命，能摊上个莫将军那样的良人么？”
柳茗思笑了笑，看着她的头顶，低声道：“我湘临茶楼的舞伶可是要以绸布遮面上台的，姑娘若是本份，定可以积攒下薪饷寻处好人家嫁了的。”
翼抬高了眉，望着她们，提高了嗓子叫：“主子早有打算！但凡在此处待满一年的，都可以领回自己的卖身契去。还望各位好自为之！”
“呵呵——翼！刚进门就听见你的吆喝声啦！这么有精神，何不上我的训练营去练上两天啊！”莫尚尘的声音自前门处传来，带着一股莫名的愉悦感。
柳茗思挑了挑眉，转身去看的时候，才注意到后面立着的蓝衫书生，凤目里转瞬滑过一丝异彩。
“茗思！”莫尚尘抱着手里的锦盒，一边走一边叫嚷，“我带了几套茶具的样品来，你挑挑，看看选哪种放店里！”
张和翼脸色微变，齐齐望向候在一旁送来瓷器的小厮们，第一个动作便是将茗思拉到身后保护起来。
莫尚尘快步走入厅内，抬眼看见张和翼一脸戒备，不由得神色一凛，转而注意到立在一旁的蓝衫书生。
“呵呵！原来是有贵客到访！”莫尚尘顿住了脚步，看着立在三步开外的司徒东睿，目光转瞬即变得锐利无比，“倒是尚尘怠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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