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风，满河星》夭零

20、风雅·投其所好

　　“你说什么？”纪易一下子凑近，鼻息可闻，眼神不善地问她。
　　好女不吃眼前亏。“我夸你心灵手巧呢，这梨子切得真是漂亮！”说完，宁歆带着职业甜笑认真地点点头，以表强烈的认同，然后转过头去专心吃梨。
　　纪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里莫名对这个“老”字有些介怀。想着，差四岁而已，不老。主观忽视自己马上奔三的事实。
　　“我去取车，你在家等我回来，一会儿陪你去方圆大厦看工作室。”纪易走到玄关，边穿鞋边嘱咐，“梨都吃完，回来我检查作业。”
　　宁歆嚼着梨子，眯着眼长长地“嗯——”了一声。
　　纪易刚走，就接到了李惟肖的视频通话。
　　刚接通，一声彬彬有礼的问候传来：“宁歆，上午好，有打扰到你们吗？”
　　看着李惟肖略显生硬的儒雅表情，宁歆撇了撇嘴角，“行了，露出你的狐狸尾巴得了，纪易不在旁边。”
　　李惟肖顿时眼睛一瞪，咧着嘴道：“哎哎哎，什么态度啊。我还不是为了你，想着在妹夫面前维持高贵典雅的娘家人形象，真是操碎心！”
　　见他秒秒钟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宁歆举着手机斜靠在沙发上，淡淡道：“我谢谢你，但你还是大可不必了。”
　　李惟肖忽然凑近手机，上下左右地一番观察，“什么情况，你这不是在酒店，也不是商场、咖啡馆。你，不会是在……”
　　李惟肖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这是在纪易家呢？！”
　　“嗯。”
　　“我去！大星，你才多大，才认识几天，你就跟人同居！让你哥知道，小心打断你的腿！”
　　李惟肖急吼吼地冲着手机喊着，镜头晃得宁歆眼花。
　　接着，又听到他假惺惺叹了口气，继续语重心长地说：“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交情，而且，咱俩在京城相依为命，对于你这种草率的行为，我可不能坐视不管。”
　　宁歆见李惟肖板起个脸，瞧着倒是真有些生气了。
　　宁歆轻声笑了笑，温声道：“我二十五，认识他四年了，没同居，暂住而已。放心吧，我有分寸。”
　　不等李惟肖再问，先声夺人，“你在工作室呢？装修得怎么样了？”
　　李惟肖不满地瞪她一眼，“别想岔开话题，回头再跟你算账。”说着，点开后置摄像头，对着工作室环绕一圈，“昨天完工，今天让保洁阿姨来打扫一下。”
　　舒适又不乏活力的风格。宁歆点点头，李惟肖人虽不着调，但审美还是不错的。
　　看了眼时间，估摸着纪易快回来了，对李惟肖说：“我一会儿过去。”正想再说几句，手机顶端跳出一行新消息——【世子爷：“回国了，刚到家。”】
　　宁歆嘴角勾起大大的弧度，冲李惟肖说了句，“挂了，见面说。”
　　下一秒，迫不及待地拉出对话框，【宁星星：“喜极而泣，恭迎回府！”】
　　噙着笑想了想，又敲了一行，【宁星星：“巧了。”】
　　【世子爷：“也在京城？想来不是为我，自是与‘那个谁’一处呢。罢了，今晚有约，明儿请你吃酒。”】
　　宁歆莞尔，不过前些时候把自己和纪易的事提了一嘴，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世子爷。
　　【宁星星：“好说好说。时间晚点定，我现在要下楼去见‘那个谁’了。先行告退。”】
　　古朴典雅的老宅里，身长而立、面若谪仙的世子爷，纤长白皙的食指轻轻敲了敲掌心的白瓷茶盏，心下大有一股“丫头大了不由人”的喟叹。
　　宁歆站在楼下静静等着，远远见一辆黑色路虎驶来，觉得就是了。
　　果然，纪易从车上下来，看她穿得单薄，冷着一张脸问：“怎么下来了？等多久了？”
　　“刚到。掐指一算，知道你回来了。”宁歆上前几步，仰着头瞧他。
　　纪易捏捏她的下巴，脸色柔和了几分，念她体贴，扶着车门轻声道，“快上车。”
　　距离工作室确实不远，十分钟的车程，纪易倒是没有诓她。抬头望着这座高耸的写字楼，宁歆蓦的有些激动，以后就要在这里搞事业啦！
　　李惟肖在电梯口接他们，此番算是他和纪易正式认识，两人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的客套。难得纪易对陌生人这么有耐性，李惟肖一如此前保持着端正体面的精英形象，看得宁歆脑袋直发痛。
　　工作室确实不大，隔出了一间小会议室和小茶室，剩下靠着落地窗的是一块集中办公区域，六张桌子摆成了环状。
　　“挺不错的嘛。”宁歆坐在临窗的一张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桌面上，一小盆多肉正奋力生长着，舒展着圆滚滚的枝叶。
　　抬头同站在对面的李惟肖相视一笑，眼底灼光流转，只觉得胸中澎湃，对未来充满期待。
　　“办公用品你列个单子，我拨钱，你带小陆采购。最迟初四到位。”说着，宁歆站起来皱皱眉，“还有味道，得再晾晾，下午我去买几盆绿萝。”
　　李惟肖推着她往外走，“好了，这儿味大，你先回去，绿萝我来买。”把人交给一直站在门边的纪易，“十一点多了，快带她吃午饭去吧，她不经饿。”
　　纪易愉悦地把人接收过来，自觉地牵起宁歆。宁歆回头问：“你中午怎么吃？”
　　李惟肖老怀欣慰，感叹她良心未泯。如此，同居的事儿就先给你瞒下来。“有小陆呢，走吧走吧。”
　　送到门口，等电梯的功夫，李惟肖指着对面一家公司说，“也在装修，瞧着挺大，好像是家律所。刚保洁阿姨就是从他们那儿借的。”
　　宁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敞开的玻璃门内似乎站着一个人，远远的好像能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
　　电梯“叮”的一声，宁歆茫然地收回神来。
　　参观了自己的工作室，宁歆心底止不住的兴奋，想着还需要筹备什么，在车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纪易瞧她一副兴冲冲的模样，清淡的气质里也添了几分明艳，不由抿嘴笑着。星星正发着光呢。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工作室不大，但实用，也好看。你觉得呢？”宁歆弯着嘴角，一脸期待地转头问他。
　　纪易淡淡“嗯”了一声，“挺好。”
　　清冷的语气宛若一盆凉水，宁歆菱唇一撅，气呼呼地说：“没你们公司好。”
　　纪易腾出右手捏了捏她覆在膝上的纤纤素手，“你喜欢？那问问老肖，把那院子借给你们？”仍是淡淡的语调，但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
　　宁歆嘴角偷偷上扬，知道这人素来说到做到，她要真答应，他也真能借来。“别，我们人少，那么大的院子，到了晚上多瘆得慌……”
　　纪易闻言，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的小指，“所以，我说，挺好。”
　　哼，这是暗戳戳同自己理论呢！宁歆被他捏得有些痒，收回手，再不理他，默默想着工作室的事儿。

　　禾田小筑。
　　宁歆听说过这家私房菜馆，极具风格。五年前创自江城，如今全国也不过三家，却极受追捧，更是年轻人打卡晒ins的必选之地。
　　推门而入，仿若走进竹林深处的一间精舍，浑然不经雕琢却又处处透着考究精致。一门之隔，似换了人间，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古意。
　　前厅俨然一副四方雅居模样，穿过第二道门扉，目下洞开，又是另一番景象。亭台小轩，精巧宜人，误入谁家后园。居然还有一泓清溪，曲水流觞，风雅至极。冬日寂寥，待春夏之际，想必别有一番滋味。宁歆不禁暗叹，这“禾田小筑”果然名不虚传。
　　绕过“四时亭”，一位青衫薄履的侍者引二人进了深处的一间敞轩，“听松风处”。
　　地龙烧得火热，暖烘烘的。落座之后，宁歆侧耳去听一道洋洋洒洒的琴声，“可是‘醉渔唱晚’？”
　　纪易微微颔首，取了茶盅为她倒水，拎着紫砂茶壶，低吟道：“醉眼冷看朝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
　　宁歆闻言回神看他，见他眉梢微挑，拾起桌上一把折扇。敛去一身寒意，平添几分洒拓，可不正是“曲沼芙蓉波，腰围白玉冷”的陆少爷。
　　撇开从前的生活，从军，变糙，但那种自幼养成的矜贵是融进骨子里的。
　　白瑞德抬腿迈进来时，恰恰撞上这一幕含情脉脉，“看来，我到的不是时候。”
　　宁歆局促起身，一个气宇轩昂的身影，剑眉朗目，带着爽快而体贴的笑容，同上次那个雷厉风行的形象截然不同。宁歆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这位，是之前拉城遇见的那个警官。瞧见他眼中微微睁大的惊讶，宁歆知道，对方也认出来了。
　　嗯，不太妙。
　　拉城发生的事，宁歆没脸去问，纪易也默契地缄口不提，如今……
　　“阿易，不介绍一下？”白瑞德熟络地在一侧坐下，语中的友善让宁歆松了口气。
　　纪易把方才二人间的小插曲了然眼底，意味深长地看了白瑞德一眼，整了神色朝宁歆道：“这是老白。”轻轻握住宁歆的手，转头含笑又道：“这是宁歆，我女朋友。”
　　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女朋友”三个字，郑重其事，惹得宁歆一时间忘了呼吸。甜蜜汩汩流入心底，混着一丝羞涩，宁歆努力让自己别笑得太明目张胆。
　　“女朋友”这三个字，纪易是看着她说的。如果可以，他想告诉全世界，这个小丫头是自己的女朋友了。
　　老白瞧着纪易脸上洋溢的幸福，牙根泛酸，被塞狗粮的感觉有些不爽。心底哀戚戚一叹，长臂一伸一壁给自己倒水，一壁扬眉笑道：“莫见外，你们继续你侬我侬，我自觉锁目旁听。”
　　看来是不会翻旧账了，宁歆放心下来，弯唇道，“刚才，我俩在说外头的琴声。”
　　“是怪好听的，可惜我“哆唻咪”和“宫商角”一概不通。”说着一笑，用下巴指了指纪易，“你若爱音乐，倒是找对人。琴瑟琵琶，阿易皆通。”
　　宁歆从不知纪易还擅长古典乐器，惊讶地看着他。纪易微哂：“夸张。”见宁歆不错目地盯着自己，一脸期待，轻笑一声，“小时候七七八八学了一些，这几年很少碰了。”
　　宁歆眸光一亮，忙不迭地问：“那这曲可会？《渔樵问答》呢？”
　　小丫头如此崇拜的眼神，纪易很是受用，带着笑意看着她，淡淡“嗯”了声。知道她习过筝但偏爱古琴，脸上笑意愈深，像哄小孩子一样递出块糖，“你若想听，我回去练练。”
　　老白在一旁听得牙更酸了，打趣道：“人只道纪三少面冷心冷是块寒铁，却不见百炼钢已化绕指柔。”
　　纪三少脸皮甚厚，露出一个“确然如是”的表情，左手敲了敲桌子，立在外间的使者闻声而至。纪易招手示意，“菜单。”
　　宁歆拦他，“等‘好运气’来了，再点吧。”
　　“咳咳——”老白一口茶水不上不下呛住，瞪着眼看了看纪易，又看着宁歆说，“你知道‘好运气’啊……”
　　宁歆想到什么，差点笑出声来，“嗯，小郝蛮有趣。”
　　老白苦笑，小声试探着问：“看群聊了？”宁歆毫不隐晦磊落光明地点点头，“他在开车，一直响，我就帮忙看了下。”顿了顿，又道：“挺精彩啊，‘白云兄弟’。”
　　对着宁歆狡黠揶揄的笑意，老白耸耸肩云淡风轻地说：“嗯，郝允也这人吧，有时候口无遮拦傻里傻气……”
　　“靠，说谁沙雕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清亮亮脆生生，倒是与他白净漂亮的脸庞相称。
　　这位‘好运气’不遮掩地打量了宁歆一眼，扬声冲她道：“小嫂子好！”
　　挨着她坐下，眨着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笑嘻嘻的，“小嫂子长得好看，气质更出众，静静往这儿一坐，竹林映着，瑶池境里仙子似的。”
　　没等宁歆笑出声来，只见他一转身一扭头咬牙切齿，“老白你阴险，背地里埋汰小爷！”
　　骂完似乎就消气了，又凑到宁歆跟前，看她手里拿着竹简菜单，“小嫂子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点。”
　　宁歆一点点展开竹简，皆是些雅致却不知所云的名字，郝允也适时地指着一个说：“这道还不错，酸甜口，女孩子喜欢。”说着又不屑地摇摇头，“这里景致好，菜却一般。自己人吃，不划算。阿易怎么选了这儿……”
　　“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