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风，满河星》夭零

11、创业·处心积虑

　　“你又离家出走了？”
　　宁歆忍住怒火，担心扰民，只好先把李惟肖拎进来。
　　“啊，舒坦……”李惟肖把包往地上一扔，躺进沙发里头。
　　宁歆站在他面前，一脸冷笑地俯视着他，“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惟肖一声长叹，“我们家爆发了第1024次无产阶级革命，我不屑与万恶的资本主义为伍。为了真理和自由，同志，你得对我施行人道主义救援。”
　　这家伙……闭着眼摇头晃脑，满嘴跑火车的样子，可太欠揍了……
　　宁歆叉着腰，特别想把脚上的拖鞋扔在他脸上。“李惟肖，非亲非故，大半夜闯我闺房，你觉着合适嘛？”
　　“好啊，大星你个没良心的！我把你当亲妹妹，你拿我当外人？”李惟肖语气悲切地拍沙发而起，面含痛色，眼神带伤……
　　“大可不必。亲哥我已经有一个了。”
　　“别介，咱们十几年深情厚谊，难道不足以让我在你这儿暂住一阵子？”李惟肖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见鬼了……宁歆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欠了他的。
　　李惟肖的妈妈是宁歆二姨夫的姐姐，按理说也不算什么正经亲戚。到了岛城，两家成了邻居，又沾着亲，便玩在一处了。李惟肖性子叛逆、心思活络，帮他抄作业递情书打掩护之类的事情，宁歆可没少干。
　　宁歆望着天花板幽幽地叹了口气，心想：就当做慈善了。
　　“饭你做。”点点头。
　　“碗你洗。”再点点头。
　　“家务全包？”含泪点点头。
　　“成交。”
　　李惟肖露出小虎牙，开心地笑得像只大尾巴狼。拉着宁歆在沙发上坐下，诚挚地看着她说：“我来你这儿，其实是有正事。”
　　宁歆眯起眼，全身戒备，心中照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们一起创业吧！”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墙上的分针已经静静地转了45度。宁歆默念着《心经》，觉着自己的修养是越来越好了，竟然心平气和地听完了李惟肖的这段话——
　　“创业？”
　　“没错，创业！我们的理想不该湮灭在朝九晚五的格子间里，我们的激情不该被得过且过的将就浇灭。试问，庸庸碌碌的一生意义何在？还记得中学时，你曾提起过的‘理想国’嘛？你说，要建设一座理想的岛屿，隔离世俗的偏见和刻板印象，青年人可以表达主张，成年人可以允许出错。探寻真我，没有嘲笑。”李惟肖见她神色微动，心下暗暗觉得有谱。
　　顿了顿，继续热情洋溢地说：“现在的年轻人被海量扑面而来的信息而绑架，每天都应对着社会制造和贩卖的焦虑，如何自解？嘲笑！嘲笑别人，更嘲笑自己。段子手层出不穷，搞笑短视频不断火爆，是娱乐至死，更是释放自己。通过嘲笑，表达的是对现状的不满；通过自嘲，实现的是一种奇妙的自洽。由此，人们可以获得精神上的自我实现。”
　　讲到这里，李惟肖兴奋地站了起来，“所以，我们的商机就出现了！我计划打造一款潮牌，就以‘嘲笑’为主题，名字叫做‘Jocker’。插一句，‘Jocker’这个名字是陆煜想到的，后生可畏啊！你记得陆煜嘛？就，之前跟你说起过的那个学弟……算了，这个以后再说。”
　　李惟肖仰起头望向压根看不见的繁星，找回感觉，从地板上站到了沙发上，“小丑，用滑稽娱乐大众，然而它藏在面具之下的，是对现实的愚弄。以此为契机，把我们对理想世界的勾勒，体现在时装的设计之上。这，一定能引起共鸣！这，一定会触发爆点！”
　　宁歆看他立在沙发上，张开手臂迎接希望的样子，生怕他踩到自己。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好好坐下。
　　李惟肖生得俊俏，有意卖乖，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宁歆。
　　宁歆眉梢轻抬，刚要开口，想了想又没说什么。
　　李惟肖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急不可待地问：“怎么样？”
　　“总结一下哈，你打算创业做衣服？”
　　李惟肖一副“怎生如此粗俗”的愤恨表情，抬手纠正她，“是潮牌！”
　　“行，潮牌，fashion。现在看来，设计理念的雏形算是有了。那我问你，设计师找好了吗？是要自己生产还是找工厂代工？有可供参考的销售渠道吗？”看着他一点点蔫下去，宁歆气定神闲地托着下巴，最后问他：“启动资金，有多少？”
　　李惟肖蹲在沙发上，满脸讨好地看着她，笑嘻嘻地说：“钱的问题，这不是来找你了嘛。”
　　宁歆往后躲了躲，沉着脸看他，“我没钱。”见他可怜，微蹙眉头又道：“朋友一场，借你两万还是可以的。”
　　“我手里只有15万。但是，你那儿不是有那个‘基金’嘛……”说完，李惟肖厚着脸皮咧嘴冲宁歆笑得灿烂。
　　宁歆气急，使劲儿踹他两脚，“好啊，还跟我这儿谈什么理想呢，感情是惦记我的养老钱呢！”
　　李惟肖抱着腿跳下沙发，摆摆手道：“此言差矣……”
　　宁歆拦住他，不愿再听他长篇大论，“好了，有话留着明天再说。快十一点了，明天不用上班吗？”
　　李惟肖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宁歆没听清，也不理他，径直回自己房间，边走边打着呵欠说：“小卧房被褥都是新的，日用品在老地方，你自己找。不许弄出声响，我要睡觉。”
　　刚进房间，忽然又把脑袋探出来，“明早记得起来做早餐！”
　　说完关上门，留李惟肖一个人在客厅里扯着头发跳脚。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宁歆一脸赞许地看着穿着围裙的李惟肖，“不错，早餐甚好。”
　　李惟肖行了个绅士礼，手脚麻利地去洗好碗筷，见宁歆要出门，殷勤地问：“需要我开车送你去公司吗？”
　　宁歆瞥他一眼，“公司就在小区对面……啧，讨好的痕迹过于明显。”
　　“那……创业的事？”李惟肖把她的包包递过去，乖巧地看着她问。
　　“押后再议”
　　“嗻……”
　　宁歆走在路上，想着李惟肖的事，不禁笑他想起一出是一出。
　　刚进公司，去茶水间泡茶。她一过去，几个同事脸色颇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然后一齐散开去。宁歆直觉哪里不太对，回到座位上，坐在她旁边的Vivian凑了过来。
　　“Nancy，你真的是‘天信集团’董事长的孙女吗？”
　　宁歆闻言，一时有些错愕，淡淡地点了点头。自己的家庭背景，宁歆从没想过刻意隐瞒，但也不想被过多关注。如今，怎么突然被议论起来了？想来，刚才茶水间那几个同事，也是在说这个吧。
　　Vivian有些欲言又止，宁歆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坐在对面的Cecilia，就是那个孕吐严重不能出差的副组长，她是密城人，素来与宁歆交好，给了宁歆一个只可会意的眼神。
　　宁歆解开电脑锁屏，屏幕上弹出她的消息框。
　　“公司里传开了，说你是‘天信集团’的私生女。还说什么，你不被家族所容，在岛城处处受打压，只能到外企工作……”
　　宁歆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对话框，怎么自己一夜之间就成韩剧狗血女主角了……
　　不可理喻地笑了一声，敲下一行字，“无稽之谈。我是高家的孙女没错，但‘私生女’什么的纯属瞎编。”想了想，又问道：“知道这八卦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吗？”
　　Cecilia挑了挑眉，眼神瞟了瞟后边儿，打出四个字：“利益相关。”
　　宁歆长长呼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望着组里的另外几个同事，食指不自觉地敲打桌子。
　　无非是，自己资历浅却领了出国的美差，比自己资历高又小心眼儿的也就那么两位……宁歆也懒得同她们计较，只是有点好奇那人是如何得知自己跟‘天信’的关系的。
　　到了中午，去餐厅的路上，Cecilia翻着白眼说：“越传越离谱了，还有说你是天信派过来窃取商业机密的。我就纳闷了，天信是家电和房产业的巨头，能想要窃取咱一博·彩公司什么？”
　　宁歆也觉着好笑，“谣言止于智者。且让他们传去吧。”
　　Cecilia摇摇头说：“也难怪大家议论。你说你一个财阀千金，偏要来做个小测试……”宁歆无奈地耸耸肩，“不是什么财阀，也不是什么千金。‘天信’那么大，也不全是我们家的呀。哎，我也说不清。”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Cecilia有些犹豫，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并不爱这行，又不需要维持生计，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儿？”
　　宁歆也不知道，大概是习惯了。“没想好做什么吧。”话甫一出口，李惟肖高呼“创业”的样子就在宁歆眼前晃动。Cecilia拍拍她，“别思索了，先吃饭。”
　　像往常一样，得心应手地处理好并不繁重的日常工作，五点钟准时下班。
　　刚打开家门，一股击垮饥饿防线又让人幸福值up的麻辣牛油混合着浓汤番茄的味道，扑面而来。餐桌上，围绕鸳鸯锅整齐划一地摆放着各色食材，无一例外都是宁歆的火锅心选。
　　“星星女士，请稍等片刻，秘制蘸料马上出场。”李惟肖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带着“海底捞”服务员热情的声调。宁歆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那家伙已经站在餐桌旁，殷勤地为她拉开座椅，铺好餐巾。
　　“李惟肖！可以了……你坐回去吃你的。”他的过分体贴，着实让宁歆有些胃里不适。
　　好在他还算识相，一餐下来说的都是下饭的话，望着风卷云残之后的杯盘狼藉，宁歆一边揉着撑圆的肚子一边等他开口。
　　李惟肖瞅准时机，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份文件夹，“大星，这是企划书，你有空看下。”说完吸吸鼻子，默默地开始收拾桌子。
　　随手翻看了几页，宁歆不禁点点头，瞧着倒是像那么回事。
　　宁歆边看边问他，“你请假了还是……辞职了？”
　　李惟肖低头继续收拾着，小声回答：“辞职了。”宁歆轻哼一声，在心里叹口气，怪不得被打出家门，这家伙。
　　李惟肖从小靠着聪明的脑袋瓜和讨人喜欢的长相，虽说波折不断却也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当年以高分考入京城大学计算机系，半年之后，自己悄悄转到了新闻系，挨了家里一通骂。毕业后，家里帮他联系了岛城驰名全国的“半岛报社”，他却一声不吭去了“宋桥纺织”做宣发主管。好在“宋桥”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企业，他也就没再挨打。
　　如今，看他那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企划书也写得有模有样，恐怕是打定主意要创业了。见他默不做声地收拾着，宁歆有点儿于心不忍，开口道：“放这儿吧，剩下的我来。”
　　李惟肖手中一顿，面上有些犹豫，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她手里的文件夹。宁歆会意，朝他晃晃手里的企划书，笑着说：“放心，这个，我晚上详细看。”
　　李惟肖神色梢缓，淡淡地点点头，“那我先回房间了，跟陆煜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宁歆冲着他的背影努努嘴，“还视频会议呢……”
　　拿着文件夹回房间，途径厨房的时候，宁歆忽然停住了脚步。
　　走进那个，大战之后一片狼藉、五颜六色、惨不忍睹的厨房，宁歆用力闭了闭眼，“我就知道……”
　　“行啊，好深的谋算呀……”宁歆眯着眼咬着牙，扭头吼道：“李惟肖，你可太狗了！”
　　小卧房里，锁好门的李惟肖，正笑得像只大马猴一样，转着圈儿哼着小调打开电脑。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看着泡得发白的手指，宁歆在李惟肖门前无声地打了一套拳法。
　　洗完澡，倒在床上，看着手机发呆。食指在对话框上方“纪易”名字那里，赌气地戳来戳去，“不回信息，叫你不回信息！”
　　且嘟囔着呢，屏幕上就跳出一条新消息，“抱歉，出差了。刚下飞机，还有些事，明天给你电话。乖，早点睡。”
　　宁歆抱着手机，痴痴地笑，在毛茸茸的床单上滚了一圈，满脑子都是那个冒着粉色泡泡的“乖”。
　　忽然想到，自己下午本来是想问问他关于创业的事情，如今他留下一句话人又不见了……
　　心里恶狠狠地想着要回复他一句冰冷的“知道了”，然后，本能地发过去一个可爱的“嗯嗯”表情包。对着熄屏的手机，宁歆捏着自己的脸，摇着头嫌弃地说：“可悲的恋爱脑……”
　　企划书已经仔细地看完了，宁歆确实有被打动，但依旧顾虑重重。
　　除了开家书店咖啡馆这种大多数女孩都有过的念头之外，宁歆从没想过创业。宁歆不喜欢那种，几个人头脑发热一拍脑门就开始轰轰烈烈闯荡事业的感觉，宁歆喜欢有计划的掌控之内的事情。
　　耗了大半个晚上，在网上搜了很多资料，手边做着可行性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并不乐观。
　　服装业已经很成熟，要想异军突起，就必须在恰好的时机按照正确的导向做出必要的努力。宁歆趴在桌子上笑着想，要是达到以上几点要求，也没有做不成功的事儿吧？
　　理性的自己已经做过一番努力决定功成身退了，如今，感性的一边渐渐占据主导。宁歆却有些搞不清楚，此时，自己身体里正在与激情火花作对的是什么。
　　“还是要祭出我的杀手锏啊……”宁歆放弃挣扎，写了一封只有两个问句的邮件发过去，收件人“谈瀛洲”。
　　“世子爷，望您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