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夕崖

6、第 6 章

　　两人走出天香公园，正好到了午饭的点，王芳提议去步行街吃点东西，然后逛一下商场。

　　苏菲没什么兴趣。

　　“要不还是去喝海鲜粥？”王芳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神色恹恹的女儿。

　　“随便。”苏菲无所谓。

　　于是，继昨晚的晚餐，今早的早餐，喝了两顿粥之后，苏菲中午还是喝着粥。

　　她也没嫌弃，只是觉得有点够得慌。

　　喝完粥，苏菲对逛街没兴趣，王芳只好带着她回家。

　　路上她的手机响了，听到铃声，她立刻按了接听：“开车呢，晚会儿再给你打过去。”声音十分轻柔，眼睛泛着光，一脸的甜蜜。

　　苏菲只看了一眼，就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王芳挂了电话，心虚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苏菲，见她望着窗外，放了心，轻咳一声，故作无事地问：“菲菲啊，下午打算干什么？”

　　苏菲视线依然盯着窗外，没搭理她。

　　其实，没必要。

　　她妈就是一个恋爱脑少女，一辈子靠男人养的那种。她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爸爸是谁，十几年来，她妈从没缺过男朋友。

　　这些是她内心深处最深的羞耻，是她不可言说的心病。

　　但如今想起来，好像也没那么严重，至少，不到要命的地步。

　　苏菲安慰着自己，心湖一阵一阵波动，很快被一股力量压制着，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至于小学时，曾经被同学妈妈揪着耳朵骂“狐狸精的女儿”，被同学嘲笑“妈妈是小三”，这些记忆在脑海中溅起一丝丝水花，那种噩梦般的恐怖，好像也淡去了。

　　车厢内一阵尴尬的沉默。

　　车子开到了小区地下停车场，王芳抽出纸巾，醒了个鼻涕，哑着嗓子说：“菲菲，妈妈对不起你……我才知道，你昨天中考，都怪我，早上还跟你吵……呜呜~”

　　她本来没想当着孩子的面哭，但是愧疚折磨得她内心饱受煎熬，本来想大方坦诚地道个歉，结果一开口，没忍住哭了个稀里哗啦。

　　苏菲脑子一阵晕，心中一时涌起一阵烦躁，一时又被无形的力量安抚着，晕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菲感觉自己缓过来了，心情平和不少，无力地说：“先回去吧，车子里闷得慌。”

　　王芳才听林医生叮嘱过，尽量不要把负面情绪带给孩子，她努力克制自己，擦干眼泪。

　　两人搭乘电梯，来到六楼，打开房门，苏菲赶紧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喝了大半瓶，然后回房间，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万事不管。

　　王芳跟着走进她的房间，见女儿好好躺在床上，顿时安了心，帮她拉上窗帘，又打开空调，然后安静地离开房间。

　　房门关上，卧室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苏菲看着拉上的窗帘，感觉屋里太暗，甚至有点阴冷。拖着疲惫的身体起来，把窗帘拉开，阳光隔着玻璃照射进来，她才舒服地呼了口气，重新躺回去。

　　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

　　场景依然是花团锦簇的花园，小姑娘躲在花丛中，独自思念着娘亲和弟弟，侍女们很快把她找出来，带着她去温泉浴池中洗澡。

　　洗完澡，她被带到一个房间，侍女们将她衣服脱下，一个中年女人走过来，给她检查完身体，摸了摸骨骼，又把了一会儿脉，转身对艳丽的妈妈说了些什么，大体应该是好话，小姑娘不太懂。

　　侍女们为她穿上衣服，小姑娘懵懵懂懂，来到新环境，心里害怕也不敢说。

　　妈妈听完嬷嬷的话，摸了摸她的脑袋，和善地说：“往后，你就叫菲儿，你喊我一声妈妈，我总不能让你没个前程。”

　　“姑娘底子是极好的，只是饿瘦了些，好好补一补，日后必定不凡。”嬷嬷说些恭喜的话，妈妈十分高兴。

　　“姑娘的饮食，仔细些，羊乳每日给姑娘进一盏，补补身子。”

　　随着妈妈的一席话，小姑娘菲儿接下来过上了神仙般的生活，每天美食不断。

　　羊乳酪、虾丸鸡髓汤、莱菔焖牛腩，碧粳粥、酸笋鸡皮汤、燕窝汤、桂圆汤、山药糕、火腿炖肘子、芙蓉清露……

　　每天换着花样进补，不止能保证菲儿吃饱，还能保证她吃好。

　　这是什么地方？菲儿不由得产生了疑惑。

　　接下来，梦境又开始不稳，滋啦滋啦，好像受到信号的干扰。

　　睡梦中的苏菲吧唧着嘴巴，流连着嘴里的美味，忽然被带到了一个迷雾环绕的地方。

　　四周一片白茫茫，苏菲低头，看见自己穿着白色的长裙，十分惊奇。

　　渐渐地，地上出现了毛茸茸的绿草坪，她看到不远处有一棵巨大无比的树，树上开满了粉色的花，树的主干上有一扇门，门旁边有一扇窗户，透过窗户能看见树干里面有一个宽敞的空间。

　　这是一栋树屋，真正意义上的，在树干里头掏的房间。

　　真有意思！

　　苏菲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这个梦十分清晰，她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不像上一个梦境，她只能看别人……

　　说起来，她已经连续三次梦到那个小姑娘了。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一连梦到三次，肯定存在原因。

　　苏菲来不及多想，她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

　　四周被浓雾环绕着，只有这个大树周围有一定的可见度。她听见哭声，下意识四处看看，这一打量，很容易就注意到这棵树上开着的花，正是垂丝海棠，层层叠叠，灿若云霞，又像一片粉红的花海。

　　哇哇……哭声依然清晰。苏菲注意力被拉回到树屋中。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然后，她注意到了门口坐着的萌团子。

　　萌团子不到两岁的样子，头上扎着小辫子，还戴着两朵粉红的小花，水汪汪的大眼睛蓄满了泪珠，看见苏菲，立刻瘪着嘴巴，哭得让人心酸，同时还委委屈屈地抱住苏菲的小腿，坐在她的脚上。

　　“欸——”

　　她从推开门，先是被萌了一脸，又被小团子抱住脚，还没发表意见，小团子已经用稚嫩软糯的嗓子喊了一声：“娘亲~”

　　苏菲被这一声“娘亲”喊得差点神魂颠倒。

　　不对！她还没到十六岁，哪里来的女儿？虽然，她很可爱，但绝对不是自己生的。

　　苏菲正要跟她解释，忽然一阵狂风吹来，树屋东摇西晃。苏菲下意识抱起萌团子，往树屋外面跑去。

　　等到狂风停止，她睁开眼睛，只见刚刚如童话世界般的树屋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地枯枝败叶，以及行将枯萎的大树。

　　画面似曾相识。

　　苏菲想到天香公园那棵枯萎的垂丝海棠，整个人陷入呆愣。

　　“娘亲，接宝宝，回家……”萌团子不熟练地说完这句话，就从她怀中消失了。接着，她就看见了十分神奇的一幕，枯萎的大树枝丫上，长出了一根新鲜的嫩芽。

　　场景十分玄幻，但整个梦境从一开始就不科学，苏菲已经懒得去思考其合理性。

　　看着那根眼熟的嫩芽，苏菲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旋转旋转，然后化为一片混沌。

　　醒来后，苏菲听着空调运转的声音，惆怅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最近总是做稀奇古怪的梦？

　　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从昨天下午开始，只要睡着了，就一定会做梦，关键是，醒来后，居然还记得。前两次，她忽略过去，但午睡的这会儿功夫，又做了一个梦，还连接着上回的剧情，这就有点不合理了。

　　昨天跳河自杀，接着就开始做梦，然后那棵海棠树枯萎了……枯萎了……

　　想到后半截乱入的童话小木屋，她仿佛抓到了什么。

　　重新理一理思路。

　　小萌娃喊她“娘亲”，然后，小萌娃其实是根小苗苗，长在枯萎的海棠树上，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就是那棵枯萎的海棠树？

　　苏菲被自己的推论吓了一跳。

　　那之前连续三次梦见的小姑娘又是谁？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这些梦境跟现实有什么关系？

　　苏菲捶了捶脑袋，眼睛开始冒圈圈。

　　爱谁谁去！

　　她只是一个初中生，为什么要考虑这么哲学的问题？

　　要不，找个庙拜拜？

　　苏菲裹在被子里，扭了扭，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又慢慢把自己放出来。

　　这个过程，她做了一个决定。

　　赶紧把小萌娃救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事耽搁不得。

　　明明才第一次见，但她觉得自己对小萌娃有一份责任在，有一种负债的感觉。

　　关键是，这一笔糊涂债，来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可就是，让她无法忽视。内心有一个声音在使劲催促着她。

　　赶紧，速度，拯救小萌娃！

　　顶着一脑门官司，苏菲快速洗把脸，看着镜子里的女孩，这刘海是有点长，看着阴郁不说，还遮挡视线。

　　她打开洗脸台下面的抽屉，看到一排崭新的卡通水果发卡，选了两颗红樱桃，把刘海别到一边。

　　看起来清爽多了。

　　来到客厅，看到王女士躺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还在放着。

　　苏菲看了一眼外面，这应该不是梦吧？她竟然没有出去约会？

　　关掉电视，转身发现她妈醒了。苏菲暗暗骂自己手欠。

　　王芳还有点迷糊，注意到女儿别在脑门右边的樱桃发卡，脸上露出惊喜的笑，立刻又收敛住，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温柔地问：“菲菲，你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苏菲立刻转头看向她：“你确定？”

　　王芳有点不自在：“我学着做，可能不好吃，但我会努力。”

　　苏菲没什么表情，心里想的是，她妈只会煮鸡蛋和煮粥，其中，粥还没自己煮的好，起码，她今儿早上在粥里加了两勺糖。

　　“不用勉强。”苏菲换着鞋，客观地劝了一句。

　　“你要出去？”王芳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出去转转。”苏菲换好鞋，站起来，推开门。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吧？”王芳神采奕奕地说。

　　“不用了。”苏菲拿了钥匙，忽然顿住，回头说，“你不用守着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说完，走出去，哐当带上门。

　　“哎，你涂防晒霜了没有？”

　　王芳追到门口，苏菲已经搭上电梯下去了。

　　晒着太阳不舒服吗？涂什么防晒霜？苏菲听见了她妈的话，但十分不以为然。

　　于是，在别人千方百计阻挡火辣辣的阳光照射时，她沐浴着暖暖的阳光，走去附近的公交车站，搭上4路车，前往花木城。

　　试图找到擅长种植又愿意帮她的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