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夕崖

5、第 5 章

　　王芳正在反省，房间里的林医生开始将话题引向苏菲的日常生活。

　　“平时按时吃饭吗？最喜欢吃什么？”

　　“在学校有没有好朋友？觉得老师怎么样？有没有讨厌的人？为什么讨厌他？”

　　“在家里做家务吗？觉得妈妈辛苦吗？平时和妈妈逛街吗？”

　　林医生问了很多，循循善诱，苏菲渐渐意识到他的身份。

　　“你是心理医生吧？”

　　“你妈妈没跟你说吗？”

　　“没有。”苏菲想到昨天差点就死了，可能把妈妈吓得够呛，临时想的理由又蹩脚，估计她妈妈起了疑心，便坦白道，“我昨天确实想死，但是在医院醒来后，我就没那么难受了，又不想死了。”

　　林医生神色微微一变，很快收敛，语气越发平静道：“所以，你昨天是想自杀？”

　　“嗯。”苏菲点头承认，认真地看向他，“能不能别跟我妈妈说，我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做傻事。”

　　“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会产生轻生的念头吗？”

　　“就是忽然觉得生活没意思，没希望……”苏菲回想，发现之前还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绝望已经淡得像云烟一样，几乎难以捕捉，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可能生死边缘走过一回，人的想法会有所改变。”

　　她只能这样来解释。

　　“为什么觉得生活没有希望？”林医生试图找到她内心深处的病根。

　　“昨天中考，我考砸了……”苏菲觉得这不是全部的理由，但更多的想法不愿意向陌生人吐露。

　　林医生看出她无心再与他交流，为了不让她产生抵触心理，便结束了这次谈话：“我相信你现在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我们今天就聊这么多，以后有不开心的事，随时可以来跟我聊一聊，或者找信任的人说一说。”

　　苏菲低着头，没做声。她不想跟任何人说，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林医生最后又对她说：“其实每个人都会有心理问题，不要觉得看心理医生是一件羞耻的事，人的身体会生病，心灵同样会生病，而且比外在的病痛更难觉察，所以，也更凶险。很多人看着好好的，心里其实已经病入膏肓。我们心理医生，是帮助人治疗心理疾病的，希望你能信任我。”

　　苏菲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们加个微信吧。”林医生举起手机，晃了晃。

　　苏菲答应了。

　　林医生欣慰地笑了笑。

　　病人想要自救，这是好事。这个小姑娘，他有信心治好。

　　整个诊疗过程不到一个小时，之后林医生又单独和王芳谈了一下。

　　苏菲坐在大厅里，听着舒缓的音乐，拿手机搜索关于海棠花的信息。

　　【海棠花，素有“国艳”之誉，是华国特有的植物，极具观赏性，果实成熟后带浓香，可食用，也可入药。海棠花性喜阳光，不耐阴，对严寒干旱的气候有极强的适应性，常用播种、分株、嫁接繁殖……
　　海棠的种类繁多，比较著名的有“海棠四品”，分别是：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贴梗海棠和木瓜海棠。】

　　苏菲查了各种海棠的图片，每一种都各有风姿，花开似锦，美不胜收，特别是垂丝海棠，她看着十分眼熟。

　　天香公园里的荷花池旁不就种了一株垂丝海棠吗？当时，她只留意到牌子上写着海棠花，没注意它的品种说明。

　　说起来，那棵海棠树长得真好，花朵繁密，清香淡雅，令她记忆犹新。

　　只是……

　　她看了网上的说明，垂丝海棠的花期在三至四月份，现在都六月中旬了，天香公园的海棠花还没凋谢，和网上说的不太一样。

　　苏菲打算待会儿再去看看，顺便折一根花枝回去扦插，养着试试。

　　接下来，她开始着重阅读垂丝海棠的扦插步骤，以及养护方法。

　　王芳和林医生谈完，出来时，看到女儿专注地玩手机。

　　她眼睛红红的，刚刚在里面哭了一场，调整好心态，给自己补完妆，直到看不出异样，才走出来。

　　“菲菲，回去了。”她尽量如往常一般说话。

　　苏菲专注地看着手机，一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母女两个走出“阳光小屋”，苏菲最后看了一眼手机，然后锁屏，揣进兜里，坐上车。

　　她对林医生和妈妈的谈话内容有一点好奇，但直接问好像不符合自己一贯的作风，想着开车可能不适合谈话，便压下好奇心，拿出手机继续浏览网页，欣赏着千姿百态的海棠花。

　　车子一路往西，驶进滨河区，苏菲提了一句：“先去天香公园看看。”

　　王芳本来想带她去买两身衣服，听到她要去天香公园，心里有点膈应，但还是拐了个弯，往天香路开去。

　　“去公园干什么？天这么热，小心晒黑了。”王芳习惯性地嘀咕一句。

　　苏菲没回答她。车子很快开到天香公园门口。正如王芳所说的，这个季节，顶着炎炎烈日来逛公园的不多，天香公园门口，只有两三个老头老太太坐在树下闲聊。

　　苏菲心里想着那棵漂亮的垂丝海棠，加快脚步走进朱红色的大门。

　　天香公园的历史比较悠久，据说曾经是达官贵人的府邸，后来在特殊年代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之后又请了专家进行修复，虽说没那么原汁原味，但好歹保留了不少古朴的风韵。

　　最明显的就是这个朱红色的大门，以及门口蹲着的两座石狮子。

　　若不是大门旁边那家小超市破坏了和谐感，乍一看，还真让人以为穿越到了古代。

　　王芳撑着遮阳伞，小跑了两步才跟上女儿，她有点慌，抓住闺女的手：“菲菲啊，你来这儿干嘛呢？要不咱还是回去吧？”

　　苏菲瞟了她一眼，觉得挺好笑：“放心吧，我看看海棠花。”

　　“看花啊……”王芳松了口气，反应过来，“是荷花池旁边的那棵吗？这棵海棠花老有名了，听说是用了特殊的栽培方法，花期可以持续半年……”

　　她的声音忽然降了下去，两人距离那株海棠树不到十米的距离，看着那边的情景，彻底惊呆了，说不出话来。

　　苏菲快步跑过去，扎着手，瞪圆眼睛，看着光秃秃的树枝，以及满地的残花，像看到了假的海棠树。昨天还好好的，隔了一晚，花朵居然全都凋谢了。

　　她不敢置信地摸了摸无力地低垂着的枝条，干枯腐朽，整棵树透着浓浓的枯萎的气息。

　　“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王芳从来没有在女儿脸上看到这么鲜活的表情，一时没忍住转移了注意力，好奇地瞧着女儿。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海棠啊。

　　王芳抬头看了看这株海棠树，拉着旁边的清洁阿姨问：“这棵树怎么枯了？”

　　“谁知道呢？”清洁阿姨用充满玄妙的语气说，“昨天傍晚，下班之前，值班的同志发现时，花已经掉了不少，当时还以为是哪个熊孩子淘气，给摇晃的，没想到今天早上再来看，不光花没了，树也开始枯萎了。”

　　“没有监控录像吗？”王芳又问。

　　“谁会在树上安监控啊？”清洁阿姨说完又看着枝干繁多、树影庞大的海棠树，犯嘀咕，“今儿早上还有专家过来考察，也没个统一的说法，我看这事透着古怪，邪门儿。”

　　王芳对这件事不太在乎，简单问了两句就放下了，看向闺女：“这树看不成了，要不去花木城买几盆？”

　　苏菲摸着干枯的树枝，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就像老家被人端了，伤感得挺莫名其妙。

　　她绕着树走了一圈，好像没理由留下，可是她又不想走。

　　这地方正向阳，王芳站了一会儿就受不了，催促了两声。

　　苏菲倒是不觉得太阳晒人，阳光照在身上，还挺暖和。就是好好的一棵海棠树成了这模样，实在糟心。

　　妈妈又催了一声，苏菲依依不舍地摸了摸树干，正要离开，不经意间看见枯树枝丫上长出了一节新芽。

　　她好奇地弯腰凑近，打量着这根新芽，大概有十几厘米长，嫩绿的叶子萌发着蓬勃的生机，与干枯的主体截然不同。

　　她惊喜地低呼一声，王芳听见了，好奇地凑过去：“怎么了？你看什么呢？”

　　“你看，长出新芽了！”

　　王芳不能理解闺女的惊喜，不过新老对比十分鲜明，也跟着瞧个热闹。

　　“你要是喜欢海棠，咱去买几盆，就放在你房间，你想看多久都行。”林医生也说，要鼓励她多培养兴趣爱好，养花是非常适合的，可以陶冶性情。

　　苏菲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株嫩芽，轻声问：“这一节带回去能养活吗？”

　　“够呛，得要专业人士过来弄才行。”王芳不懂园艺，但也觉得这个很难。

　　苏菲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网上介绍的方法很粗浅，而且都说很难养活，她不敢轻易尝试。

　　“你想要，花木城里肯定有卖的，价格也不贵。”

　　“我就要这个。”苏菲指着这株嫩芽，十分执着。

　　王芳皱眉，不能理解，但想着女儿的病，怕刺激她，无奈地说：“咱也不懂这个，你要不请个懂的人帮你养养？”

　　苏菲终于看向她妈：“上哪儿找？”

　　王芳也不知道，但不好让闺女失望，就说：“咱们先回去，我帮你打听打听。”

　　苏菲也没办法，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忽然她停下脚步，问她妈：“你有没有听见小孩的哭声？”

　　“什么？”王芳有点反应不过来。

　　苏菲到处看了看，没有看见小孩，她揉了揉耳朵：“可能是我听错了。”

　　王芳担心地看着闺女，林医生不是说，她的病好转了很多吗？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幻听？

　　“你再听听。”她盯着女儿。

　　苏菲歪了歪脑袋，凝神半天，还是没听见，便摇了摇头，“没听到。”

　　王芳这才稍微放心，但也不敢大意。本来下午还约了人，这下可不敢离开闺女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