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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未央前殿月轮高 ...

  •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刘子鸾净想着怎么从卢家逃走。由于每次陪卢思雪采茶时都被看得紧紧的,他几乎找不到能够逃走的机会。

      正当刘子鸾想尽办法找机会逃跑时,一个天大的馅饼落在他面前——卢思雪要他陪自己逛街。

      他想着,如果逛街时人多,自己就可以趁机故意走散,然后,再混出城外。

      “你在想什么呢?”卢思雪的一句话惊醒了白日梦中人。
      “没。这逛街都这么久了,也没买件东西。不如我们买点?”
      “瞧瞧你,那你说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付钱。”
      “你看我饿了这么久了,也该吃点了。”刘子鸾摸着肚子道。
      “那,去那个摊子那边吃大碗的莼菜羹和鲈鱼块怎么样?”
      刘子鸾也不管吃什么了,毕竟逃走之前还是要吃好喝好的。

      “老板,两份鲈鱼块加两份莼菜羹多少钱?”
      “不贵,只要一吊钱。”老板按照市价告诉了她,谁知引起了后面的后果。
      “一吊钱?这还不贵?您也太会说笑了。两文钱卖不卖?”
      “那我岂不是亏大本了?”
      “我才亏大了呢!”
      “八文可以吗?”老板开始让步了。
      “两文。多一个子儿也不行。这儿,两文已经给你了,不然……”
      这时,刘子鸾走上前,故意摆出些阵仗说:“不然,我们就赖在你这儿,让你没法做生意。”
      “还得给多放点葱蒜。”卢思雪说道。
      “饶了我吧,我这样就得赔本了。”老板哭丧着脸。
      “你愿意耗时间呢,我也愿意奉陪,反正我不缺讲价的时间。”
      老板无奈只得认栽。
      “没想到,你还真是商人的女儿啊,这么小气。”看了半天热闹的刘子鸾趁老板在做菜,伺机嘲讽她。
      “切,你是没见过我们吴县女子,从来不学父母,只追求自己,我们那儿只要是个人都晓得还价,哪像你生在皇宫,不懂得省钱?”
      “吴县这地方真的甚为有趣,以后有机会,我跟你一起去,好吗?”可是刚说出口他就反悔了,自己难道不想逃了?
      听见这句话的卢思雪怔住了,她魂牵梦萦的那个人,正在魂牵梦萦着她的那方故土。她的眼睛不经意间望向刘子鸾。
      刚才的话一说出口,刘子鸾就望向卢思雪,没想到他们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又同时低垂下去。

      那两双动人额的眸子,一双双都陷入纯情,尤其是卢思雪那双眸子,明亮透彻,黑黑的瞳孔中闪烁着让人无法抓住的清纯的模样。她心中思量的,明明业已经写在脸上。

      “那什么,以后,我叫你什么好呢?”卢思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尴尬的岔开话题。
      “随便怎么叫吧,反正你这么久才问,而我和你……”他刚刚要说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突然发觉失言,把刚才的话咽了回去。
      “而你和我什么?”突然不继续说下去的话让卢思雪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以后有的是时间改口。”刘子鸾似乎很满意自己随机应变接下的自己的话茬。

      “那,以后就叫你子鸾哥哥吧。”卢思雪有些顽皮地挤了挤眼睛,一向温婉的她突然装起了活泼,这让刘子鸾很不适应。
      “这么土?”刘子鸾似是有些不太高兴。
      “那换成鸾兄如何?”卢思雪似是满心期待,竟手脚不能顾:她的手都不知放在何处是好,而站,也不知道站在哪里才算恰当距离。
      “算了吧,就叫子鸾哥哥。”刘子鸾心不在焉,一脸愁闷,似有愁肠百转,未见泪洒千回。

      东西很快吃完了,见刘子鸾吃东西都心不在焉,便小心翼翼地问:“子鸾哥哥为何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没有啊,你看我,活蹦乱跳的。”刘子鸾闻言,赶紧收起自己思索事情的表情,在街上好好地逛起来。

      “哎你看,那扇子不错。我买来送你若何?”卢思雪开心的跑过去,挑拣起来。

      趁此机会,刘子鸾赶紧开溜,消失在人海茫茫之中。

      当卢思雪回过头来时,发现刘子鸾已经不见了。没想到卢思雪一点也不着急,直接回了家。

      卢父见女儿并没有把刘子鸾带回家,心中有些担心:“思雪啊,我们还是去找找他,毕竟他这一出去,如果被发现了,那可如何是好?”

      “放心吧爹,他不会有事的。那皇帝刘子业整天只知道沉迷里还于酒色,哪还管事?至于城门口那些卫士,根本认不出他,他想混出城还不是轻而易举?放心吧,过几天他没盘缠了,自然就回来了。”

      然而,刘子鸾并没有按照卢思雪说的回到家,这时卢思雪开始按捺不住自己焦急的心情,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卢府派人打通关节,并没有听说刘子鸾被官府发现的事。
      虽然心定了不少,但卢家上下还是很担忧刘子鸾。
      他们赶紧派人前去郊外寻找,卢思雪提醒父亲,千万别忘了城内,也要找找。卢父却亲自领着仆人前往郊外。

      卢思雪一人走在建康城的大街上,落寞的她常一步一回头,生怕自己想事情错过了与刘子鸾相见。旁前的树枝头,喜鹊和鸣,似在嘲笑着冷落的卢思雪。
      正如卢思雪所想,刘子鸾此刻并没有离开建康城,在走之前,他想先见见救他的宗悫。可怜他还不知宗悫的死讯,还指着能得到他的襄助前往京口草庐隐居。
      在宗府门前,杂草已经成堆,蛛网遍布。刘子鸾立刻明白了:这是宗悫已死的哀音,是门前冷落的常态。他不得不在建康城内晃悠,因为他不知道京口的那位高人关康之住在何处,更不知道卢家还能不能收留他。
      集市之上仍热闹非常,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大街小巷,时不时还有一辆辆车经过。
      卢思雪走过路的右边,刘子鸾同时也走过路的左边,就这样,二人擦肩而过: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对方。
      就这样,二人转着转着,也不知有没有再次擦肩而过,只知道建康城之大、巷子之多足以让时光顷刻间就到了黄昏。
      建康城内建有座桥,名叫璧人桥,此时正阳光夕照,一缕缕彩霞绚烂多姿,风雨缠绵的平日不复今日,有那暖风微醺。卢思雪停在此桥一边,而另一端刘子鸾竟立在一侧。卢思雪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泪珠在眼中不停转动,她目光满是颓容,为找他,实在太累了。
      刘子鸾没有看到卢思雪,仍满脸哀容,目光低垂。忽然,卢思雪从桥的另一端走了过来,紧紧地拥住了这位少年。在她眼中,她不是一个落魄的皇子,而是一个充满鲜活颜色的、有血有肉的好儿郎。
      他能够在落魄时还不忘自己不想麻烦卢家人,她甚觉感佩。
      “子鸾哥哥,我们一起去找我爹他们吧,他们正在城外寻你哩!”卢思雪嗲嗲的腔调,让刘子鸾不忍,擦干眼泪后,卢思雪刚想去找卢父,刘子鸾却说不用。
      “为何,难道要等他们吗?”
      “你这样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怎么找?”
      刘子鸾接着想出了一个主意:因为之前曾告知卢父自己想前往京口,所以卢父必然在去京口的路上寻找,而他们不可能真的追到京口。不如前去中途必经之路,他曾在军中带出过一支嚆矢,可以传信。
      “嚆矢是什么?”
      “嚆矢又叫鸣镝,就是响箭。”
      “那万一给军中的人听见,岂不也知是你?”
      刘子鸾想了想,告诉卢思雪如此如此,就不用担心朝廷的事情。
      他们急匆匆赶往京口方向,放出响箭。卢父听见背后传来响箭声音,且愈传愈近,想到响箭是军中专用外人不得打造,顿时明白,除了刘子鸾,没有人会向京口方向放出响箭,急率家仆赶回。原来,刘子鸾为保证建康城内驻军不发现,提议二人出东城门后尽量追出去远些,响箭向京口方向发。
      转眼,他们都回到卢家。
      “你啊,我卢家待你又不薄,你干嘛要逃跑?”卢父责备地对刘子鸾说话。

      刘子鸾不出声。
      “爹,你怎么能这样嘛!子鸾哥哥刚刚回来,您就连一句辩白的话都不让说!”
      这时,刘子鸾开了口:“卢叔父,我现在这个身份,很容易被人追杀,到时候反而会成为你们的拖累,你们还是给些盘缠,让我自己一个人,那样总好过连累无辜。”
      “这样啊。”卢思雪停顿了一下,接着她的话开始如演讲般纷纷吐了出来:“皇八子殿下你可知你兄长的皇位很可能就快被人抢走了?”
      “我当然知道。但是,如果新任的皇帝,也就是我的三皇兄如同我的父皇一样,杀戮宗室呢?”
      “那样你出去才危险呢。呆在京城,外边的势力无法利用你,你三皇兄即使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威胁也不会管你。但你一旦出了京城,就是真正的危险,而我们曾经救助过你,也会受你的牵连。”卢思雪分析道。

      刘子鸾面上好久没有是绽放出如此光辉,他激动地抱住卢思雪,在他看来,卢思雪不仅解决了他多日的困惑,更是他命中注定的贵人。

      这天晚上,正是十五月圆之夜,想起年幼时,自己曾在宫中看月圆之夜,自己的母妃和父皇都陪在他左右,对于他来说,尽管自己对父皇滥杀宗室有了更深的感触,但,家的感觉却令他无法排斥那些画面。

      见刘子鸾一个人看着月亮发呆,卢思雪从背后拍了刘子鸾一下,笑了笑说:“想家了吧?”
      “嗯。如此月圆之夜,怎能不想?”刘子鸾叹了口气,站起身。
      没想到卢思雪将自己手放到刘子鸾的手心里,对他说:“我和我爹都是你的家人。如果你没有妹妹,就把我当成你的妹妹吧。”

      虽然眼前的女孩对自己百般的好,但对于自己这样生在帝王之家的人来说,从未体尝过人伦之乐的人来说,又何其悲哀。
      曾几何时,自己高官厚爵,而今,自己的亲人死的死,苟且而生的苟且活着,对于他而言,心中的伤口太难愈合了。

      卢思雪没有注意到他又一次沉浸入哀伤,继续说下去:“我和爹爹以后会像你的亲人照顾好你的。”
      “那如果我对你生了情呢?你还只是我的亲人吗?”已然经历过生死的刘子鸾,也只有通过开玩笑的方式聊以慰藉。
      卢思雪见刘子鸾如此说:“你胡说啥呢?我们家人之间,本就有亲情,何须再生他情?哦,对了,我爹说,看你像个喜爱读书的人,他正好有很多藏书,平时都是我看,如今,我多了个伴读,你负责陪我读书。”
      卢思雪心中留下的,是一片悸动。她虽然嘴上说胡说,可是还是想用岔开话题的方式让自己的怦然的心平复。

      也许正是这月明之夜,最终让刘子鸾的生命里有了真正意义上温暖的家,而不是那个充满嗜杀、残酷冰冷的皇家。而卢思雪心里的,只有半片温存和韶华难驻的感叹。
      可能她不会知道,直到很多年后,自己的脑海中依然会浮现出从前的画面:

      瞅着那夕阳微笑依约将落,黄昏下,刘子鸾絮语绵绵,讲着多少即使听千余遍也不觉得尴尬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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