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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冥冥黄泉重相见 ...

  •   黄泉

      骊都的宛楼,是整个皇朝独一无二的宛楼,这座楼由传奇一生的段谦博修建;这座楼不靠声色旖旎,单凭人物月旦清谈就使得人人争相追捧;这座楼品评过的太多人事风月,都是一朝传奇……

      今天,注定是这座楼的传奇更添一笔的时刻。

      天亮不过一个时辰,早市方开市,宛楼今日的露芽才刚添上第一滚水,说书的整整半长的衫子,听书的意态慵懒将笼在袖管里的手抽出来烤着火,一派自然闲适的氛围,忽然间只听“啊”一声,一个女子凄厉的呼喊打破了这样的平静。

      所有人一呆,才意识到声音的来源不偏不倚,恰在自己的头顶之上。已经下了一夜的雪,皑皑白雪在房顶上铺了厚厚一层,一个容色姣好的女子正坐在屋顶的白雪当中痛哭,雪白的孝衣几乎和白雪融为一体,她一边哭一边凄婉地叫着:“黄郎,你怎么去的那么惨?安定侯你不得好死。”而后凄婉地看了窗口的众人最后一眼,就从三层高的宛楼上一跃而下,落在宛楼荒芜的后堂白雪当中,一声闷响,口脸七窍中流出血来,窗口挤挤挨挨的人齐的一声惊呼,面面相觑,都是讶然。

      后堂旁人不能得进,添茶的小二速度最快,蹿下楼去看了一眼,走回来抚着胸口说道:“妈妈的,这不是昨天来弹琵琶的翠纱。挺漂亮齐整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了呢?那眼睁得大大的,吓死个人。”

      说书的先生这才想起来,接话道:“就是安定侯爷派人来抢的那位姑娘?”摇摇头,“今天改讲安定侯风流花间债。”

      众人一阵唏嘘,安定侯爷在这骊都也不知因着风流造了多少孽,只怕又是哪家的小媳妇让安定侯看上了,弄得小夫妻魂断黄泉的。

      很快官府的人就来到宛楼,也没什么可盘问的,翠纱自坠宛楼,草草报了个暴毙,骊都又恢复到安定侯统领下的一番平静。

      还符

      赵瀚海心神不宁坐在安定侯府的客厅里,水磨石光可鉴人,伺候的小婢软言绮丽,安定侯孙励亲手劝上来的茶是顶尖的北苑龙茶,可谓首山铜、江中水、黄金碾、碧玉瓯,茶瓯中茶沸如雪沫,味若醍醐,香似兰芷,可惜赵瀚海没有心情品这样极好的茶,他一腔思绪还停留在昨夜。

      昨夜他半夜辗转醒来的时候,王樨还睡着,残烛正烧到末尾,最后一点融融的烛光红影落在她脸上,轻轻摇晃着,衬得身畔的她如同幻影。他的酒已经彻底醒了,或者说他已经彻底醉了,从他今夜吻上她的唇开始,他就彻底的醉了,只愿此生长睡不醒。

      他支起一只手臂,看她一头青丝从雪白的肩上蜿蜒下去,一心都是温暖。她似是迷蒙感应到什么,咕哝了句“赵郎”,而后蜷紧了身子朝被子中缩了缩,复又沉沉睡去。

      红烛熄灭的时候有轻微的噗嗤之声,那句“赵郎”,还有她低低唤他时候的温柔神情都寂寂消失在突如其来的黑暗里,他忽然就有那么一瞬的心慌,害怕重又明亮起来之后,其实原本她不在,那句“赵郎”也不过是他的幻想罢了。

      雪簌簌在窗外下着,已经积起薄薄的一层,一点新雪的模糊白光映进来,他努力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直到看清她模糊朦胧的轮廓的时候,才终于安心。幸好她仍在,经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她并没有从他的身侧走失。

      他没有惊醒她,就这样在微光中看着她,许久才重新把她在臂弯里拢好,抱着她重又睡去。
      这一睡睡得很沉,仿佛一个孩童,丢了心爱的物事许多年,终于又再次找回来的那种安心。但是当清早王樨醒来的时刻,他立刻就醒了,他屏气敛息,仍做出一副熟睡的样子。只能听到她簌簌穿衣的微响,而后就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王樨醒在赵瀚海的臂弯里时候,初有几分茫然,他英挺的侧脸在朦胧一片的晨光里,有一种不尽真实的俊美。她悄无声息从他的臂弯当中溜出来,红着脸穿好了衣裳。回头看看仍在安睡的他,眼光痴缠了半晌,想抚上他脸颊的手终究还是没有伸出去,“吱呀”一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当那声“吱呀”的门响过后,她匆匆的脚步声也消失,空余一片沉静在房里的时候,他才睁开眼看着帐顶,素白的帐子,空荡荡一无所有如他的心头。

      她终究还是没有留下,她终究一语未发,就此离开。也许日子还是要回到以往一般,相敬如宾,客气疏离……

      “隋王?王爷?”安定侯孙励终于忍不住,出声唤着眼前貌似神色郑重,实则神游太虚的赵瀚海。

      隋王猛的回神,歉然道:“小王失礼了。”

      安定侯孙励一副同道中人的模样:“王爷不用多言,这肯定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正相思作祟呢吧?”再一回想,“是了是了,隋王在西蜀城逍遥的这几年,听闻府中豢养了大批府姬,西蜀女子本就个个貌美如花,王爷又是个知情懂趣的,听说王爷的府姬人人出挑,名满天下,我们好不羡慕。”

      赵瀚海定定心神,也笑道:“哪有安定侯府中繁花锦绣,听说百媚千娇,各有特色。”

      两人相对“哈哈”大笑。

      安定侯孙励道:“能同王爷这样一起品酒品茶品美人,倒可谓是人生一大乐事。”

      赵瀚海眯着眼笑道:“说到品酒,小王倒是要多谢前夜侯爷的几坛梨花白。”

      “喝酒就是要和懂酒的人一起喝才有趣味。”安定侯孙励也笑答,眸色却渐渐利了起来,“喝酒倒是痛快,但是喝醉之前孙某和王爷还有一段无头公案没有交待清楚。我家不成器的逃妾翠纱,据说昨夜被带到了王爷居处,孙某正打算今日就把妾室接回来,以免叨扰了王爷游玩骊都的雅兴,不料今早有人来报,翠纱已经在宛楼坠楼身亡,这个其中是怎么一回事,烦请王爷给孙某个说法。”

      赵瀚海气定神闲地笑笑:“小王这不就是上门给安定侯赔不是的。昨天是我们误会了翠纱的身份,内人就将翠纱姨娘带回住的地方,好生安抚,说着今天就给侯爷送回来,哪里料到,翠纱果然如侯爷所说的,有几分癫狂,半夜就从我府中逃走,府中诸人都对翠纱姨娘以礼相待,哪里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今天早晨发现的时候,翠纱已经坠楼身亡,实在是小王对不住侯爷。”

      这番翠纱有些癫狂的由头,怨不得别人,就是安定侯他本人所说。如今翠纱确实已死,他派了手下去细细查验过,翠纱在骊都的仵作间已经一丝气息都没了。这番话也就是逼赵瀚海承认就此收手。

      但是从今日起,骊都城坊间关于他逼杀人命的传言,肯定是沸沸扬扬,若是传到黄仲修那一派老道学的耳朵里,只怕又少不了几个弹劾,他不由有些记恨这隋王赵瀚海太不会做事,不要多管闲事就好,把翠纱带走,让她平添了这么多波折。

      赵瀚海立刻站起来,一揖到底:“平白害侯爷失了一位爱妾,小王实在过意不去,这件礼物,请侯爷务必收下,聊表心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木盒来,放在桌上,说着就施施然背手走了出去。

      安定侯孙励把木盒轻轻掀开了一角,黄金的凉州虎符就露了出来,他不动声色再盖回去。掸掸衣角,下令道:“来人,到凉州给徐珏将军送一件贺礼过去。”

      心中暗道,好小子,险些害的妹妹的公公徐珏因为失落虎符丢了脑袋、把徐威吊上房梁的居然就是你!

      与此同时,在骊都前往帝都的官道上,有一顶青布马车,刚开城门就出了骊都,如今走了大半天,距离骊都也有好几十里路程了。

      马车的里面,坐着形容凄婉的翠纱。她想着早起出门时候,那个唤作墨莲的王府大丫头对她的叮咛:“你已经是有了三个月身子的人了,虽说失了良人,但还是放宽心些,这封信是王爷写给丞相黄公的,烦劳你带给他,他自然会安排你的生活起居,为了替黄濂溪留下这点血脉,你是母亲,你该明白。”

      那封信此刻就躺在她的怀里,素白信笺,她没有拆开看。

      多日后,当平知章事黄仲修因着侄儿黄濂溪去世的悲愤心情看这封信的时候,足足细细看了三遍,良久,才重重叹了口气。

      那封信,其实不过区区一页,意思再简单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请黄公节哀顺变,翠纱已有三月身孕,为了黄濂溪的子息着想,也当谋定而后动。翠纱如今在安定侯看来是“已死”之人,当无后顾之忧。无奈区区隋王势单力薄,又在安定侯势力控制的地盘上,不能替黄濂溪申冤雪耻,实在有愧,请丞相责罚云云。

      这位年过半百,在新就朝交替中几番沉浮的丞相,负手而立,思虑了片刻之后,缓缓将这张薄薄的信纸丢进香炉之中,烧了个干干净净。他的心中暗暗地想,这位昔日太子终于要回到帝都了,这第一局他走了一个明面上人人各打五十大板,暗地里人人处理妥帖到极致的路子,分寸拿捏恰到好处,谁都说不出什么错来,回到帝都之后的日子,只怕更加精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冥冥黄泉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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