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里抓到一把来自旷野的风》懒拾

2、2.谢旷

　　2.
　　于总大名于常巍，在公司浸淫了二十来年自有自己的一套人脉和消息渠道。
　　“不是景瑞的太子，”景瑞是他们的商场名字，于常巍象征性地指了指天，“集团太子。”
　　原野端着白瓷茶杯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于常巍摇摇头，“不清楚，不过你心里知道就行，别得罪。”拿起公道杯给原野的茶杯续上，又说：“听说典型的二世祖。”
　　说完又觉得这样背后说人不好，有点懊恼地找补：“不过都是外面传的，你长个心就行。”
　　原野点个头，算是了解了。
　　回到自己位置上，处理了日常杂事，临近午休时群里说总公司的人到了，召集大家去会议室开会。
　　在会议室门口碰到于常巍，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
　　他们地区总负责人做了个简单的开场，介绍了一遍总公司的人，平均年龄35往上，都是在公司内部能查到职务姓名的人物，并没有疑似太子的人。
　　原野疑惑地看向斜对面的于常巍，于常巍只是挑了挑眉毛，看不出什么想法。
　　会开得很快，结束完自然要组织午餐。
　　行政负责人带着大家去隔壁的酒店包厢，招商部的助理打电话过来说昨天那家公司回复了邮件，原野跟于常巍交代了一声先去处理邮件。
　　“你处理完赶紧过来。”于常巍的眼神带着暗示。
　　原野自然懂。
　　他是于常巍一手带起来的，现在于常巍要往上走自然是想把自己空出来的位置给嫡系，碰上总公司巡店，正好让原野上去刷刷脸。
　　原野快速浏览了一遍鹏鲲的邮件——就是昨天的线上超市，对方语焉不详，没明确拒绝，但也没表达出合作意向，这大概是想拖着的意思。
　　“先做常规回复吧。”原野吩咐完助理，又拨给自己的一位地产朋友简单地聊了几分钟。
　　步行到会餐的酒店大门，正好碰上行政负责人王莉，“王总，怎么下来了？”
　　王莉一边回微信一边皱着眉答：“刚才总部刘总说要我下来接个人，直说姓谢也没说是谁。”
　　原野心下有了猜测，但只作不懂，简答打了个招呼就准备上去。
　　这时酒店门口一辆迈巴赫停了下来，门童前去开门，从后座迈出一双被深色西装裤包裹的长腿。
　　王莉看了眼车牌，走上前去，“您好，请问是谢先生吗？”
　　这位走下车，终于露出正脸，淡淡地点头。
　　“我是王莉，刘总他们都在楼上，我带您上去。”
　　两人走到电梯口，原野还在，王莉介绍道：“谢先生，这位是我们区招商部的副经理原野。”
　　原野看到这个人时是很懵的，不过毕竟是社会老油条了，表情管理到位，很礼貌地伸出手，“您好，我是原野。”
　　这位谢先生不轻不重地回握了一下，态度很敷衍，“谢旷。”
　　报完姓名，又撩起宿醉后还有些浮肿的眼皮打量着原野，“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原野“咯噔”一下，心想昨晚的事情应该也不算得罪，但是，“可能我比较大众脸吧。”
　　谢旷挑挑眉毛，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节：“嗯哼。”
　　不知道是信了，还是真心同意原野是大众脸。
　　王莉在一边莫名觉得自己在发亮，正好电梯下来，她殷勤地帮二人挡住门，摁下楼层。

　　包厢里，刘总身边的位置是空出来的，看到三人进来招呼道：“小谢，来坐这儿。”
　　谢旷叫了声“刘叔”，走过去直接坐下了。
　　刘总顿了顿，尴尬了一瞬补充道：“这是谢旷，我家表侄，初来乍到的，大家不要见怪。”
　　总部的人都知道谢旷是什么人物自然不会计较。
　　而他们这拨地区负责人也不敢计较。
　　这种商务会餐没人真敢敞开了吃，原野也被于常巍拉着敬了几轮酒，喝得胃又烧起来，好不容易坐下来赶紧扒了几口小菜垫着。
　　谢旷坐在一众不认识的人中间泰然自若非常淡定，中间对几道菜颇有挑剔，不过也只是暗自撇嘴，没人看出来。
　　原野说不清什么原因，老忍不住去看谢旷，可能是老gay的好色，也可能是今天见到的人和昨晚的醉鬼天差地别引起的好奇心。
　　桌上几个总喝出了点意思，下午还有工作也没真喝多，但都有点微醺，放松下来之后开始满嘴跑火车。
　　原野大部分时候都是静静地听着，偶尔话题转到他这就很有分寸地接话，一派成熟稳重，很招人好感。
　　宿醉之后胃并不好受，谢旷吃了个六七分饱就停了筷，坐在位置上开始发呆。
　　原野坐他斜对面，从谢旷的视角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原野的眉骨生得优越，眉形利落，衬得一双眼睛深邃清亮。挺拔的鼻子到下巴是一道起伏巍峨的轮廓线，说话或咀嚼时嘴唇开合，勾人视线。
　　谢旷一直手支着颌，懒洋洋的视线落下来如有实质。
　　原野对他人的视线极为敏感，强装了半天淡定，最后终于绷不住，趁其他人不注意回望过去。
　　谢旷不躲不闪，表情淡淡地直视他的眼睛，在原野的视线快滑开时，谢旷挑了挑左边的眉毛，嘴唇微动没出声地说了句什么。
　　原野眨眨眼睛，准备去夹那道鲜笋百合的手顿在半空中。
　　如果没猜错的话，谢旷说的是：“昙花一现”。
　　搞半天他没真的断片儿。原野夹了块笋，嚼了嚼。

　　一顿午饭吃到两点过，原野那位地产朋友发给他一份资料，下午巡视卖场的工作无需他陪同，他跟于常巍交代了几句就回了公司。
　　谢旷宿醉没睡好，这会儿吃完了中饭又开始发饭晕，根本不想参加什么巡场活动，对这个强行安排的行程只有厌烦，见原野要走，装模作样道：“我对卖场不太懂，倒是有点事情想请教原总，”转向刘总，“刘叔，我就不去卖场了。”
　　刘总哪敢真的强迫他，只能应了，又想给谢旷找补：“那麻烦原总你带小谢去公司休息室，他昨晚加班工作累了休息一下也好。”
　　原野心里吐槽：加班泡吧喝酒吧。
　　嘴上夸道：“谢先生真是勤奋。”
　　谢旷尴尬得脚心抓地，恨不得捂上刘总的嘴，内心骂骂咧咧地拉着原野赶紧走了。
　　一路无话。
　　原野尽责地把他带到公司的贵宾接待室，让人上了点心饮料，“我这边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谢旷长手长脚摊开坐在三人沙发的正中间，坐出一种唯我独尊的霸王之气，看着原野问：“是你吧！昨晚推我的！”
　　原野淡定道：“您认错人了。”
　　谢旷疑惑：“真不是你？”
　　原野肯定地摇头：“不是。”
　　“哦，你走吧。”
　　这么好骗？原野一边腹诽一边回办公室，地产行业那位朋友的电话打进来他也就无暇再去琢磨了。

　　这个电话打得有点久，原野得到不少内部消息，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关于鹏鲲的部分。
　　原来鹏鲲对他们不冷不热是因为城西在建的中晟那个新概念购物中心，鹏鲲属意那边临街的店面，自然看不上他们的负一楼，但是中晟有自己的商超品牌，对鹏鲲抛出去的橄榄枝不太感冒。
　　电话那边的朋友开玩笑道：“你们这算不算三角恋？”
　　原野颇为无奈：“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其实你们也并不是非商超不可吧。”那位朋友道：“现在日本有好几个杂货品牌都不错，目前在国内也还没有，不考虑接触一下？”
　　“不是不考虑，”原野叹气：“那几个品牌在国内确实还没有开店，但是山寨产品已经事先占领了市场，只怕到时候李鬼打死李逵，我没地方哭去。”
　　那边也沉默了，两人又聊了些别的，约好下次一起吃饭就结束了通话。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情是欠下了，原野在手账上记一笔，打算得空的时候把人约出来把饭请了。
　　不过电话中那个提议原野还是心动了一下，决定重新再查查资料看看可行性。
　　这时助理过来敲门，说贵宾室那位找。
　　助理是去年总公司招的管培生，性格活泼办事利落，就是有点没大没小，传达完事项就开始滋儿哇乱叫：“原总，那是谁啊，好帅啊我的天！不会是明星吧？咱们公司要找代言人了吗？还是品牌方的代言人啊？叫什么，我去网上搜搜，我要粉他！”
　　原野被她吵得头疼，“让你的嘴歇会儿吧！那是总公司的，你言行注意点，不然……”
　　助理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我一定谨言慎行，但是……”
　　“嗯？”
　　“如果是总公司的不是更帅了吗！霸道总裁人设！我的天！”
　　原野在她头上拍了一把，“回去工作！”

　　谢旷找原野能有什么正经原因，不过是在手机APP里巡场半天，游戏玩了一圈社交软件挨个逛完一遍依旧无聊得生蛆，所以想找点事儿罢辽。
　　原野推开门就看到谢旷坐没坐相，傅春生一般瘫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左右乱划。
　　看到原野进来才调整了姿势关上屏幕煞有介事地说：“我要回酒店，你送我。”
　　祈使命令句。
　　原野在心里叹气，倒也没拒绝，“那您等我一下，我去拿钥匙。”
　　谢旷点点头，恩准了。“去吧，快点。”
　　“小屁孩儿。”原野想。
　　上了车，谢旷习惯性地坐进后座，彻底沦为司机的原野任劳任怨，安全平稳地照着导航把人送到洲际酒店大门。
　　临下车前，谢旷扒在前座椅背上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原野一头雾水回头：“啊？”
　　谢旷哼了一声，盯着他的眼睛：“昨晚真不是你？”
　　那是一双典型的桃花眼，但是因为瞳仁颜色偏浅且清亮而显得更大。这个距离看上去，竟尤其清澈无邪，原野被摄住了一般竟然撒不下去谎。
　　谢旷好气，他已经给他两三次机会承认错误了！他还要骗他！
　　原野好半天才回神，看着那个气呼呼甩门下车的高大背影，又低头看看他扔在自己怀里的那张违章停车的罚单。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