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簪缨》野蔼

41、第 41 章

　　且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元春酉时与众嫔妃去大明宫领宴看灯，戌时方才领旨出发。早有宫侍跪在一金顶鹅黄绣凤銮舆旁，等待元春上舆。元春回望这座巍峨的皇宫，四处已点起了五颜六色的宫灯，但在夜幕笼罩下，显得昏黄朦胧，这座城像是要被拽进黑暗中去。

　　贾母等有品级者，按品大妆，于荣国府大门外等候。只见一队队依仗缓缓行来，至为省亲专修的那处园子门口停下，便有太监跪请贵妃下舆更衣，而后登船游园。

　　待游遍全园后，元春方至贾母正屋，共聚天伦。亲人们几年未见，自然是难免伤心落泪，不肖细说。元春反倒安慰起贾母等人，道：“若不是圣上开恩，咱们娘儿们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今日既然在此相聚，切莫因伤悲耽误了时辰，这样反倒不好。”

　　元春拉着迎春的手道：“如今已是大姑娘了。”又替探春拢了拢鬓发，“在我离家后又长了许多。”又笑着说：“这是四妹妹吧，当初我走的时候还未出生，如今也这么大了。”

　　元春在宫内日日思念家人，今日一见，知她们诸事俱好，心中既高兴又难过。强忍着悲意，问：“怎么不见宝钗、怀玉、黛玉等姐妹。”

　　王夫人回道：“外眷不敢擅入。”

　　元春忙命人请来，免去她们叩拜之礼，小叙过后，笑道：“这就是姑妈家的双生女儿吧，你们在西北时，我在京城，后来回来了，我却入了宫，姐妹们至今才能见上一面。昔日我同姑妈最为要好，如今也不知还有机会能够再相会。”又问林家众人如今可好，怀玉、黛玉一一答了，元春见她俩聪明伶俐，心中更加欢喜了。

　　待元春见过父亲、兄弟，用完饭后，便有小太监拿着戏单子过来请元春点戏，元春点完之后，贾蔷连忙张罗着要人扮演起来。元春见那小旦面容熟悉，恍然想起昔日曾来自己家唱过戏的伶人，没想到今日戏班子中也有故人，便命太监端了东西去赏她。

　　又问时辰，太监回禀：“已丑正一刻。”元春自知所剩时间不多，便命太监按例行赏贾府诸人，待到丑时三刻，辞别家人，狠心上了肩舆，弃家而去。

　　且说那尤氏之母尤老安人，得知大女儿二姐刚生下了一大胖小子，便想过去看看女儿和外孙，再去尤氏家叨扰几日，看看能不能给三姐说门亲事，便同女儿商量道：“咱们这次看看你二姐过得如何，再去你大姐家住上几日，听说她们家娘娘刚来省亲，最是热闹，正好让她帮忙看下是否有合适的人家......”

　　尤三姐忙道：“娘，我都同您说了，女儿还不想嫁。”

　　尤老安人气道：“当初就不应该心软，送你去上了那一两年学，如今闲书看多了，心也乱了，一点都不听管教，依我看，还是把那些杂书都给烧了。”

　　尤三姐笑道：“只怕您不敢烧呢，那些可是荣府大小姐，如今的贵妃娘娘当初给我的，您若烧了，岂不是大不敬？”

　　尤老安人一听这话，忙问：“我只记得咱们在她家住过几日，没想到你竟和娘娘交好，快给娘说说，你们当初说了什么。阿弥陀佛，你是修了哪辈子的福。”

　　尤三姐歪在榻上，说：“她屋里摆了一个地球仪，书架上有不少游记，我想，她应该是想成为徐霞客之流吧。可惜处在深闺，这一想法难以实现，更不用说如今当了娘娘，自然是一辈子困在宫里了。要我说，还是咱们好，虽然穷了些，但自由自在的。”

　　尤老安人道：“不知羞呢，还和人家相比，她可是娘娘，你只是平民女子。这话被别人听见了，可要笑掉大牙。对了，那徐霞客又是什么人，我怎么以前没听过？”

　　尤三姐翻身背对着尤老安人，说：“我懒得和您说，反正您不必操心我的婚事，在催我，我就去自梳。”

　　尤老安人唬了一大跳，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是不是心里有谁了？”尤三姐听了这话，脸不禁羞红了，尤老安人见了心中有数，便出门去安排小丫头准备行李。

　　尤三姐抚摸着破旧的书卷，心中想到：“你不能完成的事情，就交由我来做吧。”

　　再说荣宁二府那边，为着省亲，人人疲惫，接连休息了两三日。因未出正月，故而又大开筵席，请了戏班子过来唱戏，热闹非凡。宝钗、探春因这一两日都不怎么见到怀玉、黛玉二人，便一起来了她们院子。

　　紫鹃此时正在游廊处逗弄鹦鹉，见宝钗她们来了，忙过来行礼，笑道：“天寒地冻的，姑娘们快进来吧，我们姑娘在房里呢。”

　　探春脱下氅衣，问：“你们姑娘在忙什么呢，这两日不见她二人踪影，叫我们好找。”

　　紫鹃笑说：“我也不知道呢，姑娘们见了就明白了。”

　　怀玉、黛玉二人在里间听到了动静，出来一看见是她二人，请进来上炕坐，而后雪雁端了热茶点心来给众人吃。

　　宝钗拿过放在炕桌上的纸张，一看上面用楷体写着些最简单不过的字，便说：“这个看起来倒像是给人启蒙用的。”

　　黛玉笑道：“宝姐姐好眼力，这就是给人启蒙用的。”说着便把自己的想法同她们说了。

　　探春听了，忙道：“这个方法好，正好我也愁着整日无事可做，如此便可打发时间了。”

　　宝钗道：“教导她们读书习字，虽不违圣贤之道，但读书写字不是女儿家份内之事，应以纺纱绩线为本。这些小丫头们若是认得字，读些杂书，移了性情，可怎生是好。况且咱们两家寄居在她家，本是客人，若插手做了这事，小丫头们就有借口不去做事，反倒坏了规矩。因此依我所见，还得徐徐图之。”

　　怀玉听了这话，大为叹服，道：“宝姐姐，你这话说得很是，我和妹妹到底是疏忽了。”

　　黛玉问：“那咱们这些东西岂不是白做了？”

　　探春笑说：“自然不是白做了，咱们既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做，何不在自己房里行事呢？横竖服侍咱们的丫头有这么多，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学，从她们开始教习也是可以的。何况她们平日就待在咱们各家的院子里，也碍不着别人什么事。”

　　宝钗道：“这倒可行，依我说，咱们得把云丫头请来，不然日后她知道了，得怪怎们没和她说。”

　　黛玉说：“我就说好像忘了谁，原来是她。”说完便修书一封，打发人送去湘云那儿。

　　没过两日，湘云果真来了。在贾母处请安过后，便去了黛玉屋里，道：“幸好你们告诉了我，不然每日被我母亲拘着做活计，无趣透了。我早已问过翠缕，问她愿不愿意学，她说肯。照我说，服侍咱们这些个丫头日后也是要嫁人的，教她们识字总该是利大于弊的。若是命好，成了管家媳妇，认得几个字，也能帮衬夫婿；纵然是配了小子，也能教儿女认字，日后也有好去处。”

　　众人被她这话逗笑了，湘云奇道：“我这话，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黛玉歪在宝钗怀里，笑说：“没想到咱们云丫头，懂得这么多。”湘云有些不好意思，啐道：“林姐姐惯爱促狭人的，我不同你说话了。”

　　黛玉忙上前求饶，湘云一把摁住她，伸手往她胳肢窝挠去，黛玉笑得直不起身，“好妹妹，我错了，快别这样了。”湘云方才住手。

　　当下宝玉从外面进来，见众姐妹齐聚一堂，一面脱了斗篷一面笑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也同我说说。”

　　宝钗见宝玉两颊通红，便问：“宝兄弟可是喝了酒了？”

　　宝玉坐在炕沿，道：“今日珍大哥哥请我过去看戏，我看了两出觉得好没意思，便带了小厮去了袭人家，喝了点酒，刚回来。”

　　探春忙说：“你又任着性子胡来了，带了几个小厮就出去了，天冷地滑，摔了可怎么办？若这事被老祖宗、太太知道了，跟你的那些小厮，免不得挨一顿打。”

　　宝玉笑嘻嘻地说道：“好妹妹，我再不敢了，你可千万别告诉老太太她们，不然她们又得担心了。”

　　“你也知道她们会担心。”

　　宝钗见天色已晚，便让莺儿去宝玉屋里喊丫鬟来接。不一会儿，晴雯便带着麝月来了，怀玉问晴雯：“袭人姐姐回来了没有？”

　　晴雯道：“袭人同太太告了假的，要再晚些才能回来。”

　　众人听了方才没了话，让她俩好生扶着宝玉回房。恰好贾母那边又派了人请姑娘们过去用饭，众姐妹便一同去了。贾母因不见宝玉，便问他去哪了。

　　探春笑道：“老祖宗不知道呢，二哥哥今日去了珍大哥哥那头，听了戏，喝了些酒，同我们说了会话后便回房休息了。”

　　贾母问：“可有人服侍着？”

　　探春道：“晴雯、麝月等人都在呢，我过来时看见李妈妈也去了他屋里。”

　　贾母听了这番话，才放下心来。正好贾赦派人孝敬给贾母一道冬笋鹿肉丝，贾母尝着清淡爽口，便命人给宝玉送一碟去。

　　众人用完饭后，又说了会子玩笑话，方才散了，各自回房休息，湘云歇在怀玉她们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