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簪缨》野蔼

40、第 40 章

　　这年冬日，怀玉、黛玉辞别家人，跟着贾琏一起乘船北上，去外祖母家。

　　一路上姐妹俩互相照顾，旅途倒也不枯燥无畏，不知过了多少日，众人方至京城。此时已下起鹅毛大雪，路上罕见人踪，一下船，便有贾母派来的嬷嬷拿过氅衣给怀玉、黛玉披上。

　　“姑娘快进轿子吧，外头冷得很。”

　　待她两人坐定后，又有人递了手炉过来，身子才渐渐暖和起来。贾琏骑马先行一步，来贾母处请安后，很快贾赦也派丫头来请，贾母道：“快去你父亲那边吧，你媳妇带着孩子，还要管家，很是不易，不许和她拌嘴，若你欺负她，我可不依的。”贾琏忙答应了，拜别贾母后去了贾赦屋里。

　　贾母同鸳鸯说道：“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来，先去把姑娘们请过来吧。”几个小丫头应声出门去了，鸳鸯掀开门帘一脚，远远地看见有一行人撑着油纸伞过来了，忙跑进来告诉贾母：“老太太，林姑娘她们来了。“

　　贾母带领众人去外间大堂迎接，因天气寒冷，先移步暖阁，再来叙话。贾母拉着怀玉、黛玉往榻上坐了，握住她俩的手，笑道：“比之前长高了不少，黛玉模样越发像你母亲了，怀玉和你父亲更相像，都俊的很呐。“

　　一语未完，就听后院传来笑声，“我就知道老祖宗是爱俏的，平日看腻了我们，好不容易来了两位花儿似的妹妹，自然是夸个不停了。“黛玉两人一听这声便知是琏二嫂子，起身同她问好。凤姐忙上前扶起二人，左看看右看看，同贾母说：”两个都是极好的，只可我嘴笨，竟不知去夸谁好了。“

　　贾母笑道：“虽丑了点，好在嘴甜，这便罢了。”众人齐笑出了声。

　　怀玉问怎么不见舅母她们，凤姐道：“我才从那边过来，人多手杂的，太太她们抽不开身，让我先来招呼两位妹妹，她们待会就来。”正说着呢，就有丫头掀开门帘，笑嘻嘻地说：“姑娘们和宝二爷都来了。”

　　贾敏去扬州时，惜春尚被奶娘抱在怀里养着，如今也有怀玉肩膀高了。众姐妹相互厮认后，怀玉拉着惜春的手道：“当初我们走的时候，你还不能走路呢，如今也长这么大了。”惜春笑道：“姐姐自己还没长大，也学大人说话了，老气横秋的。”

　　探春则在和黛玉介绍宝钗，“这是宝姐姐，太太的亲外甥女，如今也在咱们家住着，为人豁达和善，是极好相处的。”黛玉见宝钗生得温柔可亲，遂以‘姐’称之。一旁的宝玉也忙凑上去，笑说：“林妹妹，几年不见了，你长高了些。”迎春听了这话抿嘴笑着，黛玉低着头行礼，道：“几年不见，二哥哥越发精神了。”

　　宝玉问她：“妹妹如今还时常流泪吗？”

　　黛玉摇摇头，说：“只是眼睛偶尔有些酸胀，待会休息下就好了。”宝玉听了此话才放下心来。

　　晚上，贾母留众姐妹在房里用饭，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都在此伺候。王夫人见凤姐也在，问她：“去姑苏采买戏子的人选可有了？”

　　凤姐忙陪笑说：“已经让蔷哥儿领了去了，太太可还要吩咐什么？”

　　王夫人点点头，道：“蔷哥儿年纪大了，是该去历练一番，不过头次出门，得要人跟着。”凤姐忙笑说：“还是太太想得周到，前几日我们爷的奶娘赵嬷嬷带着两个儿子来请安，我瞧着都是老实人，就打发他们陪蔷哥儿去。”王夫人听了，便将此事撂倒一边去了。

　　且说贾蔷一行人来到苏州后，当地的牙行、戏班班主不时派人来贾蔷下榻之处打听情况，这些人得知是国公府来采买小戏子，都想往里边送人。贾蔷则是先见了这些班主们，状似无意间问道：“这苏州城里有个叫怜官的伶人，原是从京城来的，戏作的极好，先如今不知在哪家班子里做事。”

　　坐在最后边的一位班主说：“大爷，您若是问京城来的那位怜官，小人倒是认识。”

　　贾蔷起身道：“哦？那你快说。”

　　那班主说道：“小人叫吴大，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戏班子，能勉强维持生计罢了。也不知那京城名角儿看上我们班子哪里了，竟愿意来我们这儿唱戏。不过只唱了一阵，便被她父母给嫁了，没过一两年人就没了。兴许小人同她家有些缘分，这怜官的小妹后面也被她父母卖了，现如今就在我们戏班子学唱戏，名字就叫‘龄官’。”

　　贾蔷沉默片刻，道：“明日把那女孩带过来吧。”

　　吴大忙应了，回去后便把这消息告诉了龄官，“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境遇，那贵人认识你姐姐，让我明天带你过去。若被选上了，日后也不用受颠沛流离之苦。”

　　龄官脸上毫无喜色，正在用凤仙花搅成的汁儿染指甲，说：“我宁愿在苏州走街串巷唱戏，也不背井离乡去那京城，您替我回了吧。”

　　吴大道：“说话怎生这么小孩子气，这决定我做了，明日一定得去。你若不愿，我去问你父母，他们必定是肯的。”

　　龄官听了这话，也不敢拿乔，不再说话了。翌日，吴大的妻子亲自来给龄官梳头，然后将她送到吴大那边，“这般模样，若是生在官宦人家，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来求娶。可惜生于薄祚寒门，成了戏子。”

　　“就你多话，我送她去了。”

　　贾蔷那边已买好了十一位女孩子，就等吴大带人来了。他见了龄官，果然同记忆中那张脸很是相似，“你姐姐曾被请来我家，她唱得极好，当时我年纪还小，可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龄官冷笑道：“唱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专供人玩笑用的，嫁人没几年就被折磨死了，还是笨些的好。”

　　吴大连忙把龄官扯到自己身后，陪笑道：“大爷别听她乱说，她还是孩子，不懂事呢。若是冲撞了您，还望原谅则个。”

　　贾蔷笑道：“不妨事，看样子她不愿意走，我们家从不做那些强买强卖之事。我看你头上的那支金簪，是怜官留给你的吧，那还是我们老太太当初与她的，你这么年轻，就不想去你姐姐待过的地方看看，京城能人数不胜数，你就不想和他们一较高下，还是说你怕了，怕背井离乡，怕在外面受人欺负，怕最后狼狈回乡？”

　　龄官忙道：“这些我当然不怕，只是进了公侯之府，若想再出来，可就难了，所谓‘侯门似海’。我宁愿身居一隅，即便过的哭些，但终究是自在的。”

　　贾蔷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家是再宽厚不过的了，日后你想回家，也不会强留你的，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龄官看了看班主，又看了看贾蔷，终究还是低下了头，说：“我愿意去。”

　　于是，这十二个女孩子，辞了家人，告别故乡，跟着贾蔷进了贾府。而薛姨妈此时已搬到另一处屋舍去了，故而这梨香院就空了出来，小戏子们学戏、起居便都安排在了此处。

　　王夫人那儿日日忙乱，到了这年年底才将诸事准备齐全，贾政见状方才敢递了折子，皇帝下旨‘明年正月十五日贵妃省亲。’贾府接旨后，上下越发不得闲，连年也是匆促过了。

　　没了长辈的拘束，别个还好，宝玉则天天去同诸姐妹那儿厮混。这日，鸳鸯端了一盅糖蒸酥酪来宝玉房里，见只有晴雯坐在炕上绣花，便问：“怎么就你一人在这，袭人她们呢，也不见宝二爷，老太太还特意让我端了酥酪来给他。”

　　晴雯放下手中的活计，倒茶给鸳鸯喝，说：“先搁在桌上吧，今儿一大早就出门玩去了，到现在没见到他人影，袭人她们不放心，去找他了。”

　　“那你怎么不去？”

　　晴雯笑道：“我才懒得去做那巧宗儿呢，横竖他自己有脚，又有别人操心，用不着我费心。”

　　恰好宝玉此时回来了，这话被他听见，笑说：“我才一会儿工夫不在家，你就开始编排人了，他是谁，别人又是谁？”又见鸳鸯来了，道：“辛苦鸳鸯姐姐来跑一趟，劳你和老祖宗说，我晚些过去请安。”

　　鸳鸯稍坐了一会便回去了，宝玉让晴雯把酥酪收好，别让猫见了，为了以防晴雯生气，还说：“你不是爱吃豆腐皮包子么，下次我见了，在给你带回来。”

　　晴雯冷笑道：“我可不敢，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还说我嘴馋呢。”说着便摔了帘子出去了。

　　这晴雯原本是在贾母面前服侍的，贾母见她生得标志，人又伶俐，偏生还做的一手好活计，于是便拨了她过去服侍宝玉。晴雯有些目无下尘，以为来了宝玉屋里能是最得力的，谁知袭人比她早来，极得人心，压了她一头，故而心里有些不服，见宝玉事事挂念她，心中便有些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