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未半

4、第四章 碧庄

　　待碧落用完早饭，把桂花糕买好，便乖乖地随炎啸回庄。
　　他何尝不想慢慢地逛个够玩个够，可是冥王一直在他身旁冷着一张脸，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磨蹭。
　　随着炎啸走出城，碧落郁闷地盘算：哎……回到碧庄，除非自己偷跑出来玩，不然，要再想和冥王一同出来，看样子是不太可能的了。说不定回庄不久待冥王静修好，也要回冥界，到时候再想来人界玩，就更加不可能……
　　突然，走在前面的炎啸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碧落一不留神就直接撞上炎啸的后背。
　　“疼……”捂住差点被撞扁的鼻子，碧落闷声问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冥王？”得不到回应，碧落从炎啸身后探出头来，看了看炎啸，再顺着炎啸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大道旁的树上，一白衣女子正努力地往树上爬，而树下则是女子的侍女。
　　这两人，正是苏洛主仆。
　　“姑娘，您下来，太高了太危险了！要是摔下来了怎么办？！”
　　“没事的，再高一点就行了，那鸟儿快掉下来了。”
　　从她们的对话内容就可以知道，她们在干什么。
　　“是前天救人的姑娘，那树上有鸟窝？”碧落听到鸟窝二字，兴冲冲地也想去看看。
　　炎啸一手抓住他，强拖他离开。
　　“等等……那里有鸟窝，我想看看……”被拖得踉跄的碧落对上炎啸凌厉的视线，噤下声，乖乖地跟着走。
　　“诶？恩公？恩公等等。”
　　这番动静惊动树上的女子，眼看他们疾步离去，她连声叫唤，手忙脚乱地从树上下来。
　　“姑娘小心！”
　　上树容易下树难，着急下树，脚不慎踏空，树上的女子就这么直挺挺地摔了下来。
　　“噗！居然摔了个狗啃泥。”碧落回头看到这一幕，不禁偷笑。他显然忘记了，自己也曾这般过。
　　“姑娘！”侍女惊呼，急忙将她扶起，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姑娘摔着了没？”
　　“没事！”
　　因为树下长着茂盛的绿草，也爬的不高，所以摔下来没伤到哪。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女子快步地追上前方的两人，挡住他们的去路。
　　“小女子苏洛见过恩公。”刚才的狼狈不见一丝痕迹，苏洛盈盈一拜，端正地行了一礼。
　　碧落打量着苏洛，虽说样貌比不上阿雅姐姐，但是精致的五官，小巧的身段，配上灿若桃花的笑容，也是个难得佳人。
　　“恩公？”碧落对这称号感到奇怪，疑惑地看向炎啸。
　　“是这位公子今早从两恶徒手中救了我家姑娘。”追上来的侍女为碧落解惑。
　　“他？”碧落看了看沉默的炎啸，再看了看前方的苏洛，“救了你家姑娘？
　　“小小，别多嘴。”苏洛轻声呵责道。
　　“是。”
　　“今早由于匆忙，没好好地向恩公道谢，是苏洛失礼了。”
　　“无妨。”
　　看着炎啸视她们如无物，苏洛咬了咬红唇，开口道：“其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苏洛在此等候恩公，就是为了报恩，想以后……跟在恩公的身旁……”说到后面，苏洛声音越来越小。
　　听到这话，一旁的碧落愣怔地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双颊微红的苏洛。
　　炎啸挑了挑眉：“姑娘应是迎春阁的人。”
　　苏洛猛地抬起头，对上炎啸冷酷的眸子，又垂下头：“果然瞒不过恩公。苏洛的确是迎春阁的人，但被恩公救起之后，我便回阁把所有首饰换作银钱，再凑上自己这些年来的积蓄，把自己的卖身契给赎了出来。”
　　“就因为我救了你？”
　　“不止如此，还因为我……恩公……”苏洛双颊越说越红。
　　当然，苏洛也不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赎身事关重大，马儿失控事件之后，下赎身决定之前，她还特意遣人到客栈打听他们的行踪和身份，他们在城内几日，也安排了人细细观察，甚至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让她能有一个顺理成章投靠的理由。虽然到现在能够掌握的信息不多，但凭身手及周身气度，足见不一般。自己无非想寻一处安身之地，谋个出路摆脱迎来送往的生活，这赌注可下。
　　“可是，我家主子不可能带你回庄。” 难得聪明地读懂苏洛的想法，碧落急忙阻止。
　　“苏洛不能跟在恩公身边么？”瞧见碧落一脸惶然，苏洛转头向炎啸求证。
　　愚蠢，为了一件小事就孤注一掷。只要见到点点的火光就宛如飞蛾一般不顾一切扑去。正因如此自己才讨厌凡人，即使自己是掌管他们轮回转生的神。
　　可说来也奇怪，躁动好像在遇到这人之后就平静了不少。难道，这与她有关？要是与她有关，把她暂带回庄中也不是不可，这样有也有利于自己查寻心神不宁的原因，反正短时间内自己也不打算回冥界。待找出原因，再抹掉她相关记忆安顿好便可。
　　思及此，炎啸便开口道：“那就跟着吧。”
　　碧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冥王应许，着急道：“她可是……”凡人啊！怎么可以带她回去！
　　“怎么，本座的决定还需你来同意？”
　　“……不敢。”碧落难以置信地垂下头。
　　“谢过恩公！”苏洛喜出望外，侧过身让炎啸走在前面，满心欢喜地跟上他的脚步。
　　愣在原地的碧落看着前方苏洛窈窕的身影，欲言又止。

　　本来打算出了城，炎啸和碧落二人便施法术回庄的。
　　可现多了两人，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们不得不徒步回庄。
　　走了大半个时辰，越走越偏僻，越走越崎岖，苏洛开始忐忑：他们……是住在这荒山野岭里？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并不像是乡野之人啊！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越想越不安，苏洛脚步不禁有些迟疑。
　　“苏姑娘累了么？再坚持一段路，快到了。”
　　碧落以为她是累了，开口安慰。虽说他不愿她们跟着回庄，但她们始终是女子。
　　“嗯。”苏洛点了点头，心思百转：“小公子，你们是住在这山中么？”
　　“是的，主子喜静，所以将庄园建在山顶。姑娘不必担心，这虽然是山野之地，但风景宜人，气候舒畅，宜居宜住。”碧落的回答让苏洛不安的心安定不少：“苏洛明白了，谢公子解惑。”
　　苏洛的称呼，让碧落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姑娘唤我碧落便可，庄里的人都是这么唤我的。公子这名头，用在我身上不太适合。”
　　“那苏洛失礼了。”有了碧落的主动搭话，后面的路便好走了许多。两人一路上一问一答，很快就到了庄门。
　　门前，碧雅早已恭候在此。看着他们身后多了两女子，甚是惊讶。出去一遭，为何要带两个凡人回庄？碧雅疑惑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的碧落。
　　接收到碧雅疑问的目光，碧落微微地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碧雅瞪了他一眼：跟在冥王身边还不清楚！
　　“备两间厢房，把她们安置好。”炎啸吩咐。
　　“是。”碧雅回道。”两位姑娘，请。”
　　“那我呢？那我呢？”看着碧雅带人离去，碧落也想领任务。
　　“你给我老实回房去！”炎啸袖子一甩，迈步进庄。
　　“什么嘛！整天就只会对我凶！”再次莫名其妙地被吼，碧落郁闷达到了顶点，忍不住对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翻起了白眼。

　　跟着碧雅进庄，一路苏洛边走边打量。此庄依山而建，几乎占了整座山头。占地虽大却没有一般庄园的豪奢，有的只是别致和精巧。
　　交错的行廊幽径各自连通各屋，巧妙地穿插在遍地盛开的白菊中。满园菊香四溢，廊下流水潺潺，尽头是一泓清可见底的水池，池里养着颜色鲜艳的鱼儿。
　　没想到，竟有如此庄园藏在山中！苏洛暗叹。
　　“姑娘，请进。”行至厢房，碧雅推开房门，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有劳了。”苏洛和侍女小小相继进屋，碧雅边为其沏上香茶边提醒道：“既然姑娘是主子的客人，要在本庄住下，那小的就不得不提醒姑娘，到了晚上，请尽量不要出房，有事唤一声便可。山中，杂乱生物较多，怕姑娘不慎受到惊扰。”
　　“明白。”苏洛点点头。
　　“那小的便告辞了。”碧雅转身出了厢房，顺手掩上门时又补充道：“另外这位……”
　　“姐姐唤我小小就好。”见碧雅目光转向自己，小小立马开口。
　　“那小小，你的房间在隔壁，同样，晚上别随便乱跑。”
　　“嗯，知道。”
　　看着碧雅掩上门，来不及等她远去，小小便耐不住心中兴奋，高兴道：“姑娘姑娘，您决定果然是正确的。您看，这碧庄好漂亮！长这么大小小都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庄园。我看啊，那公子身份定不简单！说不定啊，是皇亲国戚呢！以后跟在公子的身边，姑娘就不用再过那些迎来送往的苦日子了！”
　　“嗯。”苏洛心不在焉地应答。
　　“怎么？姑娘，你不高兴么？”察觉到自家姑娘的异样，小小连忙问道。
　　“高兴是高兴，就是觉得怪怪的，感觉少了点什么。方才一路走来，那些下人看我们的眼神也是怪怪的，小小不觉得么？”
　　“可能是因为庄里很少来客人的缘故，这两天小小去熟络熟络，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嗯。”
　　“要是……姑娘能当上这碧庄的女主人，他们就会对姑娘毕恭毕敬了！”
　　“别瞎说！八字都未有一撇呢！”
　　“那姑娘就努力画上那一撇不就得了！”
　　“坏丫头，你现在倒是胆子大了，敢拿我来开玩笑！看你是欠教训！”被逼急了，苏洛握起粉拳便向着小小挥去，小小嬉笑着灵巧躲开。
　　于是，两人你追我赶的打闹成一团。

　　翌日。
　　天方显鱼肚白，碧落便已洗漱好，一身清爽地冲出房间。
　　千年的习惯，无论是在冥界还是来到碧庄，他一直都坚持，坚持比冥王早一步起来候在门外。
　　好心情的端着碧雅姐姐给他准备的早点，眼看房门就在不远处，碧落突然顿住脚步。
　　只见冥王门前站着一人，正是苏洛。
　　远远的，看着房门打开再掩上，碧落转身离开。
　　……
　　“噗通！”
　　——石头入水声。
　　“噗通！噗通！噗通！”接连的小石头落水，溅起的水花一朵比一朵大，吓得池中鱼儿四处乱窜。
　　“你再这样丢下去，这池子鱼恐怕就要变成冤魂跑到第一殿鸣冤了。”
　　扭头瞄了一眼来人，决定无视，碧落继续“残害”池中的鱼儿。
　　“好了好了，别丢了，鱼都被你砸晕了。”同情那一池无辜受害的小鱼，阎罗王天子包抓过碧落的手腕，“何必呢，丢了下去待会又要鬼仆们清理。”
　　“我自己清理总行了吧。”赌气一挥手，碧落将刚才被丢进水中的小石头一颗不落的全数回到草地上。
　　“行，碧大仙法力高强，怎么不行！”学着碧落的模样，天子包席地坐在他身旁，“谁惹到我们大仙了？平常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书房“监督”冥王办公的么？”
　　说到“监督”二字，天子包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当初这小妖刚进冥界，一直缠着冥王不放，为了让自己缠得顺理成章，就编了这么一个借口胡弄挡着他的牛头马面，趾高气昂的说着是每天来监督冥王处理公务，模样好不可爱。
　　是呀，谁也没想到，一向冷傲无情的冥王入凡界竟会带回一只妖。也没想到，这小妖，竟会给阴冷的冥界带来了一份阳光，一份让所有冥界生物都心生向往的温暖。
　　“现在不需要我了。”碧落低头小声说道。
　　“哦？为……”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天子包的问话，两人循声望去，只见炎啸缓缓行来，他的身后是刚入碧庄的苏洛。
　　行走间，突然一只彩蝶从苏洛鬓边掠过，苏洛用手中的绸扇一拍，未捕捉到彩蝶，便追了起来。
　　此时，本该炎啸处理公务的时间。
　　看了看身旁的人儿，天子包当下明白了原因。
　　看着前方两人，碧落不自觉地握起拳头。
　　彩蝶逃进大片白菊中，苏洛紧追上去，一追一赶间，打碎一园的清幽，引得菊瓣纷飞。
　　此时天高气爽，秋意正浓，蓝天白云下，驻目处皆是开得绚烂的菊花。耀眼的日光高照，几乎令习惯黑暗的炎啸睁不开眼。
　　犹如那小妖的笑容。
　　想起自己每每一答应他孩子气的请求，他脸上也是扬起像现在艳阳一样灿烂的笑容，炎啸无声浅笑。
　　真没想到，凡间的阳光可以如此耀眼夺目……

　　要是平常，碧落看到炎啸笑，定会兴奋得大声欢呼。可现在，炎啸笑了，怎么看怎么刺眼，刺眼到他直想抹掉。
　　这念头刚浮上心头，手已不受控制地轻转。
　　即刻，纷飞的菊瓣仿佛成了无数锋利的刀片，只要彩蝶触碰到，一刀致命，轻薄的身子随风飘落。
　　“啊，怎么突然就死了？”苏洛愕然地捧起彩蝶。
　　一道凌厉的视线射来，碧落避过视线拉着天子包转身就跑。
　　“好了好了，停停停！”被拖得衣冠散乱，天子包连声喊停。
　　松开手，碧落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不出你这小妖倒是胆子挺大的，居然敢在冥王面前动手。”喘着气，天子包边扶正发冠边说道。
　　碧落低着头一声不吭。
　　蹲下身子，瞅了他一眼：“你吃醋了。”
　　陈述的语气。
　　“……”
　　“小孩儿！”天子包摸了摸碧落低垂的小脑袋。
　　“包子……”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迎春阁是什么地方？”
　　“啊？”
　　“迎春阁是什么地方？！”
　　“……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这个你问来干嘛？”小妖思春了？
　　“因为苏姑娘是那的人。迎春阁的人都很招人喜欢么？冥王是不是喜欢上了苏姑娘？往后是不是像我一样会被带回冥界……”碧落越说声音越小。
　　“这个……冥王也不见得是喜欢那姑娘。”
　　“可是……”
　　“有些时候，很多事情都不能看表面。”蹲累了，天子包索性也坐了下来。
　　“包子……你说冥王……会动情吗？”
　　“万物皆有情，既然有情，又怎能不动情。”
　　“……”
　　“我说你们俩挡在路中间做什么？！”经过的碧雅看到两人毫无形象可言地瘫坐在道上，深表无语。
　　“阿雅姑娘。”天子包起身拱手作揖。
　　“没想到我的面子是如此大，连一殿阎君都要向我行礼。”碧雅调侃道。
　　“那是……”
　　“未来的媳妇大人啊，哪能不好好对待。”正当天子包想开口接话，却被地上的碧落抢先接了个正着。
　　“臭小妖你胡说什么！”天子包一脚踢向地上的胡说八道的碧落。
　　“我说的是事实呀！”站起身，揉了揉被踢痛的地方，碧落怒目瞪向天子包。“你居然敢踢我，我要去告诉冥王，你又私放冤魂回人间让他们鸣冤！哼！”碧落说着撒腿就跑，留下尴尬无比两人大眼瞪小眼。
　　一直跑，奋力的跑，仿佛要把心里的闷气都跑出来一般。
　　回到房里，掩上门，碧落无力地仰倒在床上，看着房梁直喘气。
　　睡觉！只要睡着了就不会想到他们了！一手扯过被子盖过头，碧落自我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