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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三十章(下) ...

  •   两人纵马而来,果如方才那小个子镖师所言,不到一盏茶时分,眼前已见到那块写着“百花村”三字的村口界碑。只是极目望去,但见屋塌梁断,院毁树倒,眼中脚下处处断肢残尸,遍地焦土。哪里还有村落的半分模样?
      李寻欢飞身下马,眼中的怒气渐渐聚集,果然如路人所言,这个村子已是被人尽数屠杀殆尽,杀人者屠戮一村尚觉不足,更还放火烧屋,竟是个将此地化为乌有的做法。以李寻欢的心思,如今且不管此事是否与宝藏相关,便是全无干系,只凭这屠村之人的行事,也是必定要他血债血偿的!
      杨逍随后而来,见李寻欢站在焦土废墟之上出神,知道他心情如今定然百般纠葛,愤恨不已,当下一手挽过两匹马的缰绳,另一手拍拍李寻欢肩膀道:“飞刀,如今你我既然来了,便向这村子深处找找,若有幸存之人,或可救援一二,万一真的全无幸存之人,能得一二线索,日后尚有为之报仇之日。”
      李寻欢点一点头,两人将马匹在村口一棵树下随手系了,取了马匹上随身兵器物事,便举步向村中行去。
      两人一路行来,仔细查看四周倒塌的房屋瓦砾,盼着能寻出一个幸存之人,然而直到日头逐渐偏西,废墟眼看翻过大半,除了已确定无救的村民尸体并遍地血迹残肢,村庄里全无一丝生机。杨逍身处元朝动荡之世,又经过明教几次大难,如此场景看过不知凡几,见身旁李寻欢手握成拳,越攥越紧,忙探手过去,将那用力到发白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怕他再自伤,索性便将那手掌握住。
      李寻欢被他一手牵住,也不挣脱,只四下搜寻着村中遗迹,仍不想放弃的意思十分明白。杨逍心知眼下状况,劝也无用,也不再多言,只一手抓紧了李寻欢,防他不慎有所损伤,腾出另一只手来,也细细翻起了那破碎的砖砾堆。
      正翻看时,杨逍眼前忽有冷光一闪,忙低头看时,却是在他身侧不远处,有一片东西被夕阳一照,反射出的光芒。
      他将那片东西拿起,放到眼前细细打量。那东西大约三寸来长,只比中指略长一点,两侧开刃,极为锋利,一端尖锐,另一端却似是从什么地方折断了,断口参差不齐,杨逍伸指一弹,只听铮然轻响,可见钢口不差。
      他揣摩这断刃,便下意识的松开了李寻欢的手,李寻欢本来尚无所觉,走出两步方觉不对,即刻便转回身来,一眼望见杨逍手中物事,眼神就是一变,忙踏上两步,劈手就要去夺。杨逍被他这举动惊了一跳,顺势递过去道:“飞刀,你怎么了?”
      “这个东西,我曾见过。”李寻欢两指捏着那物事,眼中神色已全冷了下来。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当日他自光明顶赶回兴云庄时,正逢关天翔下帖要买兴云庄。两人会面之时,却有几名飞鹰门杀手来袭,一番苦战,若非有杨逍所赠铁焰令牌,只怕如今自己坟头的草都要比人高了。
      而那时,飞鹰门所用的,便是镶满了这种利齿的盾刃。如今这盾刃碎片再次出现,所到之处皆无活口,想来,便又是飞鹰门的手段了。
      李寻欢忍不住便是一咬牙,脸色已全然冷了个透,杨逍在他身畔,见他回神,低声道:“你曾说过,曾与那关先生在兴云庄之后遭遇伏杀,当日杀手用的便是这种兵器么?”
      “是。”李寻欢抬手按了按左手袖袋,指下硬硬的触感让他微微定了定神,转头望着杨逍唇角扯开个淡淡笑容,“当日若非杨兄,只怕在下早已送了性命。”
      杨逍不明他话中之意,也不深究,只道:“单凭这一个小小物事,便说是飞鹰门做下的好事,只怕连他们自己都不肯服气,我们且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李寻欢应了一声,两人便向村中更深处走去,直走得眼见已要出了村子,杨逍忽而一拉李寻欢手臂道:“飞刀你看,那是什么?”
      李寻欢顺着杨逍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片废墟堆积面前,废墟尽头便是山坡,然而与之前所见废墟不同,这堆废墟上的砖瓦木料似要比村中房屋好上太多,两人几步上前,李寻欢眼尖,已看到了不远处一块破碎木牌,他几步过去捡起,拂去木牌上的沙土,上面以烫金漆笔所写的几个字犹可模糊辨认。
      “先……刘……”杨逍此刻也凑了过来,两人仔细辨认了半天,其他几个字仍是认不清楚。他二人又散开在废墟上寻找许久,却也只找到几块同样的木刻牌位。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杨兄,如我所料不错,这堆废墟,想必是这村中的祠堂家庙。”
      杨逍点点头正要说话,忽而一皱鼻子道:“飞刀,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李寻欢被他说得一愣,抬袖低头,然而一呼吸之间脸色也变了:“是硝石和硫磺。杨兄,看来这祠堂不是被烧毁,而是被雷火弹或者轰天雷,生生炸塌了的。”
      两人对视一眼,已知对方心中所想,当下两人分头寻找,想要从这堆废墟中找出些线索来。眼见日头渐渐沉下去,天色也逐渐黑了下来,杨逍本想说早些回去,但一抬眼,却见李寻欢不顾一身白衣染尘,正在那废墟堆上不知拉扯着什么,他连忙几步奔去。这里本是祠堂废墟,皆为青砖铺地,只见那人蹲在一块翻开的地砖前,正用力想要将那地砖之下露出的一个小小把手提起来。
      杨逍一见他这般举动,忍不住失笑,上前几步拍他肩膀道:“飞刀,你且让让,我来试试。”
      李寻欢起身让在一旁,但见杨逍伸手握住那把手试了试,却忽然手上一个用力,向下按了下去,李寻欢一怔,未及开口,已听得不远处山壁内似是有机关咔咔作响。杨逍手上一拧,只听的“嘎嘣”一声,山壁摇动,竟露出个容一人进出的空隙来。
      两人对视一眼,再不迟疑,双双掠向那空隙。
      进得那空隙,杨逍当先晃亮了火折子,昏暗火光之下,两人方才得以细细打量身处之地,此处狭隘修长,只容得一人进出,两侧墙壁上,刀斧开凿的痕迹虽然历经岁月,依然明显。而他们所踏足的地面,却是用青石铺就,人工之迹更为鲜明。却是一条不知修建了多久的甬道,火折子光亮有限,更照得那甬道一路延伸,竟似消弭在黑暗中一般,幽深可怖。杨逍见此情景,向李寻欢递了个眼神,李寻欢如何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返身出了山壁,不多时,手持两根已烧得有些焦黑的破碎木条回来。两人点燃木条,权充火把。
      李寻欢轻声道:“杨兄,你我若是这般明火执仗的闯将进去,旁的倒也罢了,这甬道之内如此封闭,等下气流不畅,如何是好?”
      杨逍微微一笑,抬高手中火把照向甬道顶端,只见那穹顶上,每隔数尺便有碗大的一个空洞,火把在那孔洞附近时火苗竟晃动不已,显然是与外界相通,只是不知相通之处又在何处。杨逍见李寻欢眼中神色安心下来,便笑道:“飞刀,你我如今是就此退出去,还是……”
      他话音未落,忽听身后机括声响,两人一惊,双双转头看去,却见方才打开的山壁不知何时已严丝合缝的关上了。李寻欢嘴角轻勾,平静道:“杨兄你看,便连这甬道自己也是要我们向前走走的。”
      杨逍点头,转过身当先而行。李寻欢亦步亦趋跟上,手指却暗暗扣紧了腰间的刀囊。
      两人沿着甬道走出十余丈,却觉甬道渐渐变宽,逐渐已可容得两人并肩而行,只是杨李二人久经江湖,在这全然陌生之地怎肯松了防备,仍是一前一后,相贴而行。
      复又走出十余丈,杨逍脚步忽然一停,不待李寻欢开口相问,他先轻叹了口气:“飞刀,看来这百花村里的人,死因便要着落在这里了。”说罢他侧开身去,让李寻欢能看到他方才所见到的东西。
      那是一座青铜铸就的门,其上花纹缠绕,似是雕刻得极为用心。那门高两丈有余,在火光下看来甚是巍峨。然而此刻门上已破了个巨大的窟窿,门的四周还散落着青石砖和破碎的青铜块。李寻欢倒吸了一口气,涩然道:“和那祠堂一样。”
      杨逍道:“不错。想来这百花村的人,定是因为这甬道后的不知什么物事,遭了有心之人的惦记,这才惹来杀身之祸。”
      李寻欢已越过他,径直向那门洞走去,口中语意淡淡:“即使如此,我便定要进去看个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要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杀得一个不留。”他说着人已消失在那青铜门后,杨逍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青铜门口却不再是那狭长甬道,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斗室,然而四壁光滑,室内空空,竟是一间空屋。只在那破碎的青铜门旁有个突出的石台,上面搁了一盏油灯。杨逍自怀中拿出火折子将那灯点燃,一时间,灯光并着两支火把,将这斗室照了个通透。
      李寻欢咽了咽,半晌方轻声道:“鲛人灯。”
      杨逍点头,正欲说话,李寻欢忽地身形一长,向那斗室一侧墙壁掠去,杨逍不明所以,只得跟上,却见李寻欢弯腰自地上拾起一样东西,递到了自己面前:“杨兄,你且看看,眼熟否?”
      杨逍伸手接过,一看之下也是脸色大变,盖因李寻欢递给他的,乃是一枚与龙小云留下告知线索用的,一模一样的金币。
      李寻欢声音喑哑,似有些什么东西闷在了他喉咙口让他不得出声,只听他嘶声道:“杨兄,小云定然是到过这里,或者至少,他与这里必定有脱不了的干系。否则,这钱币传世寥寥,小云又从哪里得来?”
      杨逍看他如今情绪,哪里有不明白的,只是心知这事无论与龙小云有何干系,都必定会让眼前这人再次拼尽全力,亲身犯险。只是他总觉得,以那个臭小子的心思谋算,断不会有什么事。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如何让李寻欢能够冷静下来,安静以对。
      他手中把玩那枚钱币,忽而笑了出来:“飞刀,都说你暗器天下第一,如今怎么这异样半点也瞧不出来?莫不是,关心则乱了?”
      李寻欢对杨逍可算从不怀疑,也知道他绝不会拿龙小云的安危来和自己取笑。当下一整情绪道:“怎么了?”
      杨逍伸指一弹那钱币,铮然有声:“飞刀,这是铜币,不是金币,分量材质全然不同,你竟然分辨不出,可见你心思已经乱了。”
      李寻欢微微吐了口气,眼下虽有同样图案的铜币,但终究不是小云所留的那种金币,他心思略松,笑叹道:“在下上了年纪,这记性也便不太好了。何况有杨兄在此,我哪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说话之时一手下意识扶住身侧墙壁,忽觉掌下一阵震动,连忙一扯杨逍向后急退,方才退开两步,只听得“哗啷”一声,方才他所扶墙壁竟翻转开来,露出之后的道路来。
      杨逍和李寻欢退势未止,人已直扑而起,双双跃进那暗门之后。
      谁料双脚甫一落地,两人险些滑倒,亏得身手尚算不错,忙使个千斤坠稳住身形。这才发现暗门之后乃是与他们方才走过的极为相似的另一条甬道。然而两条甬道最为不同的是,此处并非是青石地面,而是满满的,俱由方才他们在斗室中拾到的那枚钱币同样的铜钱铺就而成的一条道路。
      面对此等奇异之景,两人一时也愣住了,只听得手中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哔哔啵啵的响声,半晌,杨逍才沉声道:“飞刀,看来此处,确实是个秦代古墓,这一路行来,甬道耳室,莫不如墓室一般,看这甬道中的铜钱痕迹,应是散落不久,并未有所损坏,想来进入此处的人并不比你我来得早上多少。只是这处遍地铜钱洒落却无人拾取,确实有些古怪。”
      李寻欢想起适才在村中发现的,那枚明显属于飞鹰门的断刃,轻叹一声道:“杨兄,若是进入这古墓的,并非是普通的盗墓贼呢?”
      “此话怎讲?”杨逍闻言有些愣怔,“飞刀你是否如我所想那般,认为这其中事情并不简单。”
      李寻欢弯下腰去拈起一枚钱币,端详片刻道:“杨兄,若是普通盗墓之人,入墓乃是为求财。你我一路行来,甬道并无什么异样,想来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到了此处,满地古币,便算铜币不若金币那般贵重,可以此币而言,其价值至少是这铜币本身的千倍。然而此处并无拾取痕迹,便像是来人对这一地钱财,全不动心一般。若说是不爱钱财,那大可不必来到此处,伤及阴德,所以眼下情景,只有一个可能。”
      “来人所求,较之这一地钱币,重要得更多。”杨逍眼中神色一厉,“所以才对满地财宝浑不动心,不惜杀人烧村,村毁人亡俱成废墟,为的便是以此震慑他人,后来人便不肯轻易前来,便是前来,也一时寻不到此处入口。而眼下你我要去查的,便是那让人不惜犯下如此杀孽也要取走的东西。”
      李寻欢点头道:“不错。”
      两人心下如今沉重不已,心知此事至此,已绝无可能善了。当下双双打起十二分精神,踏过那一地钱币,径直向前。
      复又走出甚远,两人渐渐觉出不妙,脚下所走的甬道未免太长了一点,又走了数步,杨逍先站住了脚步,回头向李寻欢道:“飞刀,你素来心细,这一路走来,可有岔口?”
      李寻欢摇头道:“我紧随在杨兄身后,一路只得这一个方向,并无岔口。”
      杨逍蹙眉道:“那便奇了,若自我们进入此处算起,只怕如今我们已在华山山腹之中。可这甬道如此之长,又是通往何处?”
      李寻欢唇角微抿,半晌道:“若以此而言,甬道长短倒不怕,我所担忧的是,既为古墓,又与秦王息息相关,只怕其中机关埋伏不在少数。你我还是小心为上。”
      杨逍点头,刚要说话,忽见李寻欢竖起一根手指贴到唇边,低声道:“杨兄你听。”
      杨逍闻言侧耳,片刻,发觉自己所站之处的一侧墙壁后,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那声音自墙后传来,沉闷细小,若非李寻欢耳力过人,只怕便就这么错过了。他心知如今既然说话声在背后,这甬道中定然是有机关暗道的。
      两人对彼此心思熟稔已极,当下以手中火把照明,仔细查看两侧墙壁,寻找机关,然而眼见两根火把即将燃尽,也全无半丝发现。两人正苦无良策,李寻欢脚下踩着钱币一滑,叮当作响,杨逍却似被此提醒,一摆手向李寻欢道:“飞刀让开。”
      李寻欢如今也反应过来,当下站开身形,杨逍袍袖一拂,内劲贴地而行,将那甬道上钱币尽数掀起,露出原本的青石地面来。
      李寻欢已蹲下身去查看,片刻喜道:“有了。”说着让开身子,杨逍一眼就看到了那块紧贴在墙壁根下的奇特砖石。
      这甬道中本全是青石铺就,然而这块砖石却有些奇特,不似青石光滑,反倒带出些温润味道。李寻欢正欲抬脚去踩,杨逍已一把抓住他手臂道:“目中机关多诡奇,不要轻易以身犯险。”说罢一扯李寻欢向后退了两步,自怀中摸出个小小酒坛来。
      李寻欢一见忍不住失笑,由得杨逍将那酒坛掷向机关处,杨逍用力甚稳,只听霍然声响,那石壁忽而向两侧滑开,露出背后的另一条甬道来,李寻欢与杨逍闪身而入,手中火把却在此时一闪,燃到了尽头。
      这石壁之后甬道横亘,是两人都未想到的,眼下火把熄灭,杨逍晃亮火折子,正欲找个可燃之物,已听背后李寻欢惊道:“小心!”
      杨逍听他惊呼已知不好,只觉迎面忽有凌厉之感,定睛看时,竟是三只乌金镖直直打来,一奔眉心一打咽喉一指心口。杨逍反应极快,当下拧身向左急闪,避开那打向面门的两只镖,第三只镖打他心口,他虽竭力躲闪,也是避之不及的,然而脸带笑意,竟是浑没放在心上。
      那镖眼看距他心口不过半寸距离,甬道中忽有一声极厉尖啸声响起,只听啪的一声,那枚乌金镖竟被拦腰截断,硬生生阻了去势,夺夺两声,钉入杨逍身前墙壁,不远处“啊”的一声惨呼,人体倒地闷响也随即传来。
      这两下交锋兔起鹘落,迅捷已极,杨逍脸上却似全无介怀,只将适才被利风打灭的火折子重又晃亮,笑道:“飞刀好大的脾气。”
      站在他身侧的李寻欢缓缓收回手臂,好似方才瞬间出刀断镖杀人的并非是他一般,淡淡道:“杨兄一马当先,在下怎可令光明左使专美与前?”
      杨逍正待再说,李寻欢已踏上一步,负手身后,向甬道另一端方才飞刀所去方向冷然道:“飞鹰门既敢屠了百花村,怎的只做得来这些偷袭的勾当?”
      那甬道另一端,此刻正站着十余个手持火把的黑衣人,个个身着夜行衣,黑巾蒙面,便与那一日在兴云庄后袭杀之人别无二致。李寻欢一眼望去,眼色已尽数冷了个彻底。
      那黑衣人之中站在最前的一个冷冷道:“李寻欢,飞鹰门出手素来不留活口,莫非你以为我们还是什么慈眉善目之人?更何况你一出手便已杀了我们这边一人,你难道不是偷袭么?”他身前地上,一个黑衣人喉间插了一把小小飞刀,正是适才李寻欢破开飞镖的那一把。
      “不错,飞刀你与这些猪狗不如之人废话些什么?”未等李寻欢接话,杨逍已理好了袍袖上前两步,重又站在李寻欢身前,“留个活口问话便罢,其余的尽数杀了,也算慰藉亡魂。”
      那为首黑衣人冷笑道:“这位仁兄好大口气,若有本事便亲自来动手如何?依靠李寻欢的本事,算个男人不算?”
      杨逍忽而仰首大笑,笑声未歇,他已身形急掠,眨眼之间便已来至那人面前,那人一惊,双臂一抬,臂上呛啷一声,弹出两面盾刃,挥手便向杨逍袭去,他练这一招已有十余年,自信这一招之下就算伤不到杨逍,也必定将他逼退,此时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还怕他不成?
      只是他双臂推出,只听杨逍冷笑道:“蝼蚁之辈,也敢在我面前放肆?”那人一惊,还未等他变招,双臂忽而一阵剧痛,他啊的一声惨叫,杨逍竟是不知怎的,竟让他双臂齐断,而断臂所用的兵器,正是他自己的两面盾刃。
      杨逍未等他断臂落地,已一掌直进,拍上他天灵盖,冷然道:“无知之辈。”
      那人尚有半声惨叫未及发出,人已身子一晃,跌落在地,扭动几下便没了生息。
      杨逍一招方出,那十余个黑衣人已尽数亮出冰刃围了上来,李寻欢踏上两步,杨逍方才搏杀黑衣人之前,竟还有余裕将那火折子塞了给他。此刻他见杨逍身陷重围,虽知飞鹰门中武功能及得上杨逍之人绝不可能存在,但双拳难敌四手,又是在这狭隘甬道之内,以一对多,杨逍未必便稳操胜券。他手下微微一紧,已经扣住刀囊。
      在这甬道之中杨逍身形施展不开,但那些黑衣人显然也未能适应在这甬道中与人打斗,稍有不慎,只怕还未伤及对方,便先陷入了自相残杀的境地中。
      虽然被人围住,但杨逍并不担忧,唇角噙着冷笑,淡淡道:“不必想了,一同上吧。”
      话音未落,只见数条人影身形忽变,竟是全不顾杨逍,贴地一滚,径直扑向更远处的李寻欢。杨逍一怔,袍袖一卷掀翻了身侧两个黑衣人,腾身便欲向李寻欢那边赶去,谁料双腿乍然一紧,低头看时,却是方才被他重伤在地的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抱住了他双腿,另有一人抬手一亮盾刃,径直向他咽喉逼来。杨逍三方受迫,双腿虽连环踢出,想要摆脱那两名黑衣人,然而杀手死士,悍然之处尤烈,两人被杨逍踢得筋断骨折,竟是死死抱住杨逍双腿,不曾放手。
      眼见那正面袭来之人已至身前,杨逍无法,袍袖飞舞之间,双掌提气拍出,谁料那人不遮不逼,竟是个同归于尽的架势冲了上来。杨逍双手一合,已夹住那人袭来兵刃,他掌上功夫不弱,那人被他空手入白刃压制住,一时挣脱不得,那人眼中神色一狠,正欲再向前递兵刃,杨逍内力一吐,竟是将那人打得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
      杨逍料理了这人,眼前忽然一黑,竟是全然暗了下来,他心下一惊,正欲甩开腿上纠缠去看李寻欢境况,谁料方一动作就听身后哗啷一声,甬道内此刻暗藏的机关已动,回头看时只见方才被打飞的黑衣人所撞到的墙壁一翻,十余只青铜弩箭尽数射了出来,径奔杨逍面门。杨逍双腿被人抱住,此刻行动不便,也是他久经战阵,临敌不惧,并指一划,腰间束带断开,他一手褪下外袍,内力灌注,迎着袭来箭矢兜头罩去,只听扑扑几声,那弩箭尽数钉在衣服上,去势虽猛,然被杨逍内力所阻,终究未曾漏出,终于松了口气。抱着他双腿的黑衣人此刻早已送命,杨逍踢开尸体,转头向李寻欢方向望去,谁料他方一转身,左肩后便是一阵钻心疼痛。
      李寻欢在另一端被数名黑衣人围住,忍不住一声冷笑:“如今这般狭隘之地,小李飞刀例无虚发,你们有几条命,便这样上来送死?”
      那几个黑衣人并不说话,只忽而将手中火把齐齐向后一抛,李寻欢身周登时便是一暗,手中火折子燃了这些时候也忽而一晃,熄灭了下去,黑暗中只听一人喋喋怪笑道:“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如今这甬道如此狭隘,无火照明,我便不信你还能百发百中。”
      李寻欢身形隐在黑暗之中,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听得黑衣人之言,他竟是半点也不惊诧,反倒冷然一笑:“既不怕死,大可上来试试。”
      那方才出声的黑衣人此刻却不言语了。谁都知晓小李飞刀厉害,如今若是开口,无疑是将自己当做靶子。他飞鹰门中本有暗号,甬道中只安静了一瞬,便立刻响起了一声声尖锐鹰鸣,伴着兵刃交击声响,登时让这甬道之中杀气漫天。
      然而无论是弥漫的杀气和时不时亮起的兵刃冷色,都无一处,胜过李寻欢眼中光华。
      那双眼坚定而无惧,便是在这袭杀之中也始终保持着那份淡定与卓然。
      然而,杨逍的闷哼声却在此时传入了李寻欢的耳朵。
      那一声极轻,是杨逍适才遭遇暗算之时,下意识发出的。他心里十分清楚,李寻欢现在所要面对的境况比他难上太多,然而那一记冷箭来得太过突然,他一时不查,已是闷哼出声。
      在他那一声轻哼出口之后,黑暗中有一串痛呼夹杂着人体倒地的闷响接连而起。杨逍心下一凛,正欲出口呼唤,已有一只熟悉已极的手握上了他手臂,李寻欢另一手已从自己怀里取出了另一个火折子晃亮,轻声道:“杨兄,可还安好?”
      杨逍被他一手握住,当下松了口气,借着火折子光亮见李寻欢身上并无血迹,只一身白衣划破了几道口子,便借了他一扶之力站起身来,点头道:“只是不查,中了墓中机关。方才我已看过,并无中毒迹象,只是……”他伸手一指左肩,肩后钉着一只短短弩箭,正有血迹蜿蜒而下,“这是莲花箭,只得先止了血,出去再取。”
      李寻欢点一点头,扶着杨逍走到方才那些黑衣人扔下的火把跟前,捡了两支重又点燃。杨逍这才问道:“飞刀,那些黑衣人,你俱都料理了么?”
      李寻欢摇头道:“不曾,只是废了他们的行动之力。”说罢抬手向适才自己所站方向一指,杨逍循迹看去,但见地上十数黑衣人,俱都是在右侧锁骨之下,插着一柄小小飞刀,直没至柄。杨逍乃是高手,一眼便看明白,这一处乃是人体重要关节,此处受伤,不会致命,然而因为切断了体内经络,因而也无法再有任何行动。当下笑道:“果然不愧小李飞刀之名。”
      李寻欢摇摇头,叹口气道:“本想废了他们行动之力,留下活口问个明白。只是如今看来,已是不中用了。”
      杨逍眼中微有疑惑,低头看去,却见那些黑衣人,不知何时唇边各个都流下一缕黑血,眼见得是服毒自尽,救不成了。
      李寻欢冷然道:“如今由这些人身上所带物事看来,这屠村一事,定然是与飞鹰门脱不了关系了。现下他们这般举措,想来是背后主使之人下了封口死令,未免消息泄露,才要他们一旦失手便即自尽。可这般欲盖弥彰,岂非说明此处所存之物,绝不简单?只是如今我们已无法确定,他们要找的究竟是何物,又或者那物事有没有落到飞鹰门手中。”
      杨逍听罢沉吟片刻,方才沉声道:“飞刀,我有一句话,你且听听。如今飞鹰门在暗,我们在明,他们终究要做什么,已经做了什么,我们几乎可谓全无所知,失却先机只能步步失算,若是在此一味追查下去,只怕最后便是弄清了其中关窍,时间上也终究慢了他们一步,再做应对也只会落入他人算计之中,步步受敌所限罢了。”
      李寻欢微微一叹道:“杨兄所言不错,可眼下事已至此,除了追查下去,我们还有其他法子么?”
      杨逍轻呼了口气,抬手一拍李寻欢肩膀道:“飞刀,你莫要忘了,纵然此时你我迟来一步,可那坐忘峰上,只怕还很有些时间,来容你我转圜。”见李寻欢仍有疑惑之意,杨逍微微一笑,只是被肩后伤势牵扯,脸色略有些怪异,“如今此处究竟发生何事,你我不得而知,但若你我此刻重回坐忘峰上,安知不可借那梅林竹海之力,扭转天机?”
      李寻欢眼中光华一亮,他怎么也没想到杨逍竟是抱了这么个想法,只是如今而言,若要重新自眼前局面中占得先机,杨逍的主意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当下笑答道:“既如此,杨兄请了。”杨逍一笑,任由李寻欢在他胁下微微扶持,两人手持火把,沿原路而出。
      出得山壁,已是子夜时分,杨逍身上有伤,李寻欢不敢耽搁,当下二人便动身转回官道,寻落脚之处去了。也就错过了,他们离开山壁后不久,那重又隐没在山壁中的人影。

      甬道之中,尸横遍地,来人看着一地尸体并那尸体上的刀痕,一双鹰眼中尽是狠绝之意。只听他声音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一字字恨声道:“李、寻、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三十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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