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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三十章(上) ...

  •   且说杨李二人离了兴云庄已近起更时分,奔波了大半日,饶是杨逍素来身体强健也有些受不得了,当下在城里寻了家客栈教小二整治了饭菜,扯着李寻欢匆匆吃罢,又唤人打水来净身洗漱,两人便住了下来。
      李寻欢自打从兴云庄出来便有些怔怔,方才饭桌上虽用了不少,却仍是一语不发,半晌都在沉默,草草吃了些便将碗推到一边出神,一旁的杨逍做了些什么竟是全然不知。直到他的脸上忽然一凉,方才醒过神来,抬眼看去却是杨逍正绞了块干净的帕子搭上他脸侧,眼中似有关切。李寻欢抿了抿嘴,也不多言,伸手接过帕子,起身转过屋角屏风,果见热水澡巾并洗浴之物早已备好,心中不由微微一暖,当下除衣入浴,却是错过了屏风之外杨逍脸上的淡淡笑意。
      今日连番奔波两人早已疲倦,当下也不多话早早熄了灯睡下。杨逍本就有些疲惫,此时早早便入了梦乡,他自从被张三丰指点之后,体内真气渐渐流转自如,更可于梦中自行运转周天,只是最近似是遇到了瓶颈,纵然几番尝试,始终未能有所突破。杨逍算得上心态平和,亦心知习武之事素来急不得,好在眼下修为已足够应对,他便也不强求,自觉有朝一日终能有所领悟,突破眼下境界亦是指日可待。
      只是今晚他方任真气流转不过一个小周天,手腕上却一紧,已被人抓住,杨逍心下一叹,缓缓收了功,翻过手来,在那抓着他的手上拍了拍,低声道:“飞刀,你怎么了?”
      他身处黑暗之中,并未点起灯烛,只是身旁之人并不应他,杨逍一叹,缓缓将手抽出,复又握住那仍想要扣住他手腕的冰凉手掌,呼吸之间,似是又要昏沉睡去,谁料正在混沌之时,却听得身旁那人低声唤他道:“杨兄。”
      杨逍“嗯”了一声,便听身侧那人轻叹道:“我梦到诗音了。”说话之人不是李寻欢,又是哪个?
      且说李寻欢今日也是身心疲倦,早早睡下,不知是否因为今日重回兴云庄,复又勾起他心中旧事,晚上入眠不多久,便恍恍惚惚似入了朦胧梦境之中。梦中所见,不是别处,正是他今日到过的兴云庄,只是庄内景色全然不同,只见庄内百花盛开,蜂蝶飞舞,与其说是兴云庄,不若说,是昔日的李园。
      李寻欢一路分花拂柳,踏过那仍算得整齐的石子甬道,忽听背后有人扬声唤道:“表哥。”
      他清楚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可乍然听得这呼唤,仍是忍不住回过头去,但见园中一颗梅花树下,一个清丽少女正微笑地看着他,见他回头,粲然一笑,招手道:“表哥快来,我有事同你讲。”
      李寻欢无法拒绝,又或者,对于林诗音,他从来都不懂得拒绝,所以他跟了过去,任由林诗音如年少时那般,牵了他的手一路便往书房去了。之后的事情,却像是被施了法术,他被林诗音拉去了书房,却只听她细细喃喃的说着话,语速却与她往日全然不同,极轻又极快,饶是李寻欢听力出众,也只听得清区区半数,正当他要细问之时,林诗音却微微一笑,转出门外,李寻欢忙追过去,然而林诗音脚下飘忽,几步便不见了。
      李寻欢心下一急伸手去拉她,谁料触手之处却是熟悉已极的温暖肌肤,那肌肤温热而微带粗糙,让李寻欢瞬间清醒了过来。
      眼下他一手被杨逍握在手里,心中情绪才渐渐平复,杨逍似是察觉到他已平静了下来,方低声道:“怎么了?”
      李寻欢摇摇头,方想起这是黑暗之中,杨逍定然看不见他的动作,当下苦笑道:“方才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又回了兴云庄,诗音……诗音她站在树下等我,后来又带我去书房,同我絮絮说了许多事情,她说得极快,如今……我却是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杨逍手上力道微微一紧,似有安抚之意,李寻欢顿了顿,还未说话,便听得杨逍喉中低低笑道:“飞刀,既是在兴云庄书房里,怎的你也不找个纸笔记下?”
      李寻欢原本心思沉郁,却被杨逍一句话说得忍不住失笑:“杨兄,且不说我在梦里能不能写字,便算是我能写了,难道还带得出来不成?”
      杨逍笑道:“有何不可,左不过是放在书房里的东西,你便是带不出来,下次再回去找便是,统共那么一间屋子,难道还找不到不成?”
      李寻欢被他这通歪理邪说搅合得没了脾气,当下应道:“好好好,在下愚钝不堪,想必杨兄早已胸有成竹,既是如此,杨兄便替在下去找可好?”
      杨逍也不含糊,笑答道:“有何不可?当日那龙小云将书房翻成那般样子,我不也将那手札找了出来给你看了么?”他口中说着尚且不觉,李寻欢脑中却霹雳一声,顾不得杨逍还要说下去,出声打断道:“杨兄,我想起一事。”
      杨逍被他截了话头也不着恼,微微翻了个身,转过脸来,凝视着枕边人在黑暗中的模糊轮廓,笑笑道:“怎么,探花公子又有什么高见了不成?”
      李寻欢握一握那人仍包覆着他的手掌,低声道:“杨兄,你方才提起当年那本手札,我忽然想起,若是当真如你我推断那般,手札应当是诗音早就开始写的了,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么她在梦中引我去书房,是不是便是要我去找这本手札?”
      杨逍屈起一肘,枕高了些,沉吟片刻道:“飞刀,那本手札前半部分想必是林姑娘所写无疑,但自云王之乱时,便是龙小子自己补缀而成,其间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变故,只是飞刀你莫忘了,那本手札可是有缺失之处的。”
      李寻欢微微一阖眼,想到自己那日所见的手札,中间靠后的几页不知被谁撕去,只留了缝装之时的痕迹,想起今日在兴云庄书房之中的遭遇,当下脑中终有所悟,轻声道:“杨兄是说,那缺的几页,是被小云拿去了么?”
      杨逍“嗯”了一声,脑中却想起当日张三丰同他言道这本手札之中所记载的武功,可谓亦正亦邪,若轻易流传出去,只怕要引得江湖动荡也未可知,他如今修习的功夫,都是张三丰仔细看过那手札,认为可以留之后世的部分。原本虽已化为乌有,然而那手札既是龙小云曾看过写过的,便难保有些其他秘密被他知晓,也正可能因为这些秘密一旦被他人所知,会有极为严重的后果,龙小云才选择了将那几页手札带走。
      他这边沉吟思索,那厢李寻欢已想了许久,杨逍考量多时,想起当日与张三丰相遇情形,险些又要出神,然手心微痒,却是李寻欢下意识的指尖搔动。这厢李寻欢感觉到他已回神,便低声道:“仙子信中曾提到,她已对小云告知云王谋反并宝藏之事,小云既然留下那秦代金币,又将那手札撕去,想来那缺失的几页,定然不可能与宝藏全无干系。眼下他虽留书叫我们不要找他,但此事事关重大,我绝不想就此罢休。”
      杨逍手掌微一用力,将那几根修长手指复又捉紧,点头道:“不错,想来这世上对这宝藏之事知晓的人算不得多,龙小子必定是其中之一,可如今龙小子下落不明,要问他事情经过,只怕难上加难。”
      李寻欢手指微动,笑道:“不怕,既然我们已知晓这宝藏与秦陵有所关联,那我们便西去咸阳,你我二人联手,我便不信,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找不出来。”他微微一顿,又道,“何况我私心里想着,虽然不知还有几人对这宝藏之事有所了解,我总觉得,大哥与梅姑娘失踪之事,也要着落在这件事上了。”
      杨逍听出他心中微微郁结,手指轻勾,划过李寻欢手心,安抚之意愈浓:“罢了,既已定下行事方向,飞刀你也莫要忧心了。早些睡罢,明日一早,我们上路就是。”

      两人计议已定,当下无事萦心,一夜好眠。次日一早,两人叫小二备了干粮清水,又去早市上买了两匹好马,会了钞便动身出发,径往咸阳去了。
      咸阳本是古郡,位处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嵕山亘北,山水俱阳,故称咸阳。秦王扫六合一统中华,建都于此,后来更有汉唐西域通商,盛极一时,可谓一处风水宝地。李寻欢与杨逍自太原出来,一路向西,他二人虽非日夜兼程,但李寻欢心中有事,所乘坐骑脚力又健,不过两日时光,两人已是到了陕西境内。
      他二人自太原向西,途径华山时,恰逢晌午,杨逍见两人马匹似有疲惫之态,当下扬声道:“飞刀,眼下时近正午,马也累了,不如你我找个地方打尖,也让马儿歇歇脚。”
      李寻欢点头应了,四下看时,只见官道旁不远处有座小小茶棚,喜人的是,茶棚背后竟搭了个小小的马厩,当下扬鞭一指那茶棚道:“杨兄若不嫌膳食粗鄙,你我不如就在此歇脚?”杨逍闻言笑道:“探花爷吃得,杨某自然也吃得。”两人拨转马头,径往茶棚去了。
      那茶棚内此刻已零散坐了四五桌客人,杨李二人来至近前,未曾下马那茶博士已迎了出来,满面堆笑躬身向里让,一边扬声招呼了后面马厩的马倌儿。两人也不客气,交代了马匹,便随着茶博士进了茶棚,捡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
      那茶博士在这官道上迎来送往惯了,一双利眼早看出这二人不是平常来路,当下堆起一脸笑,热情招呼,杨逍并不答言,李寻欢知道他在自己这边之时,外出极少,生怕言语多了便闹出笑话,当下便问了茶博士酒水菜肴,茶博士一一报了,李寻欢停了一停,笑道:“既如此,便来一壶白茶,一斤酱牛肉,一碟香干,荤素小菜捡拿手的各做两个,再送六个肉包来。”
      茶博士唱了喏便退下去,不多时送上茶水并食物,两人也是饿了,顾不得讲究便举筷吃起来,片刻饭菜去了大半,两人这才缓下速度,边吃边打量起四周来。
      这茶棚甚小,不过放了七八张桌子并条凳,招呼客人的也不过寥寥三四个伙计。只是这茶棚开在官道旁,往来的旅人客商便免不了要来歇歇脚吃些东西,如今又正是用膳的当口,这小小茶棚里倒坐满了大半。眼前的菜肴虽简单,细细品尝倒也别有一番山野滋味,尤其是那酱牛肉做得甚为入味,二人眼下吃饱大半,有了闲心,索性你一片我一块地抢起牛肉来。
      杨李二人心中有事,虽是打尖吃饭,只想着略作休整便上路,眼下不过一时兴起抢食为乐,并未有过多想法,然而世事自古便是如此,你不去沾惹,那烦心事却自行找上门来。
      正当李寻欢晃过了杨逍筷子的围追堵截正要去夹那最后一块酱牛肉时,旁边忽有一个大嗓门道:“还敢走那条路,不要命了么?”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是坐在距离他们有两张桌子左右的一个小个子男人,那人不过三十多岁,一身短打,头发用革巾紧紧捆扎,分外干练,此刻正一脚踏于凳上,脸上神色又怒又惧,看来古怪已极。杨逍只扫了一眼便低声道:“走镖的。”
      李寻欢点头笑道:“不错,还是个走暗镖的。只是走暗镖的人素来谨慎,这人既然能在这个年纪便走暗镖,想来不是普通的武夫,能让他如此惊讶,想必是出了大事。”
      杨逍点头道:“不错,他这般举止打扮,想来在镖局里吃饭已不是三五年的事情,只是既然事关路途,你我还是小心为是。”
      他二人低低说话,讲话的小个子男人嗓门又大,因此周围竟是全无一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只听得那小个子男人似是在和他同桌吃饭的两名同伴争执,片刻听他似已气急,恨声道:“前日晚上轮到我守夜,还未交二更,那村子方向已是火光冲天,后来小六子接我的班守夜我却睡不着,偷偷去看时,那村子里哪还有半个活人?如今你们是不要命了,为了省两天的路便要从那里穿过去,谁知道那杀人的还在是不在?你我虽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能将一村之人一夜之间尽数屠尽,你我遇上了,安有命在?”
      他声音极大,同桌的其中一个大抵便是他口中的小六子,伸手扯了扯另一人,三人互视片刻,似是达成了共识,小个子男人也重新坐了下去,三人正待继续吃饭,忽听得身旁有个好听的声音道:“这位小哥请了。”
      那小个子男人闻声抬头,只见面前一人长身玉立,白袍剑袖,身披大氅,正微笑的看着自己,见他抬头微微笑道:“请问这位小哥,你方才所说村子是在什么地方?”
      小个子男人还未回答,一旁小六子已似忍不住,出声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那人一笑抱拳道:“在下用过饭便要往华山方向去,听得方才这位小哥说起些有关路途的话,怕上路时一个不查便误闯了什么地方,沾惹上麻烦,因此想要问一问,等下也好避开。故而找上这位小哥,盼能有一二指点迷津之处,不胜感激。”
      他一派舒朗气度,且言语之间颇为客气,那小个子男人似是接受了他的说法,顿了顿道:“这位兄台请了。兄台所问之事,我只能说,那村子的确是在往华山去的必经之路上,虽算不得在官道附近,但那村子所在道路乃是往华山去的捷径,过往之人不少,因此也算繁华,我们几人来过这陕西地界几次,倒也经过了三四回,只是这次往后,只怕再不会走那条路了。兄台若是为了避免麻烦,最好还是只沿官道走才好。”
      那白衣男子闻言抱了抱拳:“多谢兄台,只是不知这村子路途乃是哪一条?可有名字?”
      小个子男人道:“那村子临近华山不远,自官道往华山去的第二个岔路口处有座破庙,自那路口过去便是那村子了,村口界碑上写着百花村三字,只是村中并无人种养花草。”
      那白衣男子抱拳道:“多谢。”一旁小六子还想说什么,忽听自己背后有人淡淡道:“飞刀,走了。”
      他一惊,这人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后竟是全无所觉,忙回头看时,却见方才那白衣男子并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人双双已上马绝尘而去。
      且说李寻欢问了那村子情况,杨逍那边也已会了钞,他心知以李寻欢性格,遇到这等事情,岂有不管不顾的道理?何况自从进了陕西境内,他们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时时留意身旁异常之事,眼下距离他们到来不过一日功夫,竟已遇上了这等凶残之事,无论如何这一趟往百花村,想来是非走不可了
      李寻欢倒是想起幼时读书,曾闻秦始皇携重宝埋葬自身,生怕日后被人盗取,于是分了部分珍宝,造下七十二疑冢,分散于咸阳附近,如今他们得了龙小云所留下的讯息一路找来,安知不会有他人另从它途知晓此事,同样前来。
      两人心中各自有所思量,□□马匹催得甚紧,不到半个时辰已奔至那座破庙近前,两人对视一眼,心知眼下所要面对的尚不知是何人,甚至不知道是否接下来便要有一场恶战,但他二人江湖漂泊,早已是刀光剑影,刃口舔血惯了,加之以他二人身手,这天底下又有几人能来与之为难?杨逍嘴角一挑,似笑非笑道:“飞刀,久未动武,不知你这身手可有退步?”
      李寻欢抬眉一瞥,笑道:“杨兄说笑了,若有不放心处,杨兄何不亲自动手试试?”说罢当先加了一鞭,提缰径往那庙旁道路冲去。
      杨逍眼中光华流转,片刻低低笑道:“既如此,我这身家性命便尽数托付于你了,飞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三十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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