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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二十九章(上) ...

  •   且说那一日,李寻欢同杨逍在大都万安寺的高塔之侧许下“一月一坛”的约定,时光荏苒不致蹉跎,两人这数年来彼此暗中惦念牵挂的心思,至此终成。与此同时,明教教主张无忌已与明教众豪杰定好计策,正欲前往万安寺营救六大门派被囚众侠,那绍敏郡主却于入夜时分亲身前来,邀他一会,如此大胆举措,倒是让身有要务的张无忌暗自吃惊一番。
      之后的夜袭如期而至,张无忌与范遥等人率众突袭万安寺,最终将被困在寺内的六大门派掌门并门下弟子尽数救出。只是那峨眉派掌门灭绝师太至死不肯受明教半点恩惠,圆寂当场,峨眉与明教几可算得当场反目成仇。张无忌虽欲罢干戈,最终仍是由得她们火化了灭绝遗体,径自离了大都,回转峨眉。谁料迟了不过一日,这位年轻的明教教主突然言道有些海外私务未了,须得亲往一行,随即将教中事务暂托给杨逍范遥,只携了服侍他的那个小丫鬟小昭,轻装离去准备出海之事去了。
      教主令旨虽是来的突然,所幸如今明教上下一心,没什么俗烂外务需得料理,若说要紧的也不过掩护六大门派退回各自门中、整编天鹰教众归教、安排供应各地抗元义军诸事而已,杨逍和范遥接了教中差事,二人商量着,只在大都停留不过两三日,便已将余下事物料理清楚。
      在大都停留这两日,杨逍事忙,与李寻欢一日说不上几句话,然而李寻欢却是个最可自己打发时间的,只笑对杨逍道:“终我一生,也恐再难见到如此异族都城,杨兄你有要务,寻欢不敢打扰,得以自娱,亦是大幸。”
      杨逍知晓他脾性,当下也不去管他,只自顾取了些碎银与他,“到得此处,你那官交子必定不能用了,想必李探花素来也不是个会随身带散碎银两之人,这大都里出名的铺子不少,既是来了,好歹尝尝这大都的烈酒,也不枉你辛苦一趟。”李寻欢挑眉看他,并不多言便转身出门去了,一连几日流连各大酒肆饭庄,待到杨逍事毕,他已将大都城内的美酒尝了个十之八九。
      这日杨逍在一家小酒肆寻到李寻欢之时,只见这小李探花正自斟自饮,桌上下酒小菜只得一碟蚕豆,一盘酱牛肉,倒摆了七八个酒壶,杨逍随手拿起一个一晃,早已空空如也。
      见他来,李寻欢一笑已顺手斟了一杯酒,转手递到他面前笑道:“杨兄请。”
      杨逍并不接那杯子,忽探手将李寻欢左手执着的半杯残酒劈手夺过一口饮干,笑道:“当真好酒!”
      李寻欢哭笑不得,只是他素来洒脱,此等小事全然不放在心上,将那杯递出的酒送到自己唇边一口饮尽,抬眼望向杨逍道:“杨兄,教中事务已料理完了么?若有需要在下相助之处,杨兄只管开口就是。”
      杨逍笑道:“本也没什么大事,眼下已安排得差不多了,范兄弟已南下安排义军粮草去了,鹰王在重新整理天鹰教中事务,待得料理清楚便要重归明教,五散人各自跟随一个门派,算是护送他们回去,以防汝阳王府再对他们施以暗算,我们白白辛苦这一趟,韦蝠王留在大都,等教主归来以便传递消息。”
      李寻欢点点头道:“怪道明教在中土声势浩大,端看这小小的处事,已可见其一斑。”说罢又提起酒壶为两人倒满了杯子,转头笑道,“那便不知,派了杨左使什么活计?”
      “我带五行旗,先行返回光明顶。”杨逍曲起两指扣了扣桌面,“上次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之后,房屋等虽然多有修缮重建,终究不过草草,而五行旗更是死伤惨重,我这次回去便是重选五行旗众,重建光明顶当年声势。”他略顿一顿,似要多说几句却终究又咽了回去,笑道。“怎样,飞刀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英雄寞远在坐忘峰,在下要是不去,谁人来跟杨兄履行那一月之约?”李寻欢抬手拍了拍他系在腰上的酒囊,“何况有些东西本也要往坐忘峰一趟。只是杨兄如今难得闲暇,不若你我二人在此再盘桓数日,如何?”
      杨逍笑道:“也好,能有与飞刀你把臂同游的机会,在下怎可错过?”
      两人抬手一碰,此事便就议定。

      当晚杨逍飞鸽传书告知不悔他与李寻欢即将重回光明顶,要她好好照顾殷梨亭,不可糟践身体,善加保重。次日他二人送别明教各众,便往大都中各处游玩。谁料几日后收到飞鸽传书,竟是张三丰亲笔所书,殷梨亭与杨不悔的喜帖。
      杨逍接到喜帖后着实郁郁了一阵,不悔嫁与殷梨亭之事,他虽已应允,却总有心结不曾舒展,谁料婚事还未定下多久,便要正式拜堂嫁女,杨逍心中块垒,又岂能旋即尽消?
      不悔定亲之事,李寻欢早已自杨逍处尽数知晓,如今见杨逍这般神色便道:“张真人亲书喜帖为殷六侠和不悔主婚,可见得武当上下待不悔应是极好,杨兄你既应允了婚事,一诺千金,况且那殷六侠乃是不悔自己认定的命中之人,你便由得她开怀,已是上佳。况且……”李寻欢说罢顿了顿,最终还是将心下想说有关纪晓芙的话咽了回去,微一闭眼叹道,“你只不悔一个女儿,如今她要出阁,你这做父亲的终究是要去送女儿出嫁的,不是么?”
      杨逍眉心微蹙,良久,唇边才淡淡勾起个笑,转身出去了。
      最终他还是如了李寻欢所言,转天便吩咐五行旗主先行返回光明顶,修缮房屋,重建总坛。众人皆知杨逍嫁女,不悔又在光明顶居住多年,与众人感情极深,当下无人出声反对不说,杨逍与李寻欢动身之时,更是收了诸多贺礼,皆为众人殷殷托付,交予不悔添妆之物。
      想来是宋远桥等人归派之后方才商议好了,那喜帖日子定的倒宽裕,杨逍并李寻欢倒也不必急急赶路,只雇了马车,拉着贺仪一路慢慢往武当山走去,路上闲暇时光却是难得。他二人皆是文武双全,通晓百家,闲来作伴言谈,深觉对方可引为知音,心下相许之意愈浓。
      一路长行,他二人并不一味赶路,随心所欲而行便时常错过宿头,落脚荒野。杨逍生怕李寻欢到底是富贵人家公子吃不得辛苦,每每夜宿时便打了野味来精心烹制。他独自养大女儿,手艺上自有过人之处,且他并不只烧烤野味,更搬石垒灶,以山珍野菜煮汤,如是几次,饶是李寻欢关外多年独自生活,也不得不对杨逍的手艺抚掌叫绝。
      这一日,杨逍打了两只山鸡,做了叫花鸡,回来却见李寻欢正对着一锅烧开的蘑菇汤出神,忍不住上前拍他脊背道:“飞刀,你莫不是嫌弃我的手艺,怎的汤都滚了也不见你取来尝尝。”
      李寻欢闻声回头,笑道:“在下一个只晓得白吃白喝的懒汉,委屈堂堂光明左使洗手羹汤,岂敢有嫌弃之心?只是这数日行来,有肉无酒,每每对着杨兄绝好手艺,只得望肉兴叹罢了。”
      杨逍朗声大笑,转身将已熟透的叫花鸡刨出,敲去泥壳丢到李寻欢手上:“人说飞刀你嗜酒如命,果不其然。你若想喝酒那也容易得很,眼见后日我们到得武当山上,不悔的喜酒,你爱喝多少都不会有人来劝你停杯的!”
      李寻欢点一点头:“不错,常道喜酒不醉,不悔的喜宴在下倒要试试,能不能喝个不醉不归!”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杨逍也是饿了,三两下将那叫花鸡啃完,拍手丢开骨头道,“人说喜酒不醉,只是道不醉新人,飞刀你若想试试,不若也做一次新人?”
      他说这话时口中笑意已掩盖不住,抬眼望向李寻欢,却见那人在朦胧月光之下,眼中亦是笑意满满。

      二人一路虽是走走停停,终是未曾耽搁多少时日,待到得武当山上,只见各处张灯结彩,前来迎接的,正是武当四侠张松溪。杨逍素知这位张四侠行事妥帖,圆通无方,此刻亲眼所见,总算明了这位张四侠的本事。
      双方见了礼,张松溪便引他二人去见宋远桥,两下里寒暄过后,说起殷梨亭和杨不悔的婚事,宋远桥言道已往各大门派送了喜帖,杨逍闻言笑道:“如今宋大侠倒不怕武当与我等魔教妖人为伍了?”
      宋远桥笑回道:“六弟婚事本就当知会武林,无忌又是明教之主,有何不可明言?更何况眼下六大门派承了明教如此大的恩惠,又有谁不对明教刮目相看?”
      两人说得几句,杨逍自往后山去寻不悔,李寻欢则是引了张松溪去交代他们带上山来的贺仪。
      眼见良辰吉日不多时便到了,杨逍坐于高堂之位,受了两位新人叩拜,眼见得女儿一身火红嫁衣,想起已逝的纪晓芙,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另一侧高堂之位所坐乃是宋远桥。杨逍曾问及张真人怎么不见,俞莲舟言道师父自从上次赵敏带人冲了武当山下手暗算之后,张三丰便一直居于后山闭关疗伤。殷梨亭婚事他知晓后只写了请帖便罢,其余一切事务都交给了他们师兄弟料理。杨逍闻言倒是松了口气,虽然不悔和殷梨亭没有血缘之亲,然而按江湖辈分,实则是差了一辈,若二人大婚之时,自己可不敢与张真人同座,接受新人叩拜。如今换了宋远桥,且自己坐在不悔这一侧,倒还受得起这一礼。
      眼见新人拜堂送入洞房,席设珍馐,筵开锦绣,各大门派与武当素有来往,加之前不久万安寺一役受了明教恩惠,此番倒也没有再生事端,虽未尽数前来,也都遣人送上了贺礼。这一场婚礼事罢,杨逍心下略觉安定,不悔如今终身有托,自己便算对得起纪晓芙,也多少偿还了一点殷梨亭。
      正思量间,觉得背后一道视线,转头却见李寻欢手里勾了个酒囊一晃一晃,满面笑意。当下紧走两步一搭他肩:“飞刀,此间事情已了,眼下我教中事务还待料理,你我不若早日动身,回返光明顶。”
      李寻欢微笑着点一点头道:“好。”
      此时杨逍却是想起李寻欢之前说的往坐忘峰还有他务,当下问道:“飞刀,你说去往坐忘峰有事,是何事?”
      李寻欢闻言微微一顿,半晌方道:“杨兄,当日你在兴云庄书房居住之时,可曾见过一本手札?”
      他素来为人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如今心属杨逍更是问得直接明白,杨逍皱眉道:“怎么?”
      李寻欢叹了口气:“并无大不妥,只是那日梅姑娘忽然向我问起此事,又恰逢当时杨兄居住在此处罢了。”
      杨逍眼中光华明灭不定,半响道:“既是如此,待光明顶上事务理出头绪,我同你回兴云庄,亲自向她说明便是。”

      梅林竹海交界之处云雾聚了又散,重新踏上这块土地,杨逍心下也是有几分感慨,两人沿着梅林一路穿行,虽无一语交谈,仍有脉脉温情在。
      转眼来至兴云庄前,李寻欢淡淡一笑:“杨兄,梅姑娘的脾性或许有些古怪,你多谅解则个。”杨逍闻言失笑,“怎的,飞刀你觉得我还会和个女子计较不成?只是……”他话锋一转,“你对这梅姑娘,未免上心太过了些。”
      李寻欢苦笑一声,倒也没有隐瞒搪塞:“不瞒杨兄,不知怎的,我自打见到梅姑娘第一眼起,便总觉得她很像诗音,也许因此有所多心罢。”
      杨逍听他提起林诗音,又念及纪晓芙,轻叹一声,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拍。
      进了庄子,方走得几步已觉出不对。庄园内静悄悄的并无一丝动静,甚至连鸟鸣蝉声都不可得,更看不见半个人影。两人心下一凛,双双拔身而起,一路踏了房檐,四下巡索,然而直到将整个兴云庄转了个遍,仍只得一座空庄罢了。
      杨逍眉头越皱越紧,半晌问道:“飞刀,上次自你我分别,兴云庄中究竟发生何事?”
      李寻欢倒比杨逍略安心些,他原本以为他这一去怎么也有月余功夫,梅思影和小云当已归来,眼下虽不见人影,只当他们还避在方大夫处,听得杨逍发问,苦笑道:“兴云庄中屡屡遭袭,过后无人,方才消停几日,我原以为小云并梅姑娘已然回转,如今不见,想必他二人还是在方大夫处居住,既如此,我们便往方大夫家中一行。”
      杨逍听得李寻欢解释,心下安心了几分,只是眼下他不及细问别后情形,也只得暗暗揣摩情势,思考若有变故该当如何应对。言语间两人并肩出门,径往方大夫居所寻去,来至方家门前,杨逍正欲抬手叩门,手腕已被李寻欢轻轻一带,引他向一旁院墙处走去,走出数步见他眼中似有疑惑,李寻欢笑了笑,忽地抬手一架他腋下,带着杨逍径直跳进院中去了。
      杨逍饶是被李寻欢这般作为吓了一跳,身形却半点不慢,借着李寻欢手下力气腾身而起,双双落在院里,听得李寻欢笑道:“杨兄见谅,如今情形,势必不能光天化日之下从人家门口跳将进来罢。”
      杨逍闻言哭笑不得,只得摇头一叹,随他去了。
      方大夫所居之处原本便不大,眼下两人落脚之处乃是偏院的药房,药草清香透鼻而入,使人心身俱是一振。李寻欢抬手引了杨逍转出偏院,径往后方客院而行。只见院门洞开,屋舍如旧,入内之时,李寻欢当即已察觉到不对,以他修为,竟是半点也感觉不出来屋内人的动静,当下身形一掠已来至屋前,抬手一推,那屋门原本便是虚掩着,被他一推吱呀一声打开,屋内床榻上被褥还未叠起,李寻欢眼睛四下一扫,却已发觉屋中桌上,竟积了薄薄一层灰,当下心底一沉。
      未等他思量,已听杨逍的声音自院门外传来:“飞刀。”
      李寻欢嘴唇微微一动,并不再看那屋中物事,三两步出了屋子,但见杨逍立于院门处,也是一脸凝重,见他出来沉声道:“这地方不大,我适才已一一看过,并无半个人影在此,家具物事都已落了薄土,然而主人家的贵重东西却尽数未曾带走,不像是自行离去。”
      李寻欢苦笑一声:“便算他们是自行离开,岂能不留书与我?眼下这般境地,只怕小云和大哥梅姑娘情况不好。事不宜迟,杨兄,我们速去打听寻找,但愿能有所头绪,再谈其他。”
      杨逍点头道:“暂时怕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急急出门,正不知从左邻右舍哪一家打听起,耳边忽听得竹竿敲地的笃笃声响,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百衲衣,腰间悬着个破烂布袋的乞丐正将一只破碗递向杨逍,口中道:“大人,且行行好,赏几个子儿罢。”
      若在平日李寻欢少不得接济一二,眼下他心中有事,脸色也有几分沉重,正欲开口拒绝,那乞丐已抢至二人身前,口中不住恳求。杨逍见一旁李寻欢脸色沉重,便想要随手打发了这乞儿。谁料还没掏出钱来,那乞丐忽而低声道:“二位可是姓李姓杨?”
      他这话说得极为奇怪,李寻欢伸手一拦他道:“不错,敢问这位朋友,有何指教?”
      他行走江湖多年,多少也有几分盛名在外,眼下听得这乞丐言语奇怪,心下已有了揣测,口中讲话口气已经极为抬举对方。那乞丐见他拦人,并不着恼,嘻嘻一笑,摊手向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递给李寻欢道:“前日有位年轻公子将这封信交给花子,说改日若有两人同时自这方家大门出来,便问一声可是姓李姓杨,并将此书交托。花子不敢怠慢,只得这几日每日在这附近守着。”
      李寻欢抬手接过那油纸包打开,却见一个牛皮纸封套盖了火漆,当下问道:“那托你送信之人,可还说了什么?”
      那乞丐笑道:“并不曾说什么,只交代花子务必将信送来,若是二位问起,便告诉二位,他姓龙,如此而已。”
      姓龙,那便只有一个人了。
      龙小云。
      李寻欢牙齿咯吱一响,杨逍已取了块碎银打发了那乞丐,转头向他道:“这送信之人,想必是龙小云无疑,飞刀,你不妨拆开看看,那小子从来古灵精怪,他既能算到你会来这里找他,想必留了不少线索。”
      李寻欢点一点头,抽出随身飞刀撬开火漆,割开封套,只见其中薄薄一张信笺,李寻欢微微一怔,抽出那信笺看去,谁料开头第一句便是熟悉已极的笔迹。
      “字付吾兄寻欢:兄见此笺之时,杨艳当已长行......”
      竟是当年惊鸿仙子留给他的绝笔信!
      两人看到这信双双一怔,杨逍未曾见过倒还不觉什么,只疑惑既是龙小云遣人送来的信,却又为何是不相干的内容,李寻欢心下却乍然一阵酸楚——若说是旁事倒也罢了,他一生自认亏负之人几称了了,杨艳却是让他最为亏负的。这个惊才绝艳的美丽女子,有着天下无数青年才俊、侠士剑客为她疯狂,可她独独恋上了自己这个落拓酒鬼,更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来要他的爱,可也为此赔上了性命。
      美人如花,憔悴凋零,李寻欢叹息一声,心知眼下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当下一振眉向杨逍道:“杨兄也来替我看看,这信上可曾有什么古怪?小云既然送了这信来给我,想必不是只要我看到这封信这么简单。”
      杨逍自他手中接过那信笺,细细看去,但见纸面雪白墨色如新,无论是笺中所书之言,还是那信封与油纸,都瞧不出半点异常。仔细看了半晌,他将那白绢又递回给李寻欢道:“我是未曾瞧出有什么异常,可若以龙小云的脾性,全无异常才当真是说不通的事,事出反常即为妖,飞刀你更了解那小子一些,不如你再仔细考量一二。”
      李寻欢苦笑道:“杨兄过谦了,我与小云向来不怎么亲近你也是知道的,如今他送来这信,我倒不怕反常即为妖,我只怕我误会了他的意思,反倒害了他。”
      杨逍沉吟道:“若抛开龙小云不谈,单只说这封信,留书人的脾气秉性我虽不知,但看她行文用笔想来也是个智计卓然的人物,我曾在兴云庄书房见过一副你的画像,似乎便是这位杨姑娘为你所作,看那画上笔法题字,跟这信笺上的笔迹倒是一样的。”
      他一语未罢,只见李寻欢直直瞪着他,面上神色略有古怪,杨逍一顿,虽不知李寻欢如今心思,却也知晓他忧心已极,当下摆头道:“走!”
      两人也顾不得如今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纵身提气便往一旁民房屋顶落去,他二人步法身形都是极快,几个起落已自方家门前失了踪影。
      这一路反复奔波,待二人重回兴云庄之时,已是月上柳梢,更漏滴零。李寻欢自厅中取下一节儿臂粗的红烛点燃,引着杨逍往书房走去,口中略微有些苦涩道:“当日仙子一去,我虽将朱瑞格杀于当场,却仍旧未能挽回仙子性命,那之后我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若非知晓还有小云要照料,只怕还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杨逍自他手上将蜡烛接过,哼笑道:“那小子哪里用得到你照料,他不去算计别人,已经是好的了。”
      李寻欢叹道:“小云精明早熟,我难道不知道么?只是,总要给自己一个理由活下去罢了。”
      杨逍突然记起一事,疑惑道:“飞刀,难道你不曾记得这杨艳姑娘的笔迹么?”
      “诗音旧物,时隔多年我仍不敢轻动,生怕触景生情,何况当日仙子新丧?”李寻欢摇头答道,顺手推开书房门,重又接过杨逍手上蜡烛,点燃了桌上和书架两旁的灯,一时昏黄灯光在这室中缓缓晕开,笼出一屋静谧,他转过书桌,自书架之旁的画缸里摆弄几下,想要挑出那幅当日杨艳为他所作的画像,“那时仙子逝去,我将她安葬之后无心世事,便是她留下的绝笔信,也只粗粗扫了几眼便收了起来,后来这书房给了小云,信也就找不到了。哪里还能记得她笔迹?”
      杨逍听得他细细叙述与杨艳当日情形,心下却并无多少介怀之意,以他二人如今岁数阅历,有些事情早已看开多时,虽不愿总听李寻欢说起他当年一个个红粉知己,但若说心有芥蒂,却是半丝也不曾,究其原因,大抵还是在心底对那人的一份担忧与心疼罢。
      心疼他无人相伴,担忧他独自落拓。
      杨逍这厢还在胡思乱想,忽听那边李寻欢“咦”了一声,当下转头道:“飞刀,怎的了?”
      李寻欢手里拿着一个卷轴举起,脸上带着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杨兄,方才你我看到的那封绝笔信,不是仙子的。”
      杨逍也是一怔:“此话怎讲?”
      李寻欢晃了晃手中画轴,缓缓展开,只听得有轻微的闷响传来,倒像是有什么东西碰撞发出的动静,杨逍探手端过桌上灯笼,快步上前,李寻欢将那画轴在桌上铺开,只见卷轴上墨迹依旧,那“无晴有晴”的题字在灯下竟晕出一痕浅浅的凄凉。
      李寻欢心下慨叹,然而也知此刻不是为此纠结之时,招手向杨逍道:“杨兄你且来看。”
      杨逍闻言向那画上扫去,眼前正是那日他与梅思影在书房所见的,李寻欢的画像。先前李寻欢先行提示,此时他细细打量也觉出不对,忙从怀中取出方才那封信来,一同铺于桌上。两厢对比之下,登时便明了,那画上笔迹虽与龙小云托人送于他二人的信笺极为神似,可如今两下对比,那信笺上笔迹只能说徒具形状,内里神韵却大相庭径。
      杨李二人对望一眼,心知这信只怕乃是龙小云弄鬼,为的便是引他二人前来寻这幅画作,当下也不多言,两人一起动手,沿着那画细细摸索,直摸到画轴一侧,方才发觉一条细缝。李寻欢抽出一把薄薄飞刀,沿着那缝隙一撬,已将画轴一侧撬开,原来这画轴竟是中空,可以藏物,那被撬下来的便是这画轴一侧的塞子。
      杨逍提起那画轴一抖,“啪”的一声,便见自轴中落出一件物事,李寻欢探手取过一观,那是条淡黄色的旧丝帕,不知究竟是因为时日已久变了颜色,还是本来便是这般模样。展开丝帕,其上以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其中还包裹着一张折起的字条,用一枚金币压着,那枚金币李寻欢着实眼熟,那是当年龙小云在京城与他重会之时,带在身上反复摩挲把玩,后来又被带去金钱帮,险些被上官金虹强取豪夺的秦代金币。
      乍然见到金币,李寻欢心下已是一紧,却见杨逍取过那字条打开,上面以淡墨写了八个字,“身在武当,潜龙勿用。”
      两人被这八个字弄得一愣,颇有些不明所以的味道,潜龙勿用,本出自《易经》,可眼下放在这里,却是丝毫解释不通。两人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杨逍对着那字条端详片刻,苦笑道:“飞刀,我早说这小子精明得很,如今他这一句话,倒弄得你我不上不下了。”说着将那字条又看过两遍,转头向李寻欢道,“你是如何发觉那乞儿送来的信,不是杨姑娘亲笔?”
      李寻欢沉吟片刻,叹道:“小云素来聪慧,模仿别人笔迹惟妙惟肖,他若执意要模仿,只怕我也是认不出来的,可那张信笺上笔迹虽然圆滑柔婉,与仙子亲笔十分相似,然而笔内却机锋毕露,绝不是女儿家会有的手笔,他故意模仿得形似,是知晓我当日心神恍惚,那封绝笔信决计不曾细细看过,因此拿到他所仿的信也只能回到山庄书房,找到仙子旧作以为比较。”他说到这里,屈起二指,轻叩桌面:“小云素喜作弄于我,但并非不分轻重的孩子,如今看这境况,兴云庄和方家里皆是空无一人,即使小云不肯要我好过,梅姑娘与他母亲乃是故交,他也一向还算亲近,必不会因为报复作弄我便将梅姑娘和大哥陷入险境。他既留下信,引我们来书房寻找仙子当日画作,想来这画轴中的物事才是他希望我们看到的,何况看这八个字,笔迹潦草,显是匆匆写就,他留下金币,是为了证实自己身份,那么这字条上所写,应当便是他如今去处,可若他身在武当,这潜龙勿用又是什么意思?”
      杨逍却是失笑,抬手一拍李寻欢肩头道:“飞刀,你可当真是关心则乱,方才连你自己都说了,龙小子千方百计引你来书房找这卷轴便是为了让你看到卷轴里的东西,如今你可还有一样不曾看过呢。”说着便将适才拿来包裹的的那方丝帕递了过来。
      李寻欢接过丝帕,在灯下看去,只一眼,便已僵立当场。
      因为那丝帕上的,并非龙小云所写,而是真真正正,杨艳的亲笔书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二十九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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