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烟花·不居京洛不江湖》园有桃

4、第三章

　　农忙的时候，学堂也停了课，邵思闲来无事也到田里帮忙。农活他是干不动，但烧菜做饭还是可以，何况学堂离山最近，他正方便带几担柴火送到各家。几家不下地的媳妇烧好了饭，在一起送到田上，成帮成伙地吃饭，也是一派热闹非凡。
　　现在是秋收，麦子长得很高，邵思在田埂上找着他的学生，但放眼望去几乎一个人也看不到，只觉得收割线在一点一点向前推移，看久了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很有意思。
　　曾云亭当然也在麦地里，邵思其实一眼就看到了他。虽然收割相对来说是不那么需要技术的活，但他生涩的卖力的大幅度动作在一群老练的平稳的人中还是格外显眼。邵思不由得想，如果他不是那么有力气，也许他会学得更快些。
　　“在看你的学生？”邵思回头看见邵俊文正站在他旁边，就算他不是村长、不是村里的大户以他的身体状况也不会下地，不过他还是每天都到田上走一圈，农忙的这几天基本上全天都耗在这里。邵思想就算自己让他多出来动动，也不是这种动法，可看他总是笑呵呵地说是奉了自己的医嘱，也就懒得说什么了。
　　“嗯，不过在这儿看不见。”
　　邵俊文又呵呵笑了，然后转头看着一片麦浪：“今年收成不错啊。”
　　“是啊。”
　　邵思知道邵俊文在看地里的邹武和祖儿。小武提亲的事在村里也算引起了场轩然大波，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俩好，他们也就不忌讳在一起说说笑笑，当然干活的时候还是认真干活，那也是干在一起了。轩然大波的起因自然是邵老爷子的暴怒。其实这也难怪，不管怎么说祖儿也算有家世背景，又一清二白，何愁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事实上本来也许了人家，对方是三十里之外家有五顷地的大户，也世代读书，只是没出过高官，但以邵家现在的状况来看算是合宜了。何曾想几年前被山贼盯上，有村民不识时务两边打了起来，结果被屠了村，事后一场大火烧得痕迹全无，官府也无从查起。在那之后邵家一直没找到好人家，祖儿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爷爷，难道您真想让我老在家里？”
　　“去去去，女孩子家，谈论自己的婚事，还知不知道羞耻！”
　　“爹，您先别生气，祖儿说的也有道理。”
　　“你来跟我说教？你……好好，我老了是吧？我管不了你们了是吧？你们一个个都大了、翅膀硬了是吧，跟我顶起来了？”
　　其实邵俊文真的没想跟他爹争执，虽然他自己比较赞同这门婚事，但也犯不着跟老爷子硬碰硬。实在是曾云亭刚一提起，老爷子就发了大火，他想总不能让曾老弟下不来台，况且以他爹的声音八成会闹得全村人家喻户晓，所以就想先劝劝。谁承想自己刚一说话，祖儿就从后院冲进来死活要嫁给邹武，于是局面一发而不可收拾，到最后反倒是曾云亭夹在中间做和事老，好说歹说才劝下来。
　　不过这件事还是传开来，村里在这一问题上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邹武摆明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另一派又说邵家早就没落得连个长工都雇不起居然还在村里充大，街头巷尾家长里短，一时闹得沸沸扬扬。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最离谱的就是还有人传邹武家里一亩地都没有，邵祖儿这么一门心思地非他不嫁，肯定是已经做出不规矩的事。虽然熟悉他们俩的人都觉得他们不至于如此，但心里总算结了个疙瘩，看他们的眼光也不同了。于是两人的处境也比较尴尬，见自然不能再见，祖儿连出门都不敢。小武躲不开，也尽量绕开人群走路。这让邵俊文觉得很对不起他。
　　适逢闹了一场之后，邵老爷子也觉得自己做事太过，而且这件事影响太坏，也让他有所反省，所以邵俊文总算找到一个机会跟他爹心平气和地商量：“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看小武那孩子也不错，把祖儿许给他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那不就坐实了他们的猜测。好像咱们祖儿真做了什么不规矩的事，非嫁给他不可了。”
　　“反正祖儿都已经下定决心了。而且爹您想这话一旦传出去，咱们想给祖儿找个人家也不那么容易。而且外乡人又不知根知底，暗地里有些问题也说不定，搞不好咱家都让他败了。小武能干，亏不了咱家祖儿。”
　　邵老爷子想想也有理，但门第还是最大的问题：“你看小武家连一亩地都没有，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哎，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爹，咱还有祥儿呢，不愁没人继承家业。而且比起那大户家的败家子儿，小武能守住地，也放心。”
　　邵老爷子终于没吭声，算是默许。不过还是要求邹武入赘。邹武想反正自己无亲无故，就点了头。加上征名卜筮大吉大利，这件事在邵俊文的主持之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而最近的吉日也在秋后，况且不管怎么说也是邵家姑娘出嫁，不能坏了礼数，需要时间筹备，所以正好先忙过秋后再完婚。不过自此两人可以名正言顺地走在一起，流言蜚语也渐渐平息下来。

　　“世叔最近也费心了。”邵思看着邵俊文神色有些劳累，安抚了一句。
　　“也罢，了却一桩心事吧。”邵俊文看了邵思一眼，“祖儿冲出来是你的主意吗？”
　　邵思笑了起来：“我不会出这么没水准的主意。我只告诉他们要坚持到底。”
　　“反正你承认这里面有你是吧。”邵俊文叹了口气。远处曾云亭看见了他，正向他挥手，于是他也回了礼，“而且私下听曾老弟的意思，是你让他去提亲的。”
　　“嗯。”
　　“我倒是后来才知道老爷子想把祖儿许给你。”邵俊文想老爷子大概还是希望家里能有个人光耀门楣，反正到了现在是不是自家人也无所谓。他不是不理解他爹的想法，不过他也知道邵思不会愿意，不由叹了口气，“有点可惜，差一点我们就可以翁婿相称。”
　　邵思苦笑了一下：“我和祖儿年纪差了不少。”
　　“那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你不是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年纪？依我看，也就二十五六吧。”
　　“世叔说笑了。我想不止了吧。”
　　“叫我叔叔，就和祖儿还是一代人，反正在我眼里你们都还年轻着呢。”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曾云亭趁邵思给他添饭的功夫把他拉到一边：“刚刚你们在那边说什么？”
　　邵思乜了他一眼：“你管这个干什么？”
　　“哦，那个啊，我看见邵大哥在跟我挥手，我以为你们在说我。”
　　“是你先跟世叔挥手他才回应你。”
　　“我自作多情了？算了，没说什么就好。”说完曾云亭就转身走开，摇了摇头，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邵思看了看他的背影：“呆子。”
　　那时刮起一阵风，飘散在空气里麦子的气味很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