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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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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下午的航班,跟北、上相比,深圳只要不修路就不太堵,去机场没有迟到风险。林白染退了房,把行李放礼宾部,出去走走。
他起太晚,没赶上酒店早餐点,但外面的广式早茶更让人向往,于是无意识地向那家商场走,远远看到穿白T的年轻男人。
“早啊。”何一珩站在碧波馆门口,朝林白染打了个招呼;林白染有点轻度近视,没戴眼镜,五官看不清,就觉得牙挺白。
也跟着心情好,林白染笑,“早啊。”
“喝点什么不?”碧波馆刚开门,“开个张?”
“何老板帮我选一个吧。”
“推荐一个手冲滇红吧,先喝,然后加金桔,味道很笨很拙,所以加厚奶盖也配。”何一珩说着,跟店里招呼,远远喊,“给我也做一个。”
他在林白染桌对面坐下来,自然而然地,手指在桌上轻敲,“别叫老板,叫我一珩吧。”
林白染抬眼,南方人叫名字后两个字的习惯,他本科领略过了——室友中有福建人。但太亲密,他不太习惯,此刻目光落到何一珩脸上,近距离平视,有点意外的心动。
何一珩长得非常南方,颧骨、眉毛、鼻子,都能在身边典型南方人中找到影子,只有唇例外,薄而清晰。但他又实在是集大成者,上帝造人时偏爱多一些的,剑眉,眼神很亮,黑白分明,鼻子挺,鼻头带着讨巧的弧度,把视线带到唇峰。
林白染不全直。
失恋的间隙里,他曾被隔壁宿舍暑假留校准备考研的男孩弄上过床,那之后就都可以了。他是一,做一不影响自己的性别认知,range又陡然宽了一倍,稳赚不赔。
这半刻的失神里,他掏出手机,从善如流地推进,“这么有缘,加个微信?”
“工作关系私人关系?”何一珩也笑了。
“怎么讲?”林白染一愣。
“……”何一珩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笑,“开玩笑了。你扫我吧。”
林白染掏的是备用手机,这才是他的私人号。他把好友申请发过去,端端正正写道,“林白染,多指教。”
店里的年轻人把茶端出来,用一个精巧的小碗盛放切好的盐渍金桔,奶霜也分开放了。茶很好,林白染不恋物,单纯出于社交礼仪学过一点,也能识别得出——何一珩大概真的不想从这个店里挣钱。
“尝尝,”何一珩备注好,放下手机,“茶是我选的,这个可是hidden track,不在菜单上。”
林白染发了张电子名片,也放下手机。他出来单干之后就不怎么给名片,草台班子小公司,印了也没用,干干净净的设计,名字,电话,CPA。
茶汤清亮,古树的甘洌味道却浓郁。何一珩看他喝,露出快乐的表情,自来熟地捏了半个金桔,给他放到杯子里。
两个人随意聊着天。林白染提到小培上次的话,问他,这店不错,即使在稍偏的商圈,客流仍然很好,为什么卖?
何一珩有一瞬间的黯然,低声说,已经做滥了,被人开加盟了。
“但以前没有啊,不都是你自营的?磨一磨产品,跑一下模型,未必不能做通,为什么急着卖?”
大概是觉得林白染超出他预料的懂行,何一珩也正色,“没用,我的客单价高,是因为产品好。但我的产品过于非标,好在茶叶本身;你看现在最火的那几家水果茶基底的奶盖茶,他们的产品好得非常标准。”
何一珩掰着手指头数,“低温短保质期的鲜奶,现拉果糖,鲜茶现萃,现打芝士,足够了,这些都是非常标准化的东西,品控很容易,价格也透明。我的不行,我花了太多时间在选茶上,在一个最非标的东西上花了最多的成本,方向走错了,花的力气越大,错得越多。”
何一珩接着分析,他普通话挺准,广东口音不重,个别拗口的词会刻意说得很慢,“短保奶、鲜茶、好芝士,足够做一杯好茶了。加上水果底,确实拉高了产品壁垒,这个行业里一般人不敢碰水果的,折耗太大了,品控难,成本控制也难。但水果再非标再困难,也是普通意义上的非标,茶叶是地狱级的非标——你见过中国茶出现大单品吗?不可能的,和文化绑定太深,价格方差大,又无法垄断生产,流通环节还很复杂。喝的人不买,买的人不喝,做品种茶来抬高最终产品的价格,一开始就错了。”
“他们做对了,我做错了。25块一杯的芝士乌龙、葡萄绿茶,强调的是成品口感的标准化,而不是茶叶的品类、产地、质量品级。我当时看懂了这个,来不及回头了,觉得自己不可能同时保持品质和追求盈利,就把这品牌给卖了。”
林白染听着,点点头——何一珩完全不像个做餐饮创业的富二代,脑子极其清爽;这个行业林白染不懂,但见多了猪跑,能快速分辨逻辑对不对。他深入接触过生鲜行业,知道何一珩说的是对的。
“有人开了不错的价格,前期成本都收回了,还承诺完全接手店员,我没有顾虑啦。卖了好,有本钱做别的。”何一珩淡淡的,把奶霜放到自己茶杯里,抬起来喝了一口,“玩票而已,没真打算做这个。”
“那你打算做什么?”林白染的嘴比脑子快了一步。
“春近啊。”何一珩一乐,“你不是看到了吗?我现在是个卖冷锅串串的。”
飞回上海的航班上,林白染好好睡了一觉,一改焦虑,入睡比这些日子以来都快。半梦半醒间,他琢磨何一珩那句话,“算第一桶金吧,我之前都没什么正经营生……不怕你笑,是不缺钱,但有钱才能少听家里人的啊,不然不就结婚生子去了,我家标准广东人诶。”
林白染顺口说,那岂不是三年抱俩。对方也就坡下驴,小声说了句岭南人标配出圈了什么的,被喉咙里的奶霜糊住,没有说完。
能记得起笑声,林白染心情很好。洲飞的事情虽然没有解决,但有师兄这一句话,风险是可控的。自己不是什么富二代,林白染想,了不起就重头再来;富二代都有心气重新选品类、选址、开店、自己巡店当店员,他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当然可以。毕业干了这行,大牛市里认识了满悠,那时全市场都是灰色地带,他靠着帮满悠做一二级联动挣了自己的第一桶金,没高兴上几天就摔倒在股灾里,陪光盈利,一穷二白;满悠杠杆太满,摔得重,现在都还在国外躲风险;林白染说一不二的接手了满悠的小弟,毅然投身了这个不太熟悉的行业,捯饬起了垃圾债。2017年开始信用风险陆续暴雷,林白染顺风顺水挣差价,挣得自己都信了,觉得身上散发着价值投资者的光芒,转眼不也就归零了吗。
钱他挣过了,囿于本金,挣得有限,但也算见过世面。他还年轻,有本钱再来,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