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理想国》双面实习生

17、第17章

　　天空被无尽的灰暗吞噬了，风声不止，卷夹着尘土漫天飞舞，暴雨如注，倾盆而落，路上行人行色匆匆，亦不免停步驻足惊愕于一个被狂风大雨席卷的女人，她一路奔赴向前，疯狂且凄悲。

　　-----58分钟前。

　　陈钦退出理想国后，发懵了很久。

　　她杀人了，她在自己创造的理想和平国度杀人了。

　　即便对方是个女魔头，即便她嗜杀成性，即便她三番五次挑战了陈钦的底线。

　　在揭开发生在白展身上的谜之后，陈钦，一个前不久还被调侃称作“菜鸟”的新手小白，扣动了板机，亲手击毙了理想国的第一大女魔头。

　　退出理想国许久的陈钦呆呆地坐在原处，面前的显示屏上显示“理想国期待您的下次光临”字样，文字活跃得变色跳动着，陈钦神情恍惚地把目视仪放回桌面上，关掉了显示器。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栀子身体后仰倒入风中的画面，她的额头前方闪过一抹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阴影，那颗尖锐的子弹正以超越光的速度钻入她的脑壳，宣读着她被out的判决。

　　即便是再差的体感，这终究还是会有那么点疼的吧，陈钦想。

　　陈钦烦躁地抓抓自己的头发，试图摆脱那让她深感不适的记忆。

　　桌上的手机却在此刻突然响了起来。

　　陈钦拿起手机，看到是琪琪来电，按下了接听键。

　　“钦钦姐，你终于接电话了，我刚才给你打了好几通呢。”琪琪说，明明是抱怨的话语，语气中却是难掩的开心。

　　陈钦正疑惑这丫头怎么突然开窍了，愿意跟她说话了，琪琪又接道：“我是想告诉你，小白今天竟然给我打电话了！他说想见我！我刚才去看过他了！”

　　然后琪琪欣喜地发出了猫咪般的嘤咛声，甚是可爱。

　　陈钦发自内心地为琪琪高兴，要知道小白自从进了疗养院，就从未主动和任何人说过话，包括琪琪。

　　陈钦问道：“他怎么突然联系你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傻子是怎么回事，突然拜托了护士联系我，我刚才去看他，他还是特别憨，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傻傻的。”琪琪说着，痴痴笑了好久。

　　隔着电话，陈钦都能体会到她那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喜悦。

　　“那你多陪陪他。”陈钦笑着说，刚才还发昏的大脑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舒缓。

　　“我现在出来啦，小白说他想喝汽水，我就出来给他买了。”

　　“是嘛，那你可得把他伺候好了，要不然他又不理你了怎么办？”陈钦打趣道。

　　“哎呀！”琪琪气笑道，“想我堪堪一届系花，屈尊降贵看上他个傻小子了，他怎么这么大谱？”

　　虽然琪琪确实是她们学校的系花，但她还从没这么豪放地说出来过，果然她的这套狂妄言论惹陈钦笑得前仰后合，完全忘了前一刻的混沌茫然。

　　“好啦，那你快去吧，别让那个傻小子久等了。”

　　“嗯，”琪琪应道，正当陈钦准备挂电话之际，琪琪说，“钦钦姐，我知道自己前段时间有点乱，对你们都不太友好，你、你别生我气。”

　　陈钦想到那次在工作室外遇到琪琪，她没理睬自己的画面，还有近期多次她处理完工作就一个人默默走掉的时候，可是自己哪里会怪罪这个可爱的小丫头，也真是难为她了，终于自己打开了心结。
　　“不会，我其实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琪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钦钦姐，之前是我太不成熟了，我应该理解你的，你没有告诉我小白的事也是怕我受伤，怕我难过，但是我不知好歹，把你一起给气上了。”

　　陈钦刚想要解释自己真的没有生气，想要告诉琪琪自己真的不在意，琪琪却着急着说：“其实直到小白联系我说想我了，我都还生他的气呢，可是好气啊，一听到他的声音我马上就没脾气了，我就想，他生病了呀，我跟个病人置什么气？他肯定也很不舒服呀……”

　　陈钦眼含笑意，默默地听着电话里的小丫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我本来坚定了不再理他的，可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认输了，我现在知道了，我这辈子算是要折在他这了，我就这么没骨气地原谅他了，钦钦姐，你说我是不是太菜了。”

　　“怎么会，你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女孩了。”陈钦由衷说道。

　　想到自己前不久才拒绝了交往七年的男友的求婚，当场提了分手，不留任何情面。

　　和自己比起来，琪琪简直就是天使了。

　　“前段时间我糊里糊涂的，都没有关心过小白，”琪琪的词藻里有哽咽的声音，她清清嗓子说，“以后我不会再随随便便离开他了，对了！钦钦姐，你说他是不是好转很多了？我刚才去看他，你都不知道他有多乖！”

　　“当然了，傻丫头，他当然在慢慢变好了。”

　　“嗯，那我先抓紧去给他买汽水了，他还在等着呢。”

　　陈钦挂断电话以后，嘴角一直含着笑，这是最近以来难得的一个好消息了。

　　事实证明，小白确实在好转了，这下白叔叔他们也会相信了吧，别人说的他们不肯信，可如果是琪琪亲自跟他们说，他们总该信了吧。

　　陈钦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近日的阴霾一扫而光，这真的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所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雷，吓了陈钦一个激灵，她茫茫然看向窗外，这才注意到蔓延满天的乌云正在积聚靠拢，室外气压很低，云层静默地翻滚着，一道道闪烁的光线缠绕着在云间若隐若现。

　　打雷了，大概又会是一场暴风雨吧。

　　疗养院附近可没有便利店，但愿琪琪早点买完汽水回去，别淋个落汤鸡才好。

　　陈钦担忧地想，回身去关电脑，突然身体一僵，一个令人不安的念头悄悄爬上她的心。

　　她愣愣地看着显示屏，下一刻马上去拿电话，找到最近通话记录，回拨了回去。

　　电话在连接中时，陈钦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犹如狂暴的军鼓声，震耳欲聋，声声惊心。

　　电话没有接通。

　　陈钦匆忙跑出门，连门也顾不上关，飞快地钻进电梯赶到地下室，在坐进车里时，她的脚踝被急急关上的车门深深刮擦了一下，破了一大块皮，可她顾不上理会，只飞快地发动了车子，朝疗养院赶去。

　　下雨了，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水滴重重砸在前挡风玻璃上的噼啪声音，穿插夹杂着让人心惊的雷鸣声，陈钦踩紧了油门，大脑正被一个极度可怕的猜测充斥着。

　　段清清死于静脉注射可乐，死状极其痛苦狰狞。

　　沉寂许久的小白突然拜托琪琪给他买汽水……

　　思虑及此，陈钦浑身泛起了一阵难忍的鸡皮疙瘩，这一路上她拨了好几通琪琪的电话，可是都没有接通，她气地把手机甩到副驾驶上。

　　这丫头总是开个静音干什么！

　　陈钦连超了好几个红灯，一路没命地朝目标地飞驰而去。

　　小白所在的疗养院在市郊，这一路尽管陈钦如何努力地赶，仍还是勉强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赶到。
　　她把车停到铁门外，踏出车门，刚撑开的伞瞬间就被迎面而来的强风掀翻了，她将将扶正，还没走出几步，那伞却又被另一阵风吹翻了。

　　她甩手把伞丢掉，朝着那栋亮着暖色灯光的银灰色矮楼跑去，一边跑一边去看六楼转角的方向，可惜了，小白所在病房的窗户是朝向侧面的，正对隔壁的高楼，从任何角度都是看不见的。

　　雨水劈脸淋下，很快陈钦浑身都被浸透了，她伸手抹去眼前阻碍视线的水晕，满眼却是小白蜷缩在病床上落泪的画面。

　　---“你想段清清吗？”

　　记忆中他无望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呜咽着，啜泣着。

　　屋檐下避雨的人和零星几个穿着厚实雨衣的路人纷纷驻足看着这个在暴雨中疯狂奔驰前进的女人，她的外套早已在剧烈的奔跑动作中脱落了，堪堪挂在手臂上。她毫不在意地踏入一个又一个水坑，每一步踏出来时裤腿上沾染了更多的浑浊的泥水，可她浑然不觉，像一只发狠的鹰，不知疲倦地奔赴前方。

　　当陈钦终于跑进医护楼时，大厅的几个陪护亲属都怪异地看着她。

　　她径直奔向了楼梯间，一路上撞到了好些人，那些人气愤地叫着骂着，可陈钦根本不在意，只一味地往上跑。

　　她脑子里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想尽快赶到六楼小白的病房。

　　终于在三楼时她被排队等待审批的琪琪碰见，琪琪看到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陈钦先是惊叫一声，然后马上跑来把自己手中的外套张开为陈钦披上，迫切地问她为什么这样着急。

　　陈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汽、汽水……”

　　“你说汽水吗？”琪琪猜测着陈钦的话语，然后说道。“我买好了。”

　　“你已经给他了！”陈钦瞪着眼叫道，然后转身准备继续跑上六楼。

　　琪琪勉强拽住她的胳膊，担忧地问：“钦钦姐，你到底怎么了？”

　　陈钦转过脸时，红透了的眼框里滚出了一滴水珠，顺势落到了琪琪的手背上，琪琪只觉得手背被那滴滚烫的水珠狠狠灼了一下。她愣愣地看着陈钦，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在她记忆中，陈钦从未这样失态过，尤其现在还是这样一个公共场合，四周已经有许多人怪异地看着她们。

　　“我还没给他。”说着，琪琪举起了手中的塑料袋，袋中三罐可乐随着她的动作沉甸甸地晃了晃，琪琪说，“我在等登记，登记完就上去给他了。”

　　看到那袋子可乐，陈钦终于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感觉身体像是被卸了骨架一样，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一下。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陈钦喃喃道。

　　琪琪连忙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后，她自责地蹲下来看着陈钦说：“我下班又忘了关静音了，让你担心了吧，钦钦姐。”

　　陈钦摆摆手，疲倦地靠在旁边的墙上喘着气，身体止不住地颤栗着。

　　“钦钦姐，你到底怎么了？”琪琪一边为陈钦擦脸，一边不安地问，“这汽水怎么了吗？”

　　陈钦犹豫再三，最后说道：“琪琪，听我说，你不能把汽水给小白。”

　　“为什么呀？他特意跟我要的呢。”琪琪不解地看着陈钦问。

　　“反正你听我的，不要给他。”

　　琪琪皱着眉，把披在陈钦身上的干外套拉上拉链，然后嘟着嘴说：“你不给我一个理由的话我很难做呀，小白看起来很想喝呢。”

　　激烈的运动后，陈钦只感觉肺里燥热难忍，胃里泛上了浓浓的酸味，灼得喉咙里原本的血腥味更恶心了些，她沉默了一会，声音沙哑地问：“你非要知道吗？”

　　“嗯。”琪琪的眼神很澄澈，真挚地看着陈钦说，“钦钦姐，我知道你做事有你的理由，可是小白自从来了这里，从没开口要过什么，他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

　　“因为段清清死于静脉注射可乐。”陈钦打断说道，直视着琪琪。

　　琪琪眨了眨迷茫的双眼，问：“段清清是谁？”

　　周围的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琪琪又问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声音轻轻的，温柔又让人心疼。
　　她说：“钦钦姐，段清清是谁？”

　　陈钦艰难地咽了咽嗓子，只觉得两耳奇怪地发热，头脑开始发昏起来，她注视着琪琪的双眼，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这么说道：“段清清是小白在理想国里认识的女孩子。”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在她还来不及看清琪琪的表情时，楼道间传来一声惊叫，她们一齐看向楼道口。

　　一个眼熟的护士仓促地奔下来，朝着她们的方向跑来，嘴里大叫着什么，陈钦努力去听，可是大脑却处理不了这些信息。

　　她在喊什么？

　　她说607病房的人自杀了？

　　607？

　　那不是小白的病房吗？是谁自杀了？自杀？

　　陈钦发懵地看着那个护士略过她们跑向楼道尽头的办公室，一路上重复着那句话。

　　在陈钦转过头去看琪琪时，却见她已朝楼梯口跑去。

　　那袋子汽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了，袋子里的一个罐子破了，暖黄灯光中隐隐发红的暗色液体冒着气泡咕噜噜地淌了一地，空气中飘荡着甜甜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