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理想国》双面实习生

10、第10章

　　这是一幢簇新的写字楼，通体海蓝色，让人联想到蔚蓝大海里的一头巨鲸，高贵冷艳地矗立在天地之间，傲视天下，她怎么没早点注意到这栋这样显眼的建筑呢，陈钦想。

　　走进大厅，一个长相甜美的年轻姑娘正在柜台后面接听电话，这里还很空旷，一切都是刚刚落成的样子，在询问那姑娘之后，陈钦确认了这确实是一处新近开发完正在招商的写字楼。

　　陈钦站在电梯前，看着面前设立的公告牌，这里一共有四部电梯，对开在过道两侧，但是目前只有一台在运行中。

　　陈钦开始准备一层一层地查访这里的楼层，刚才和那个柜台的姑娘了解到，这里一共有32层，除此之外，她也不清楚目前具体楼层商户的情况，这就意味着陈钦要一层一层，一间一间地展开地毯式查访了。

　　不愧是高级写字楼，一进到这里陈钦就发现，一切嘈杂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建筑外面了，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电梯内部有股消毒水的味道，站在电梯里，陈钦很紧张，她控制不住地不停隔着手袋去触摸里面坚硬的触感，以此来加深自己的安全感。

　　她不清楚自己现在做的事到底是不是危险的，一方面陈钦恐惧它，一方面却又担心根本没有危险，如果那个买走栀子花的姑娘已经走了呢，即便她没走，如果她不是z呢？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如果，如果她真的是z呢？陈钦又该怎么做？

　　来不及进一步思考，“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她来到了第9层，下面的八层陈钦都已经排除嫌疑了，一想到还有二十几层要拜访，陈钦感觉更累了。

　　电梯门刚打开，她走进幽静的走廊，看样子，这层可能也没有人，下面的几层偶尔也会遇到没有人的楼层，陈钦通常会对这些看起来没人的楼层更关注一些，她正想好好观测一下走廊两侧毛玻璃里面的房间，楼道尽头走出来一个穿粉红色短裙的年轻女孩子，她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步态轻盈地走出来。

　　待靠近一些，陈钦注意到她的t恤上印着“fancy me”字样的图案，陈钦忍不住笑了笑，那女孩见陈钦笑，好奇地盯着她看。

　　陈钦在路过她身边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小丫头，你不该再穿着这件衣服的。”

　　那女孩抬头，眨着一双灵动活泼的大眼睛问：“为什么呀？”

　　“你是新手吧，这是理想国的新手出场标配t恤，你穿着这个，所有玩家都会知道你是玩家的。”

　　“那又怎么样？”

　　陈钦犹豫着说：“是这样，虽然理想国里一切看起来都很和平，但也不是所有玩家都这么友好的，看到一个新手，他们说不定会欺负你。”

　　那女孩听到陈钦说这话，笑出了声，不在意地说：“不会吧，我看大家都很友好呀。”

　　见自己的开导无效，陈钦也只有在内心为她祈福了，要知道她原本也以为理想国里只有好人的，自己已经告诫过这个女孩了，是她自己不在意，以后就赖不着旁人了。

　　“但是，还是很感谢你提醒我，谢谢你，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她说完，开心地抱住了陈钦。

　　突然被一顿熊抱，陈钦无奈地想，这才是菜鸟好吗，如果自己是z，说不定这个时候就一把刀掏出来，戳戳她的心窝，让她还乱发好人卡。

　　看着她抱完自己，欢喜地朝电梯走去，她脑后扎着的蝴蝶结发圈随着她的走动飘荡着，灵动又俏皮，陈钦继续向前走去，空气中飘荡着若隐若现甜甜的香味，某种程度上疏解了陈钦疲惫的身体，她认真回味着，思考这是什么香气，走到过道转角，她一眼就望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地面上摆放着东西，她认真去看，在看清楚之后心里“咯噔”一下，强烈的恐惧凶猛地袭遍了她的全身。

　　陈钦转身奔向电梯，看见长长的走廊那一头，那个穿短裙白t恤的女孩站在电梯前，她的手指伸向电梯的摁钮，电梯门打开，她走进电梯，转身看着陈钦。

　　电梯的暖光照在她的头发上，发出柔和的棕色光泽，她站在电梯正中央，看着陈钦，嘴角挂着甜美的微笑，眼中满是讥讽。

　　电梯门快要关上了，陈钦努力奔向她，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的，这走廊太长了，她赶不上的，她下意识地掏出包里的手木仓，瞄准电梯里的女孩，厉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电梯门缓缓地合上，陈钦终究没有扣动板机，那女孩消失在了电梯门后。

　　陈钦在奔向电梯后，大力拍打着那些摁钮，在想起只有这一部电梯在运行中后，她跑向安全通道的楼梯，想要尽量去追赶，但是在那一瞬间，她停住了。

　　她回过头看向刚才的走廊，想到了走廊转角那一侧尽头的房间外面那束花，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在那里一定有一位受害者。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留了很久，陈钦看到，站在这个位置，楼道的窗户外面正好有一轮橘红色的夕阳，陈钦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美的夕阳了，这夕阳美得让人忘记呼吸，她没有再多看一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奔向刚才的走廊，奔向那束花静谧祥和的栀子花，那束血腥气中盛开着的栀子花。

　　其实这层楼不像陈钦预料到的那样完全没有人，在陈钦接连用灭火器砸了十几下门锁之后，楼道另一边探出几颗脑袋，吃惊地看着她粗暴的行为，那门把手在陈钦的不懈努力之下，应声落地，陈钦喘着粗气，扔掉灭火器，任它重重得摔在地上，回声响彻整个楼道。

　　她一脚踹开了摇摇欲坠的门，一束强光射来，出现在眼前的是无数面镜子，大的小的圆的方的，布满了所有的墙面、天花板，还有地板，刺眼的灯光从所有的镜子里反射或折射出来，晃得她一阵发晕，一阵恶心。

　　她强撑着走进去，这是一处空荡荡的大房间，角落里有一个简单的马桶和洗手台。

　　无数面大大小小的镜子挂在每一处角落，在这里，陈钦看到无数面镜子中的自己，面容憔悴，发头乱糟糟地披散在后面，外套斜斜得挂在身上，衣服最下面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遗失了，裤子上的折缝很多，鞋子边缘脏兮兮的，一只鞋的鞋带也快要松开了，她发现，在这里，她的每一处细节都会无所遁形。

　　角落里的一声微弱口申吟轻轻飘来，宛如一声重锤敲击在陈钦的耳骨上，她望向声音的来源，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

　　陈钦快步走过去，那是个很瘦很瘦的女孩瑟缩在那，头发乖巧地散开在地上，一身宽松的裙装罩在她的身体上，看起来很不合身，就像是个小孩子穿着大人的衣裳，在陈钦终于把她扶在自己的怀里时，感受着怀里单薄得可怕的身体，陈钦听到自己的哽咽声。

　　那女孩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睁开一双湿润迷茫的眼睛，她说：“栀子呢？”

　　陈钦小心地抱着她，只怕自己多用了一点力气，她就会像浮游生物一样，像灰尘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这是一个瘦的不成人样的女孩，她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脸上画着绝美的妆容，满眼俱是哀伤，见陈钦不说话，女孩的眼睛里滚出来一颗硕大的水珠，落在陈钦的手心里，这是第一次陈钦觉得理想国里的体感这么深刻，她被那滴滚烫的水珠灼得颤抖。

　　老天啊，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这样，陈钦伸手，温柔地抚掉那滚烫的泪痕。

　　女孩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流出来，她气若游丝地呜咽着说：“栀子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陈钦慌乱地安慰她不要哭，骗说栀子只是暂时出去一下，等下就会回来。

　　女孩的眼睛看向天花板上的镜子，她说：“她不会回来了，是我不够瘦，我不美了，栀子不要我了。”

　　“不是这样的，你先吃点东西吧，你想吃什么，姐姐去给你买好不好？”

　　女孩不再理会她，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天花板上的一面面镜子，最后在陈钦的注视下，她疲惫地合上眼睛，眼泪终于不再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了，只湿润地粘在她浓密的睫毛上。

　　陈钦不记得自己在人群中跑了多久，她跌倒过好几次，很快就爬起来了，她的眼睛在人群中不断地搜索，她用手机一遍一遍地拨打那个电话，她甚至能听到有电话响起的铃声不断在人群中响起，她顾不上和被自己撞到的人道歉，就像是得了失心疯，在拥挤的人群中横冲乱撞，追寻那个人影，现在是下班高峰，这里又是商业区，可她还是无法原谅这里的拥挤。

　　“喂。”

　　电话终于接通了，里面传出来那个女人的声音，陈钦的喉头一阵发紧，她看着来来往往用异样眼光看着自己的路人，说：“你在哪？”

　　电话里没有声音。

　　“你在哪！”陈钦对着电话里的人嚷道。

　　“我在……看你那副蠢样子。”

　　她还在这里！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偷窥着自己！陈钦的眼睛不断地在人群中搜索，前后左右，高楼上，她努力搜索那张年轻的面孔。

　　“你太狼狈了，菜鸟。”

　　“我发誓，我一定会抓到你，”陈钦跌跌撞撞地跑着，一遍一遍重复着自己的宣言，“我一定会抓住你，栀子。”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夕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消失了，她看到阿吉从远处跑来，其他穿警服的人略过她跑进了那栋海蓝色的大楼，阿吉走到她面前，把她拥进怀里，他的手轻柔地抚摸陈钦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陈钦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边有滚烫的水留下来，听到自己断断续续的哭声，和阿吉异常温柔的声音，闻到阿吉衣领处传来的淡淡皂香，看到路灯洒下的柔和的光，和僵立在马路对面的包子。